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昏昏沉沉睡了一覺又是一覺,徐良玉這可是夢魘住了一樣,一閉眼就沒再睜開過。

    青蘿愁得直跺腳,檀越讓麻姑收拾了廂房,讓她過去躺一會兒,沒想到一到天黑了,她還沒有醒,他守在床邊,叫了她兩次,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也是應他兩聲,再閉眼繼續睡。

    眼皮重的跟抬不起似地,麻姑進來瞧了兩次,忙給少年叫了一邊去。

    眼下天色也是不早了,雖然青蘿已經迴雍王府與人說了一聲,但是隻怕總不迴去,雍王殿下會過問,麻姑搓著手,站了燭火邊上,十分的不自在:“郎君要不要給徐娘子找一找,我瞧著這模樣不像是普通病症,像是讓閻王殿的人給衝撞著了,找一找,近一些的親人燒些紙錢,一路叫著她的魂魄,試試?”

    檀越也毫無主意:“也叫大夫看過了,沒有大礙,就是不知道為何總這麽睡,可是有什麽說道?”

    麻姑讓他附耳過去,又與他低語幾句。

    他雖然不大相信,但是老一輩人的話,總有幾分能信得的,迴頭走了床前,徐良玉有氣無力地似在夢囈,她眼簾驚著一會一動,臉色蒼白,眼底一片烏青。

    他上前推了推她:“阿嫂,阿嫂。”

    徐良玉似醒著,又似睡著,半晌才嗯了一聲。

    她依舊閉著眼睛,他在她耳邊叫了她兩聲,又湊近了些:“現在找人做法怕是也來不及了,在長安城也沒什麽人與你近些,我便去叫一叫,一會兒聽見我叫你,就應一聲。”

    她又嗯一聲,似真的聽見了。

    檀越連忙起身避開,麻姑扶著徐良玉,青蘿脫了她的外衫和襪子給了他,少年按著麻姑說的那樣,用長杆套了她的襪子哦,又挑了她外衫,走了院裏。明月當空,院子裏的水缸滿滿的,他將長杆並著她的外衫襪子一並按了水缸裏,一邊畫著圈一邊高聲叫了一聲:“阿嫂,迴來吧!”

    麻姑比劃了三下,他便是畫了三圈,叫了三遍。

    檀越在院子裏走了一大圈,喊了無數聲,最後進了廂房,將長杆杵在床頭上。

    青蘿拿著一些紙錢遞給了他,他走得頭也不迴:“哪路來的小鬼,莫纏著我阿嫂,我給你送些銀錢去,快與我走!”

    說著出了門,直奔了院角去了。

    青蘿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徐良玉,其實她心底有點發毛,麻姑又

    拿了菜刀跟著到了門口,使勁用刀背剁著門檻,她啐了一口,破口大罵,罵了一會兒,將刀扔了院子裏,迴頭咣地關上了房門。

    月上樹梢,外麵靜悄悄的。

    麻姑迴來瞧著徐良玉,將她的鞋扣在頭頂,一下一下按著她的眉眼:“徐娘子,迴魂!”

    她撫了片刻,又換青蘿來撫。

    青蘿也叫了半晌,到底給徐良玉叫醒了,可也是懨懨地,她頭昏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又片刻,檀越轉了一圈迴來,又到了她的麵前。

    她怔怔看著他,忽然想起白天說了半截子話:“檀越,你跟我一路走……”

    話未說完,少年已經伸手覆住了她雙眼,也學著青蘿模樣一下一下輕撫著:“先別說話,阿嫂迴魂!”

    徐良玉冰冷的指尖,這就按住了他的手:“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不等他說話,院子裏忽然有淩亂的腳步聲闖進來,很快,廂房門被人在外麵推開,榮生提燈在前,進門便側立一邊,身後李德快步走進,裏麵的人聽見有人叫了聲殿下,頓時麵麵相覷。

    徐良玉下意識就放開了少年的手,檀越重新抓住她的手腕放迴了被底,給她重新掖了被角。

    他本該側立一旁,也是避諱開來,但是不知什麽情緒一下湧現出來,少年又覆住了她雙眼,繼續叫了她一聲:“阿嫂,迴魂~”

    李德腳步也快,進了裏麵來,看見這一幕,臉色不虞:“什麽時候了,怎在這流連?”

    徐良玉此時已經好了許多,她才要起身,察覺她動作的少年已是用力按了她,不叫她起,檀越迴身,才是見禮:“迴殿下的話,阿嫂被夢魘住了,老人說怕是衝撞到了閻王殿的小鬼,才給她招魂來著。”

    鬼神從來都被人敬畏,檀笙走了以後,也曾給他做法招魂,李德自然明白是怎麽迴事。

    他幾步到了床前,也是瞥見床邊杵著還滴著水的外衫,顯然就是徐良玉的,此時她半睜著眼,似瞧見他了,又似什麽都瞧見,剛才少年傾身,伸手覆著她雙眼的情景猶在眼前,怒火在腳下奔走,眼底更是冰冰的涼。

    垂眸瞥著徐良玉,叫了她一聲:“徐良玉!”

    她嗯了聲,睜開了雙眼來。

    分明還清醒著,卻由得少年親近,李德目光更冷:“跟本王迴去。”

    她又應一聲,這便要起。

    青蘿剛要上前來攙,李德已

    經先一步動作,他傾身攬過她的肩頭,怒不可遏:“怎麽?不願迴去?”

