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這一點最讓人討厭。”看著沐清風滿足的臉,翹楚卻忽然這樣道。

    沐清風聞言,眨眨眼,有些搞不清狀況:“誒?為什麽討厭我啊……”

    “你沒必要總是這樣吧,我……還是很待見你的。”翹楚蹲下身子,捧著沐清風的臉,讓他正視自己的眼睛,“然後你對我也很好啊!我又不是瞎子,你一直對我照顧有加,我都知道。所以我照顧你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麽。”

    沐清風揉揉鼻子,不明白她的意思:“不是說討厭我麽……”

    “我是討厭你總是一副感恩戴德的臉。真是忍不了了,我照顧你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麽,所以你能不能別總因為我對你好一點,就擺出一副感激得不行的樣子。我哪裏做什麽值得你感激的事了嘛!”

    沐清風愣了愣,下意識地反駁道:“我沒有……”卻又明白自己的確是這樣的,便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翹楚看他糾結,歎了口氣,道:“算了,應該好好等你習慣的,怎麽就忍不住說出來了……”她大概知道,他是因為從小到大得到的關照太少,冷遇太多,才會是這個樣子。“你怎麽總有辦法讓我心裏難受……趕快習慣別人對你好吧……我沒想當你的女神,平等一點對我不好麽。”

    沐清風聽著她的話,默默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聲答應道:“……好。”他用滾燙的臉頰蹭了蹭翹楚微涼的手,覺得臉上涼絲絲的一片。翹楚看他像小狗似的蹭她,顯得乖乖的樣子,心裏又愧疚起來。“啊……我不該跟你說這個的,一點都沒考慮你的感受……”明明是隻要日子久了就會自然而然地好起來的事,她卻忍不住出口抱怨,一點沒考慮刻意扭轉他的行為會給他帶來的壓力,“就是因為你脾氣太好了,不知不覺就欺負你了。”說著,翹楚猶豫了一下,然後默默地和他十指相扣。

    沐清風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把手和翹楚迴扣過去,然後道:“哎呦,大小姐何必對我這麽小心翼翼的。”其實,在他看來,翹楚若是覺得不高興就應該直接和他說出來,根本沒必要這麽想太多地照顧他的感受,“大小姐不是已經夠體貼地給我考慮了麽。”

    “……你一直都這樣,早晚得把我給慣出壞脾氣來……雖然本來脾氣就不好。”翹楚說著,又給沐清風掖了掖被角,道:“喝了藥就快睡吧,我給你冰額頭。”他還發著高燒,這會兒應該難受壞了,可她還拉著他說了這麽久的話。

    “你睡覺就好,不用冰了。喬安來了,藥又苦

    成這樣,那這藥就必定是顧明姝的手筆……”沐清風給翹楚順著頭發,道,“有了她的藥,燒一定很快就退了,哪兒還用得著冰。”

    “我不困。”看著沐清風仍舊通紅的臉頰,翹楚迴應著,卻不料自己會忽然被沐清風摟住腰猛地一拖,然後就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對方輕鬆地拉上了床——這貨真的還在生病高燒麽,武力值差太大了吧!

    “讓大小姐徹夜照顧,小的哪裏擔待得起嘛。”沐清風扭頭笑道,又見翹楚滿臉地不讚同,神色便認真了些,道:“大小姐,你真的覺得你不睡覺地照顧我,我會高興麽?”接著,他又換上了玩笑的腔調,道:“那樣,小的一定惶恐得睡也睡不著了。”

    翹楚猶豫了一下,見他對顧明姝的藥信心滿滿,又意識到自己的確不該總把自己的意識強加到他的身上去,就應了。沐清風笑了笑,替她要了被子。看著翹楚脫了外衣,蓋上被子,躺在自己的身邊,姿態信任,沐清風的心裏緩緩地泛出一陣滿足。

    “睡吧,大小姐……我守著呢。”他給她拉了拉被子,輕聲道,語氣裏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和。

    就在屋內氣氛一片祥和的時候,誰都沒有注意到屋頂上的人。

    屋頂上,有人不知何時移開了瓦片,默默地看著屋內的兩人。那人分明是深夜潛行,卻穿著一身張揚的大紅。他一雙桃花眼裏裝滿了陰戾,臉上偏偏又矛盾地掛著溫和似水的笑,讓見者心裏發毛。

    見屋內燈光已經熄滅,他又默默地趴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地打了個手勢,便有人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個禮,然後姿態卑微地抱起他,飛速地掠去。

    翹楚睜開眼,揉了揉跳動著發疼的太陽穴。她又做惡夢了。

    近些日子她偶爾會做這樣的惡夢,說是惡夢,卻讓她說不出這夢究竟惡在哪裏。模模糊糊的印象裏,她隻記得一襲大紅的華衣,還有耳邊溫和的低語。似乎是沒有什麽值得害怕的地方,卻讓她忍不住覺得毛骨悚然。不太想迴憶那個夢境,她搓了搓冰涼的手,轉頭去看身邊的沐清風。萬年起床困難戶的翹楚能這麽早醒來,除了做了惡夢,更多是因為對沐清風的狀況不放心。

