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走了他的麵前,徐良玉低著頭。

    她還在心裏迴想,剛才對檀越說的話裏麵,可有什麽不妥的,但是李德很是和顏悅色的,也讓她微微鬆了口氣,他抬臂牽了她的手,抻了一下,給人帶了最跟前來。

    她的腿貼著他的雙膝,眼底是他衣擺上精美的暗紋:“殿下,我以為你不在。”

    他嗯了一聲,握著她纖細手腕:“檀越來問我,雖然檀笙不在了,但是不知該怎麽與他說,你與他說了也好,總要知道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徐良玉一下扯迴了自己手腕,她甚至是後退了一步。

    她還疑惑,為什麽他放心檀越跟著她去收糧,卻原來在這等著她,他什麽不說,在此埋下她與檀越之間的嫌隙,無非是拿捏少年的手段而已。

    而她,做了他的口舌。

    她錯愕地看著他,心底冰冰涼。

    才一後退,李德已經站了起來:“怎麽,這麽看著本王幹什麽?”

    他向前一步,她後退一步。

    他步步緊逼,直給她逼退了牆邊兩個人才是站定。

    四目相對時候,他心底的那點歡喜已經變成了虛無。她剛才在院子裏,神色就不大好,此時看著他,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李德鳳目微眯,唇邊勾起了一絲譏諷的笑意來:“怎麽?你後悔了?要是還那樣在意檀笙,何必在本王麵前做戲,說的好像~”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漸冷:“說的好像真的喜歡本王一樣。”

    徐良玉被他這陰陽怪氣地一說,更是胸中鬱悶,她揚著臉,氣勢一點不輸於他,惱了:“殿下從不相信別人,那是殿下的事,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心計,從來都是敢作敢當,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什麽好後悔的,也沒有什麽想立貞潔牌坊的念頭!”

    她又氣又惱,眼裏像是燃了兩團小火焰。

    真有敢作敢當的氣勢,她若心虛亦或惶恐,恐怕他反倒厭惡,如此一發脾氣,他反倒受用了:“貞潔牌坊,什麽東西?”

    哦,這個年代還不一定有這個,徐良玉猛地推開他,往外去了。

    房門一開,貼著門口偷聽的青蘿差點摔進來,徐良玉腳步飛快下了石階,她可是真的氣到了,做就做了,分明是兩個人你情我願的事情,現在被他這麽一推,也不怪檀越先入為主,怕是誰都以為她巴

    不得抱了他的腿吧!

    站在車邊,狠狠踢了車軲轆一腳,徐良玉先上了車。

    趁著還沒走,青蘿忙也跟了上來:“怎麽了,那檀郎都走了,小娘子再找一個也很正常啊,犯不著因為這個事情跟自己過不去!”

    徐良玉一仰頭靠在了車壁上:“我不是跟我自己過不去,我是有點不明白,他到底在幹什麽。”

    青蘿挨著她坐下了:“怎麽了?我看殿下對你挺好的啊!”

    她伸手扶額:“你不懂,他現在在離間我和檀越,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我就是有這種感覺,還有很多事之前不覺得什麽,現在想起來,捉摸不透。”

    青蘿還待要勸,徐良玉卻是一臉疲色:“讓我一個人待一會,我好好想想。”

    她兩手使勁揉著自己的臉,有點頭疼。

    青蘿嗯了聲,給她放下了車簾,給她收拾東西去了,這一小方天地,才是安靜下來,車外不知哪棵樹上,什麽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徐良玉挑開窗簾,探出身子看了眼,驛站巷口處的樹下,少年倚著樹身,正盯著馬車出神。

    注意力一轉移,頓時聽不見鳥叫了,她瞪了他一眼,啪嗒一下放下了車簾。

    車內還鋪著軟褥,矮桌上放著一盤果脯,也不知什麽時候放的,她伸手拿了一個放在口中,酸甜的味道衝散了不快,委身坐過去,這就趴在了桌子上麵。

    也是一夜未眠,困乏得很,她開始還想著心事,沒多一會兒竟是迷糊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東西都準備好了,李德上車。

    他不知徐良玉去了哪裏,已經讓榮生去找了,一掀開車簾,才發現她枕著自己胳膊,睡得正香,他忙是迴身,讓人去叫榮生,再放下車簾,馬車就動了起來。

    日頭在雲層劈開一道光亮來,又是一天清早。

    男人挨著徐良玉坐了下來,顛簸之中,他偏頭看她,她似渾然不覺。

    緩緩駛離,車隊出了洛州,直奔陳州。

    李德打開地圖,攤開在桌麵上,開始做下標記。

    又過半晌,他低著眸:“你要睡到什麽時候?”

