吳佩依隨著祈年、福年到了王妃的院子蒲榮院時,就瞧見一院子的侍妾丫頭站著,早上的時候她身在其中尚且不覺,此時從外頭走進去,就覺那驕陽烘曬之下,院子裏的汗水鹹味與各色脂粉氣息混攪起來,叫人乍聞之下忍不住作嘔。

    吳佩依穿過丫頭們的隊伍走到前頭,依著品級站到樓晚華身邊,瞧見石清妍趴在小幾上,看了樓晚華一眼,輕聲說道:“給王妃請安。”

    吳佩依的聲音落下後,久久不見迴應,地上放著的木板將陽光反射過來耀花了她的眼。

    沉水掐算著時刻,想著石清妍睡得差不多了,便輕輕地說道:“王妃,人來齊了。”一聲之後,見石清妍沒有反應,便又略抬高了聲音喊了一遍,瞧見石清妍肩頭聳動,便又用眼神示意醉月叫人端了水來。

    石清妍睡眼惺忪地坐起,用手背遮著嘴打了個哈欠,隨後瞧見醉月吩咐祈年跪在地上捧著水盆,便坐著不動,由著沉水拿了帕子慢慢給她擦臉。

    擦過了臉,又見暮煙捧著胭脂盒子過來,石清妍搖了搖頭,說道:“又不是外人,這些就不用了。”

    暮煙才見石清妍發過威,於是也不敢強勸,乖乖地將胭脂等物又送迴房裏。

    石清妍洗了臉,人精神了一些,便又拿了茶水來喝,一邊喝著,一邊瞧見下麵的樓晚華額頭微微冒了汗,便對沉水交代道:“怎地不給姨娘們送了茶水?倘若著了暑可怎麽辦?今日我們可是要長談的呢。”

    沉水隻當石清妍怕鬧大了,曬死了哪個誰,暗道這點子陽光哪裏至於會那樣,雖心裏這樣嘀咕,但為了石清妍的威風,也不出聲勸,乖乖地吩咐丫頭們弄了涼茶來散給下麵的樓晚華、吳佩依等人。

    樓晚華等人口內早已幹渴,奈何沒人敢出聲要茶水,隻能彼此偷偷看著強忍著,此時喝了涼茶潤了嗓子,便覺舒坦了許多。

    小丫頭們一一將茶盞收走,石清妍瞧著時辰差不多了,便看向樓晚華,笑道:“樓姨娘當是會寫字的吧?”

    樓晚華謙遜地說道:“勉強能寫幾個字。”

    石清妍笑道:“給樓姨娘設座,就在我對麵坐著。”

    樓晚華聽石清妍一口一個“樓姨娘”,隻覺得石清妍在拿著針一針一針地刺她的心,頷首說道:“多謝王妃抬愛,婢妾不敢坐。”

    石清妍笑道:“叫你坐你就坐,本王妃有要事要拜托你呢。”說著,瞧見醉月搬了凳子將凳子放在小幾另一側,便

    將小幾上原本擺著的紙墨筆硯掉了個身,好便宜樓晚華來寫字。

    樓晚華站得累了,兩個嬌生慣養的膝彎一抽一抽的,頂不住這身子的疲乏,便在吳佩依的眼光中在石清妍對麵側身坐下,坐下後,因瞧見石清妍臉上被衣褶印出的淺淺痕跡,眼角抽了一下,因跟石清妍的臉湊得太近,便不自在地低下頭。

    吳佩依豔羨地看著樓晚華,心裏冷笑不已,暗道問會不會寫字隻是借口,擺明了是石清妍不敢得罪樓晚華拐著彎請樓晚華坐下呢。

    吳佩依正在心裏抱怨著,忽地便聽到啪的一聲,忍不住渾身一警,被陽光曬得有些眩暈的雙眼看見地上的木板上空隨著那下抽打浮起一層塵埃般的紙屑,隨後就瞧見眼光下越發顯得臉龐剔透的石清妍開了口。

    石清妍手裏的柳枝因被太陽曬幹慢慢變得彎曲,拿在手上,就似一張沒有弓弦的弓,這張弓一段指著木板上的侍寢周期表五個字,另一端玩弄在石清妍的手上,原本她想著拿了雞毛毯子的,但是又覺雞毛毯子顯得不夠正經,於是就叫沉水去弄了柳枝來,這會子瞧見柳枝彎了,她心裏又有些懊惱一大早就下了叫沉水去找柳枝的錯誤決策。

    “你們瞧見了吧,這上頭寫著的是侍寢周期表。你們也知道我這身子是不中用了,”說著,為表“痛心”,石清妍便拖長了聲音哎了一聲,“這給王爺生兒育女的重擔就隻能交給你們了……”