    良藥苦口,那碗聞著就苦兮兮的藥果真有奇效。翹楚探了探沐清風額頭的溫度,發現他已經退了燒,氣色也好了不少。翹楚鬆了口氣,撫了撫沐清風的頭發,便縮在他的身邊,又睡下了。沐清風的氣息讓她覺得安心,惡夢便也不知道躲去了哪裏。

    沐清風的確是被身上的傷病折騰得累壞了,他多年習慣早起刻苦練武,常比號稱最早的沐青雲還要早得多,這迴卻難得地睡了懶覺,直到中午才醒了過來,比翹楚醒得還要晚一些。燒退又已經休息好,兩人也沒有了繼續留下去的理由。於是,在翹楚喂沐清風吃好了飯後,二人就準備動身離開了。

    翹楚給沐清風找了寬鬆的褲子穿上,又給他擦臉漱口,梳好了頭發,然後才拜托老叟把沐清風抱上了早就準備在外麵的馬車。馬車裏早已被阿婆鋪上了厚厚的墊子,以此減少一路顛簸對沐清風身體的負擔。而替他們駕車的人則是喬安。

    自知這一家人對自己恩重如山,翹楚和沐清風都鄭重地道了謝。

    馬車一動,翹楚就見識到了古代交通工具的顛簸程度。擔心沐清風顛到傷口,她忙湊到沐清風旁邊,讓他緊緊貼著自己的身體,算是做個固定。

    從老叟家到顧明姝所在的小鎮沿路都是無人的密林,路途也並不遙遠。翹楚本以為這一路可以平安無事地過去,卻發現他們的運氣可實在不是那麽好。

    就在翹楚還攬著沐清風的腰擔心他扯到傷口時,沐清風卻忽然撐起身子,猛地把她拉到一邊,護到了自己的懷裏。下一刻,一道銀光就穿透了馬車的車廂,飛速地掠過了翹楚剛剛還在的地方,然後重重地釘到了另一側的車壁上。那是一隻刻著鷹狀花紋的飛鏢,尖端隱隱地泛著青光,顯然是淬了毒。

    沐清風飛快地掃了一眼釘在車壁上的鏢,見到那花紋,微微蹙了蹙眉。他直起身子,一手把翹楚更用力地護進懷裏,另一手拔出劍,擋在翹楚身前,還不忘在她的耳邊輕聲安撫道:“沒事,我跪直身子,碰不到傷口的。”又說,“喬安武功亦是不俗,不會有事的。”

    情況分明兇險,翹楚縮在沐清風並不那麽寬闊的懷裏,卻覺得分外安心。

    車外嘈雜,喬安譏諷的笑時不時響起,似乎問題不大。車內,無數暗器從四麵八方透車而過,卻總能被沐清風一隻不剩地打偏。明明單手舞劍卻還能應付得遊刃有餘,這再次讓翹楚感歎起二人武力值的差異。沐清風甚至還有精力抱怨:“哎呀,大小姐在我這裏,搞得我好緊張……”

    “緊張什麽嘛。”

    “漏掉一隻可就完了呀。”沐清風說著,又扯了扯身子,盡力讓自己的軀幹能更多地擋住翹楚的身體。翹楚心裏一動,默默地把臉埋進了沐清風的胸口。

    嘈雜聲很快消失了,解決

    完車外狀況的喬安掀了車簾,用手裏的劍鞘用力捅沐清風的肩膀,興師問罪道:“你小子,殺人怎麽善後都不知道麽!怎麽讓朝廷東廠的人找上這兒來了!”說著,又表情不屑道:“東廠鷹犬,鏢上帶毒,下作得很。”

    “恐怕……不是因為我殺人惹下的亂子。”沐清風看著鏢上繁複的鷹狀花紋,眸子默默沉了下來。

    “總之是衝著你來的。”喬安挑挑眉,道。說完,他也不多問,隻是瞄了一眼還在沐清風懷裏的翹楚,道了句“膩歪得傷眼”,就仿佛很嫌棄似的出了車廂,甩下車簾。

    沐清風聽他又抱怨膩歪,笑了笑,了然道:“喬兄何必如此嫉妒,顧姑娘就在前麵的鎮子,離這兒不遠了。”

    “哼,顧明姝是蓮花,可遠觀不可褻玩,不像你那狗尾巴草,天天抱著膩歪,一點格調都沒有。”喬安在外頭譏諷道,說完,也不待沐清風反駁,就接著道:“快走吧。我家老爺子和老太太就在不遠,我不敢殺人,這些人都還是昏著的。”他在老叟和阿婆那裏裝沒殺過人的好孩子裝了很久了。

    “嫉妒便是嫉妒了,何必嘴硬。”沐清風笑了笑,放開了翹楚,又趴在她的身邊,繼續道:“翹楚哪裏是區區蓮花能形容的了的。要說格調,翹楚又哪裏是以喬兄的格調能欣賞的來的。”全然忘了自己初次與翹楚見麵時的那句“依這位姑娘姿色恐怕也賣不了幾個錢”了。

    翹楚默默轉頭,擺出一副懶得顧及他們沒營養談話的樣子,心裏卻控製不住地高興起來。隻要是針對翹楚的不好聽的話,沐清風就一句都不會放任,從身到心都把她護得好好的。

    馬車漸漸行進,轉眼就見到了城鎮。喬安的聲音裏帶上了明顯的笑意:“喲嗬,到了。我們直接去客棧吧,顧明姝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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