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是在騙他……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該多好啊……沐清風這樣想著。

    而沐清風的傷感並沒有持續很久。

    在關心完沐清風的傷勢之後,翹楚很快就想起了自己一直想對沐清風解釋的話,忙抓著他的胳膊,道:“你……紮的那裏,疼不疼了?沐清風你聽我說!我當時根本不受自己的控製……你知不知道蠱?錦衣會用蠱,能控製我的動作,讓我完全辦法抵抗的!”

    沐清風眨眨眼,馬上理解了她所表達的意思,卻不太能明白。這種事聽起來太過玄乎,饒是他見多識廣,也從未聽說過類似的。可是,這是她說出來的,她的表情那麽真,容不得他不信。

    或者說,隻要是她說的,他就忍不住去相信了。

    沐清風微微睜大了眼睛,抓住翹楚的肩膀,看她的眼睛,道:“真的……?”

    翹楚以為他不信,忙急起來,道:“我知道這種事好像很不可信的樣子,可是是真的啊!”說著,她想起這些日子的遭遇,又委屈起來,“而且還特別疼……我第一次知道人能那麽疼……我都疼昏過去了。”說著,像小孩找到了可以撒嬌的大人,她扁扁嘴,又想掉眼淚。

    沐清風的眼睛微微睜大,臉色驀地一變,忙一把用力抓著翹楚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看她,道:“傷在哪兒了!”他顯得很激動,連帶著語氣都衝了起來,臉色更是能稱得上是“驚懼”。說完了,他又一把把翹楚撞進自己的懷裏,用力抱著,手裏還不忘上下輕輕摸,語氣仍舊很不穩定,道:“昏過去了……?那麽疼嗎?傷到哪兒了……還疼不疼!——錦衣!我必定要——”翹楚從未見沐清風這樣激動過。

    他渾身都是煞氣,讓翹楚第一次相信,他真的曾是殺人如麻的。

    可是,見他這樣帶著暴虐性質的反常,翹楚卻全然沒什麽害怕之類的意思,反而覺得空落落的心瞬間被填得滿滿的。她就知道她沒有錯,隻要見到了他,她就一定能滿足起來了。隻是,見沐清風這樣,翹楚就也不敢說她在青樓的遭遇了……她真的擔心他一時衝動就帶著這麽一身傷去找錦衣算賬。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翹楚拿臉在他的懷裏蹭了蹭,語氣不自覺地撒起嬌來,道:“迴去再跟你說好不好……我一秒鍾也不想在這——”她話還沒說完,就忽然又注意到鼻端沐清風身上血腥味,便猛然覺出自己說話的不妥來。沐清風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很難從錦衣這裏安全離開,她卻還在說這麽任性的話,這樣引得他為

    此而過分逞強,出了什麽事可怎麽辦。

    雖然沒有什麽依據,但是她有預感,沐清風真的會這麽拚命地逞強來縱容她的任性——實際上,現在的他以這個樣子來到她的麵前,也就是正在拚命逞強了。

    這麽想著,她馬上改口,道:“不過其實也不是一定要馬上走……所以你不用太拚了,外麵的人都很難纏的,沒必要和他們浪費精力。”

    沐清風低著頭,看著翹楚一臉的關切,無比暴戾的內心忽然就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他忍不住極溫和地撫摸翹楚的脊背,心裏也慢慢清楚,現在絕不是和錦衣硬碰硬的時候。且先不說錦衣喂他吃了什麽,就說他現在的狀況,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和錦衣身邊的人長久抗衡的。

    實際上,以他現在的狀況,正常來講,同樣也是不可能成功地把翹楚帶出去的。但是,不知為什麽,他卻有自己能成功的自信。這大概是因為……

    沐清風低著頭,把自己的下巴抵在翹楚的額頭上,和她貼得緊緊的。

    這大概是因為,隻要事關翹楚,他就無所不能。

    他還真的是不知不覺地就陷了進去,再也爬不出來了。

    “我沒事。”他說著,拍了拍她的脊背,然後一把把她打橫抱起。“抱緊我,別被傷著了。”他這麽叮囑道,然後腳尖一點,果斷地就要向外掠去。

    可下一刻,他就猛地一頓,驀地落到地上。靠在一邊的牆上,他喘息著,差點倒在地上。

    “怎麽了?”翹楚忙問道,抬頭去看他。這一看,她才發現不知為何,沐清風正皺著眉,緊緊地咬著牙,汗珠一粒粒滾出來,顯出十分痛苦的樣子。

    “怎麽迴事!是傷口疼嗎?”翹楚忙從他懷裏跳下來,著急地拉著他一個勁兒地檢查,“是哪裏疼?”

    她正急著,輪椅轉動的聲音忽然傳了進來。她扭頭一看,果不其然,是錦衣又搖著輪椅滑了進來。沐清風聽到錦衣進來,忙忍著疼,一把翹楚護到了自己的身後,用身子把她擋得嚴嚴實實。

    “身為我的狗,怎麽能這麽不乖。”錦衣勾著唇角,進了屋,說道。看著沐清風一臉痛苦,錦衣臉上笑容更甚,道,“沒關係,不會死的,這隻是個小懲罰。我隻允你見她,可沒允你帶她走。”

    沐清風揪著胸口的衣服,眉頭緊緊地皺著,若不是身後還護著翹楚,他早就疼得站不住。硬撐著站直,他一麵緊緊握住翹楚的手腕,一麵抬頭對著錦衣,眼神淩厲道:“你

    ……做了……什麽!”