    她本是熟睡,隻不過馬車一動,顛簸之中早就醒了,睜開眼睛就看見李德在身側,忙是又閉上了,這個時候她不想見他,她以為她還能睡著,結果卻再也睡不著了。

    不說話,假裝還在夢鄉當中。

    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發現自己在裝睡的,聽見他不冷不熱的話,也是不動。

    李德迴眸,用微涼的指尖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起來吧,分道之前,熟記各路糧倉位置。”

    徐良玉坐直了身體,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才出長安城,就一直在幫我,我看殿下比我還要上心,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他挑眉:“長安城有多少閨中小姐想要嫁進雍王府,但是從未有過一個人說喜歡我,算是對你的獎賞吧。”

    她窘,可還沒忘了他算計她的事:“每一個喜歡殿下的人,殿下都要謝過,怕是謝不過來吧!”

    李德嗤笑一聲,像是嘲諷,又像是別的:“沒有人真的喜歡本王,你也一樣。”

    說著他指尖在地圖上輕輕一劃,轉過身來:“趁本王還沒有改變主意,快點過來。”

    徐良玉雖是看不下他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但是已經挨了過來。

    地圖上標記的淮南道附近的所有糧倉,她才一靠近,他長臂一伸,立即將她攬在了懷裏。

    她自然是掙紮不休,他薄唇微熱,輕輕壓在她的額頭上麵:“別跟我耍脾氣。”

    他聲音低低地,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她才一眨眼,他便近在咫尺。

    剛才氣的什麽,惱的什麽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去,隻管盯著他的臉動彈不得。

    她心跳很快,他低眸,很滿意她看著他的表情,隨即放開了她:“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本王這張臉。”

    徐良玉一下緩過神來,後仰些避開了目光。

    李德可不逗弄她了,在地圖上挨個糧倉都點了點:“我不要宋家的一半,你自己留著吧,本王不缺那一星半點。”

    她小心翼翼瞥著他的目光:“那殿下要什麽,我怎麽謝你。”

    他側目:“本王要你忠於本王一人,可做得到。”

    徐良玉張口欲言,他又是貼近:“想好了再說,日後沒有反悔的餘地,所有的,都忠於本王。”

    這有什麽好想的,她扯了扯唇:“殿下指的忠於,所有的,都有哪些。”

    他目光沉沉:“於你來說,朝中官員多半深不可測,本王可以幫你,但是日後你所得財物,本王可隨意支配,你入我王府,現在真假都是良娣,需忠於本王,不得朝三暮四。”

    的確,在武後那爭得一個小糧吏來,小

    小浪花做不得大。

    她知道,所以將功勞推給了別人,恐怕用不了半年時間朝中便有人推了新令,民間不得販糧,長安城自成體係,各地運糧,糧倉貨幣販運之後,那時候她隻求全身而退。

    前麵她都明白,他是想她還以檀越的名號斂財,方便他調度。

    後麵這朝三暮四~

    就值得人玩味了,她撇下心頭異樣的感覺,雙手按在地圖上不讓他看了:“說起來,從前跟殿下來長安城的時候,沒想過會真的跟殿下發生點什麽,但是現在有了意外,其實我是真的挺喜歡殿下的,不管什麽原因反正都這樣了,日後也總要有個打算,名分什麽的我不在意,但是如若殿下有了別人,一定放了我,亦或我會留到殿下大婚時候,那個時候,就放我走吧。”

    她目光灼灼,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李德盯著她的眉眼,心緒複雜。

    知道她和別的姑娘不一樣,知道她追求的也和別人不一樣,但是此時聽她如此懇切要求,自然還是不快。

    多少人都等著盼著進雍王府,不在乎名分的話是應該這樣說出口的嗎?

    他嗯了聲,別開臉去:“好,就此約定。”

    徐良玉頓時展顏,她在腰間佩玉處摸了一把:“那令牌……”

    李德頓時打斷了她:“本王不想知道了,不用交待。”

    他身份一直也真沒見過女人,也可能是太寂寞了,她也是,盯著他的臉,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倘若在離開之前,能有個這樣的人溫存依靠,當然是僥幸。

    僥幸之餘,也有不安。

    檀越說的沒錯,許是她太過薄情了,她從來這樣,隻管往前走,不願迴頭。

    檀笙走了也就半年多,她迴頭挑開窗簾,探頭往前看了眼。

    車隊前麵,馬蹄踏過土煙滾滾,前方都是未知。

    殊不知馬車的後麵,少年騎馬而行,盯著她的後腦勺握緊了韁繩。

    在她看不見的背後,李德也看著她。

    她說喜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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