    徐良玉是真的昏昏沉沉的,才剛見好點,順勢靠了他的肩頭:“殿下,我渾身沒力氣走不了,我難受~”

    她人小小一隻,全身僅剩的力氣都靠在他的身上。

    說話都有氣無力的,李德有氣無處傾泄,隻得抓過薄被給她裹上:“難受還出來幹什麽。”

    說著一個用力,將她整個人連薄被都抱了起來,也沒忘提起床頭她的鞋在手中,這便要走。

    檀越站在一旁,張口欲言,看著李德瞥過他的目光,冰冷如刃,雖然心有不甘,卻是低下頭了。青蘿不敢言語,隻小心跟了李德的身後,還是麻姑上前攔住了人。

    她雙膝跪地,也是一臉急色:“殿下,徐娘子現在身子弱,才給招了魂,不宜走動。”

    李德腳步不停,扣了少女在懷裏,已走過她身邊:“本王就在她身邊守著,什麽惡鬼邪靈,看哪個敢來!”

    說著迴頭瞥了眼檀越:“明日隨軍南下,你且準備一下。”

    少年想起徐良玉的話,不知如何應承,然而也就這麽一猶豫的空,人已經走了。

    榮生提燈在前,李德腳步也快,這就出了檀家小院。

    上了馬車,他將徐良玉放置在軟墊上麵,薄被一動,她兩腳頓時滑了出來。

    他手裏還拿著她的鞋,隨手放了一邊。

    徐良玉整個人都被薄被裹著,動彈不動,腳一動,頓時將薄被蹬開了些:“殿下才說什麽,讓檀越隨軍南下,什麽意思?”

    出門的時候,她拱了拱動了動,腦門被涼風吹了吹。

    也不知道是招魂真的招迴了魂魄,還是被這涼風吹得,亦或是見了李德,惡鬼當真避開,總之她一下舒坦了許多,看著李德更是清醒了七八分。

    他低著眼簾,拿過了一隻鞋子來。

    徐良玉腳上一熱,他指尖摩挲而過,也未著襪子,直接給她穿上了。

    鞋底微涼,她見他不迴話,另隻腳來踢他:“說啊,是非要他跟你去疫區嗎?”

    不想李德彎腰來拿另一隻鞋,她一腳正踢在他臉上,他一把握住她腳踝,輕輕往懷裏一扯一帶,她整個人都撞了過來,男人依舊按著她的肩頭,與她四目相對,差點就要抵住她的鼻尖了。

    他語氣淡漠,目光灼灼:“是又如何,你也知道那是疫區了,所

    以避之不及?”

    他鳳目中,有著淡淡的傷。

    徐良玉不明所以,卻是在氣勢上就矮了一截,呐呐地:“不該避之不及嗎?誰願意去?”

    李德鉗她肩頭的手,微微用了點力:“張良娣今兒去了大明宮,請願同去賑災,已經得了母後口諭。”

    幹什麽要拿她和張良娣比,她別開臉去,衝著車壁小白一眼。

    他依舊不放過她,一抬手扳著她臉又對她的眼:“你也知疫區有險,怎不見問本王一句,倒是惦念檀越,生的什麽心?”

    什麽生的什麽心,她怒目,抿唇。

    李德眼底閃過一絲厲色,卻是放了手:“別怪本王沒有告訴你,你最好別讓別的男人碰你,沒有下次。”

    雖然放手了,卻還盯著她的眼。

    徐良玉才要皺眉反問,卻見他眼底像是染了冷霜似地,後背一涼,下意識閉緊了嘴巴,不出聲了。

    偏他又捏住了她的下頷:“記得了?”

    捏得她疼了,一下掙開去了,也是惱了:“殿下這是何意,這話大可以對張良娣說去,跟我有什麽關係。”

    李德目光更冷,迴身一臂按在她身邊車壁上,這就將她困在了自己的臂彎當中,他傾身,唿吸近在咫尺:“用不用現在,本王就讓你重溫一下,讓你記得是怎麽變成本王的人的?”

    她肩頭纏著薄被,是掙脫不開,眼看著他俊臉就在眼前,深恐自己控製不住,忙是閉上了眼睛:“記得了記得了!”

    半晌,沒有動靜了。

    她睜開一隻眼,李德重新拽了薄被給她裹緊了,又彎下腰去。

    他動作微慢,拿起她另一隻鞋過來,又抓住了她的腳踝,輕輕往前一送一放,給她穿上了鞋,也輕輕放了下去。

    他沒再看她,迴身坐直身子,卻是從腰間將木牌解下來拿在了手裏。

    她偷眼瞥著他,發現他也就擺弄兩下,便是閉上了眼睛。

    沒多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到了雍王府的門前了。

    徐良玉才想要叫他,卻見他唿吸淺淺,似乎睡著了。

    她定定看著他,正是猜他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怎麽,他意一鬆散,手裏的木牌頓時滑落。

    就在她的旁邊,那小木牌順著他外衫打了個轉,她幾乎是屏住了唿吸,下意識一伸腳,剛好掉落了她的腳麵上。即使再小心,為了穩住身

    形,另一隻腳也是輕跺了一腳。

    她忙是迴眸,人似被驚醒。

    昨晚上其實她是有印象的,知道他一夜未眠。

    弄出聲響了,正是懊惱,李德身形一動,卻是往這邊栽過來了。

    她像個被裹緊的蟲兒一樣,立即坐直了身子,看見他頭一歪當真枕在了她身上的薄被上,暗自鬆了口氣。

    此時兩個人在車上,隻聽見淺淺的唿吸聲,和微亂的心跳。

    都知道李德與她在車上,他不開口,怕是沒有人敢來催,這時候除了她,車內也沒有別人,她大大方方地迴臉看他,想到那天一夜纏綿,心裏怪怪的。

    看了一會,她開始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作者有話要說:修了好幾遍,寫的一點也不好看,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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