    樓晚華眼皮子跳了跳,低垂著的眼皮子下眸子轉了轉,她如今一十八歲,早石清妍兩年進府,若是那會子知道先王妃會這麽早死,她就該等個兩年再進府做了嫡王妃,也免得被石清妍壓在身下。

    細說起來,這錦王府裏頭也是每年都能聽說幾個有了身孕的,但這麽些年,錦王府裏還是隻有三位姑娘,頭一個是先王妃所出的楚靜喬喬郡主,第二個是已經故去的庶妃之女楚靜遷二姑娘,如今十一歲,第三個就是廣陵侯夫人肖氏送給錦王的丫頭、如今依舊沒有品級的祿年所生的也才三歲的楚靜徙三姑娘。

    如今王妃再不能有子嗣,論起來,當是她樓晚華生下的兒女身份最尊貴。

    石清妍並不去看下頭人的臉色,又用柳枝指著下頭的表格說道:“下麵這二十八個表格裏頭要添上每日侍寢的人名,一個月攏共排二十八天,每月餘下的兩三天,就由著王爺按著自己的性子去。”

    吳佩依雖得楚靜喬歡心,但終究有些“年老色衰”,已經許久不再得錦王寵愛,於是聽了這話,因心中關切,便忙

    問道:“敢問王妃,倘若王爺不樂意依著這表行事呢?”說著,因太過關切,又覺身後有人鄙夷地看她,臉上略有些羞赧,一時也忘了來時唯恐被石清妍處罰的忐忑。

    石清妍瞧了吳佩依一眼,就知道這人“膚淺”“沒記性”,開口道:“這就是我這王妃的職責了,不勞吳姨娘操心。”說著,瞧見站在後頭的侍妾們也想探頭看清楚這表格,便叫醉月、朝露兩個拿去給眾人看一圈,遠遠地瞧見流雲磕頭後離了這院子,也沒勞心多想。

    後頭的侍妾丫頭們看見不過是橫豎幾道線,上頭什麽也沒寫,不由地都失望起來。

    “為了盡快叫府裏給王爺添下子嗣,這表格上的人名也不能胡亂來填。如今你們且一個接一個地說一說自己的信期,哪一日來潮,幾日後退潮一一說清楚,若有葵水不準的,不論丫頭姨娘,先報一聲,登記個名,就退到最邊角的地方瞧著其他人報,之後由著太醫調養身子,待三個月之後調整表格,再將你們加進去。除了信期,還有素日裏跟誰最親近,也要登記下來。”

    樓晚華許久不說話,兩片紅唇就似黏在一處,又見吳佩依問了石清妍話後石清妍也不見惱怒,便舔了舔嘴唇,說道:“婢妾有幾個不明白的地方,還請王妃指點。”

    石清妍點了點頭,離得近,就瞧見樓晚華臉上的脂粉因微微流汗花了一些,饒是如此,此時的樓晚華看起來依舊如十五的皓月一般,皎潔優雅。

    樓晚華身子更向一邊側了側,免得口氣噴到石清妍臉上,“王府裏,隻……侍妾加通房丫頭們就有三十四個了,其中侍妾十六個,通房十八個,一個月二十八天,要從三十四人中挑出二十八人,這如何取舍?且為何又要問丫頭的信期?若是有人為求侍寢,扯謊呢?問了信期後,何必又再問跟誰親近。”說著話,便優雅地拿著帕子悄悄地將掌心裏的汗水擦去。

    石清妍笑道:“誰說了一個月二十八人?總要靈活一些,叫王爺有個選擇,也免得王爺心裏不痛快。這每天侍妾加丫頭排上四人,四乘以二十八等於一百一十二人,每天那四個人裏頭由著王爺挑選一兩個,兩三個,三四個,王爺為子嗣操勞之時,也能得些樂趣。除去沒來過潮的並麵目不堪的丫頭,咱們府裏要挑出一百一十二人也不難。如今聚在一起的都是一等二等丫頭,都是有些臉麵見過王爺的,想來伺候王爺對她們而言也不是難事。”

    樓晚華微微握拳,心道石清妍這是要教唆錦王淫、亂後院呢,於是笑道:“王妃,一個月二十八天,

    恐怕會弄壞了王爺的身子。”