    而一旁,翹楚也迴過神來,忙從沐清風的身後閃出來,一把扶住他。“你吃他給的藥了?”在得到肯定的迴答後,她焦急道:“那個就是蠱啊!”因為親身經曆過,所以她明白沐清風的痛苦,忙從背後一把攬住沐清風的腰,讓他隨著她一起倒在後麵的床上,期許這樣能減輕他的負擔,“別硬撐著,這個很疼的……”她不知道怎樣能減輕他的痛苦,急得難過。她坐在床上,把沐清風緊緊摟在懷裏,抬著頭看著不遠處的錦衣,對他懇求道:“別……他知道錯了,求你別這樣了……”

    錦衣見她這樣懇求,神色微妙地深沉了起來,讓人捉摸不透。半晌,他忽然冷冷地勾起唇角,意味不明道:“嗬,自己這樣的時候,怎麽就不知道求饒呢。”語氣裏帶著微妙的不悅。

    沐清風聞言,驀地睜大眼,這才知道翹楚也受過這種蝕骨鑽心的疼。他之前隻知她昏了過去,此時才更有了她受過怎樣的刑的實感。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的頭腦都幾乎要被惱怒所衝垮。

    開玩笑!他自己尚且不舍得讓她受苦,錦衣他憑什麽!

    這一會兒的工夫,他已經靠著多年熬刑的經驗多少適應了身上的疼痛,是以說話也利索了起來。“你竟對她如此!”他驀地握緊拳,無法想象翹楚經曆這種疼痛的樣子。在他心裏,翹楚一直都像陶瓷娃娃一樣脆弱,她該吃好該穿暖,該一直這麽單純天真不知人間醜惡,她一點疼也不能受,更不該受。

    是他沒護好她……虧她那麽信任他……

    沐清風的眸子驀地冷了起來。他維持著唿吸,平衡著劇痛帶來的不適,然後緊緊握住腰間的劍柄,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理智。管他能不能行,管他是死是活,管他錦衣的侍衛都是些什麽人,他今日必定要在這裏活剮了他!

    然而,還沒等他出手,下一刻,他就被翹楚拉住了胳膊。他下意識地扭過頭,就看著翹楚嫩蔥一樣的手指正握著了自己的手腕。看見了翹楚,沐清風的意識便猛地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還在被翹楚摟在她柔軟的懷裏。

    看著翹楚,他深吸一口氣,這才默默地放開劍柄。頭腦冷靜了下來,他頓時覺得自己是瘋了。

    他一身是傷,疲憊非常,此時又受著錦衣折磨。而且,按翹楚所說,若他也中了和她一樣的蠱,那他多半還可以被錦衣控製動作。原本他還有豁出性命帶走翹楚的把握,這樣一來,他卻是絕對無法與錦衣抗衡了,更無法將翹楚成功帶走。

    在這種情況下,他若對錦衣發難,翹楚要由誰來護著?更壞的情況,錦衣此人陰毒無比,他若因惹惱了他而牽連上了翹楚……

    這樣冷靜了下來,他頓時懊惱起自己一時衝動,差點沒好好顧及上翹楚。他把自己的手蓋在了翹楚的手上,輕輕地拍了拍。而從剛才開始,翹楚就一直在不住地懇求錦衣放過他。

    他的感覺很奇妙,一方麵,自己這樣沒用,讓翹楚不得不低聲下氣地求人,他覺得難受。另一方麵,翹楚為他這樣,他卻又有微妙的竊喜。翹楚她……總是這樣,他找不到比她待他更好的人。

    沐清風緊緊地握住翹楚的手,柔聲道:“我不疼……”他說著,深深吸進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來,借此來忍受體內的劇痛,“已經習慣了,不疼的。”說著話,他覺出翹楚的雙手冰涼,就把她的手塞進了自己的懷裏暖和著,而後接著輕聲安撫她,“沒事的,真的不疼。”而翹楚仍扁著嘴,給他擦額頭上的汗珠,一臉的心疼,同時一個勁地求錦衣的寬恕。

    沐清風垂垂眼,頭一次如此懊惱自己的沒用。實際上,這大約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覺得自己很沒用。過去,他雖然也受製於掌門,卻基本是出於本人的自願。撇去掌門不談,沐清風武功過人,年紀輕輕便少有敵手,其實還從未當真像這樣被壓製住過。而這次,他第一次真正被壓製而不得不聽命於人,就惹得翹楚如此委屈她自己,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人……

    而且,他如今疼得不行,就更不敢想翹楚也受過和他現在一樣的苦楚……也許還比他更久更嚴重!

    翹楚該是最驕傲的姑娘,絕不該被迫忍受這種苦痛,更不該這樣地苦求別人!沐清風垂著眼,驀地握緊了拳頭。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他要錦衣跪在翹楚麵前,向她謝罪!

    就在這個時候,鑽心蝕骨的劇痛忽然停了下來。沐清風挑挑眉,不著痕跡地鬆開拳頭,看向錦衣。而錦衣正看著翹楚,難得地褪去了一臉的假笑。

    他緊緊地抓著輪椅的扶手,神色似乎極為不耐,對翹楚道:“真是囉嗦,吵得頭疼。”

    翹楚擔心錦衣心情不好遷怒沐清風,頓時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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