    “王爺的身子自有我操心,樓姨娘此問就有越俎代庖之嫌。問了大家的信期,自然就能推算出大家易於有孕的日子,如此過了三月,尚未有孕之人,暫停排三個月的侍寢,再過三個月後再排上。倘若再過三月仍未有孕,便說明此人不是跟我一般身子不中用就是十分不得王爺喜愛,未免浪費王爺雨露,此人日後再不排上侍寢表,倘若王爺喜歡,便在每月餘下的兩三日傳見此人。倘若有人扯謊,恰逢侍寢之日來了葵水,此人便也不再排上侍寢表。至於問各人跟誰親近,是因兩個女子太過親近,來潮的日子也會接近。如此排侍寢表的時候,最該將這兩人排在一處。且倘若王爺有興致叫了幾人一同取樂,大家彼此相熟,見著麵了,也不至於尷尬。”

    石清妍軟綿綿的話將樓晚華驚駭住,樓晚華不敢看石清妍,便盯著自己保養極好的手麵,如此這樣一排,將丫頭侍妾側妃通房混在一處,淫、亂尚且不說,更丟了她的身份,如她這等身份的人,如何能跟個丫頭站在一處由著錦王挑選,更遑論,依著石清妍的意思,她還極有可能跟個丫頭一同□地侍寢。

    錦王在樓晚華眼中於女色一道是不可琢磨的,若說錦王不好色,後院裏也有幾十個女人,若說錦王好色,名為通房丫頭的那群人裏,除了如楚靜徙親娘那樣被廣陵侯夫人送來侍寢的兩個,其他侍妾房中的通房丫頭錦王實際上並未收用過——這事早在一年前她就求證過了;更何況,饒是她自詡聰明過人,在錦王府的兩年裏,也沒瞧見哪個侍妾是因得寵而升了品級的,比如她是因自身家世得了側妃之位,吳佩依是因討得先王妃、喬郡主歡心得的庶妃之位,還有些人是因廣陵侯夫人的緣故。

    因揣測不出錦王對後院女人的心思,樓晚華越發認定了在這錦王府後院裏凡事都要以靜製動。

    “敢問王妃排在哪一日?”樓晚華雖竭力隱忍,卻終究忍不住問了一句,因心裏的憤慨,這話裏隱約帶著一絲怒氣。

    石清妍笑道:“我是不中用的人,自是不用再排。我的丫頭們心裏也不樂意侍寢,她們也不排。”說著,又望向自己的幾個新來的丫頭祈年、祉年、福年,“你們可要侍寢?”

    祈年三個還是處子,聽到這問話,不由地都漲紅了臉,顫著聲異口同聲答道:“奴婢心中並無此妄念。”

    石清妍笑道:“樓姨娘聽到了吧,下頭的丫頭若有不樂意侍寢的,立時便迴去。若迴去了,便降為三等丫頭,畢竟這年頭日子越發不好

    過,花一份銀子請了個既能討王爺歡喜又能幹活的總比請一個隻會埋頭幹活的丫頭要實惠。”

    吳佩依脫口道:“王妃當真是持家有道。”說完,不由地就後悔了,忙縮了頭,暗道今時不同用往日,才被攆了丫頭怎就又忘了教訓,樓晚華都不吭聲,她伸這個頭做什麽。

    石清妍笑道:“多謝吳姨娘誇獎了。”

    樓晚華握緊拳頭,心道她就不信錦王會由著石清妍這番胡鬧,如今她且袖手旁觀,等著瞧石清妍如何作繭自縛,於是笑道:“婢妾的小日子這兩月有些不準,想來排不上去了。”

    石清妍笑道:“可惜了了。那樓姨娘暫且不排了吧,忘了說了,因侍寢的日子近了,有孕的日子也近,為了好調養身子,每七日為一組,排在這一組的人要搬到一個大院子裏去住,後院裏頭這個院那個館的將好端端的一片地分割成芝麻綠豆大的一塊塊,看著礙眼的很。迴頭我叫管家將後院分成八塊,一塊住著郡主們,一塊住著肖夫人,一塊住著我,一塊住著不能侍寢的人,其他四塊,便住著一個月四組的人。”

    樓晚華篤定石清妍的胡言亂語實現不了,且又一句將自己撇出去了,便嫻靜地坐著,事不關己地等著瞧下頭人如何做,忽地聽到小幾上扣扣地響了兩下,抬頭正對上石清妍的眼睛,不由地心裏一跳,暗道這人的眼神怎看起來這麽邪氣。

    “樓姨娘,先將你的名字,前兩月的信期寫在不能侍寢的那張紙上。”

    “是。”樓晚華提筆,卻又說道:“便是生不了孩子,初一十五,王爺總會依著規矩……”

    石清妍笑盈盈地說道:“樓姨娘莫說了,本王妃將初一十五讓出來給大家夥了,誰叫本王妃的身子骨不中用了呢。”說完,惋惜地長歎一聲,心想若是一覺跟錦王睡出點郎情妾意來,這滿院子裏的女人都要守一輩子活寡了,誰也甭想碰錦王一個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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