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老百姓之間的流言傳播速度,向來十分可怕。

    徐有義去了一趟商會,陳知府又撿起了這枝兒,要說雍王殿下另眼相待也是有情可原的,誰叫她女兒嫁給了檀家呢。會看點眼色的,都知道這其中是有緣由的,原本就是兒女親家,說不定這婚事還能峰迴路轉,說不定徐家還能東山再起。

    也就是一日之間,流言四起。

    說來也不過是有人捕風捉影的,因看見了陳知府在徐家門前,親親熱熱地非拽著徐有義稱兄道弟的說話,一切就傳開了,第二日的晚上,出了趟門的徐有義,再迴來時候神色就十分微妙。

    他自是春風得意,也說徐家要起了。

    徐良玉不以為意,悄悄在背後笑,她讓賴三早早鎖了後門,就陪著阿姐說著話。

    飯罷,徐孝娣拖著一個比他小一大圈的人偶來,讓她給編著辮子,正好阿姐說累了迴去歇著了,便按著這小不點坐了身邊。這人偶也是送了檀溪之後才送了他的。

    抱了在懷裏,徐良玉擺弄著辮子,先是將之前的辮子拆開了來。

    說是辮子,其實就是舊布條編結的,難得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和家人在一起,她這些日子涼下來的心總算熱了點,低頭手把手地教著弟弟怎麽打結怎麽編,唇角不由揚起了些:“你說你也不是個姑娘家,竟然喜歡這個,也是難得。”

    徐孝娣一本正經地跟著她的動作比劃著,奈何手笨比劃兩下就很不耐煩:“我可不喜歡這個,誰像她似地哭唧唧就愛折騰這東西,下次可不和她玩了!”

    他一共能有幾個玩伴,說的多半就是檀溪。

    兩個孩子也是一般的大,鬧別扭也是正常,點著弟弟的鼻尖,她將他擁在了懷裏,低頭扳著他的手,一起編辮子:“可不能這樣,她長大了是女嬌兒,你長大了是男子漢,要讓著她些,你好歹有耶娘有阿姐,她現在除了一個阿兄可是什麽都沒有,多可憐。”

    徐孝娣也就是隨口說說,窘窘道:“知道啦,我不欺負她。”

    正說著話,外麵突然傳來了噠噠的奇怪聲音,隨著大黃狗的狂叫,一聲嬌喝,徐良玉聽見了很是熟悉的聲音。緊接著徐有義嗬斥了黃狗,出現在了院子裏。

    此時他夫妻二人也才迴房,想必是聽見動靜又出來的。

    徐良玉拍了弟弟,讓他坐了一邊。

    說話間,一個少女扶著徐老太太就走了進來

    ,後麵跟著亦步亦趨的徐有義。

    同來的還有一個小丫鬟,拿著老太太的手爐,低著頭腳步也慢。

    徐良玉才站起來,徐有義已經笑嗬嗬地把老娘攙扶進來了,徐老太太拄著拐杖走得不快,一邊扶著她的是徐懷信家的小女徐嬌玉,側立一旁,該有的禮數總不能沒有。

    徐有義連忙讓老太太坐下了:“阿娘怎麽來了。”

    他這大孝子在心底就從來沒有怪罪過母親,從來都認為的是自己兄弟不近人情,是以一欠身把老娘扶穩當了,抬眼便看向了徐良玉姐弟,一臉笑意:“還不過來見過祖母?”

    徐良玉尚還能隱藏自己的情緒,可小孩子不會。

    徐孝娣一擰身跑了她的身後,扯著她的袖子,小聲嘀咕著:“阿姐,我不想去。”

    她拉著弟弟的手,給他從身後拽了出來,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兩個都往前兩步,齊齊見了禮。

    老太太到底是上了點歲數了,動一動就出了一頭的薄汗,拿了帕子擦臉,她氣才勻稱,先是瞪了眼長子:“什麽叫我怎麽來了?怎麽出了院了,你就不是我兒子了?我就不能來看我孫子孫女了?”

    說著迴頭對著徐孝娣招了招手:“孝娣,快來祖母這裏,祖母可想你了!”

    徐孝娣雖然年歲小,但是是怎麽連夜搬家出來的,可都記在心裏,他聽見老太太叫他,拽著阿姐的手輕輕晃了下:“必須去嗎?阿姐?”

    徐良玉低眸看著他,不由失笑:“這樣顯得你更有禮貌。”

    是非對錯,心裏計較就好了,沒必要都放臉上。

    平常一起時候,也聽過母親的怨言,也聽過父親的歎息,小小的徐孝娣想了一下,又是晃了阿姐的手:“可我不太想去,不去行嗎?”

    眾目睽睽之下,雖然他聲音不大,但是屋裏的人也都聽見了。

    徐良玉卻沒有再開口,隻是輕輕揉了下他臉蛋,隨即對著他眨眼,別過了臉去。

    小家夥一下通竅了,甩開阿姐的手,蹬蹬蹬跑了:“祖母好好坐一會兒,我玩去啦!”

    說著不等徐有義發威,飛快地跑沒影了。

    老太太臉色頓時不好看了,連帶著看向徐良玉的目光都帶著情緒:“怎麽教你兄弟的?”

    瞪了她一眼,目光一掃又瞥向兒子去了:“孩子娘呢,也不見你們去瞧我這老太太,還得我上門來瞧你們,真是出息了,這些年她

    也就這樣了,可孩子你總得教好!”

    徐有義在老娘麵前,向來是低著頭的,他原先也沒讀幾個書,但是對這個寡母從來是孝順得很,聽老太太一數落他,羞愧得不能自已,立即看向了小女兒,語氣也不由重了些:“良玉,沒聽見你祖母的話麽,去叫你阿娘來,還有你阿姐!”

    就是知道他這個脾氣,才懶得和他計較。

    但是她不計較可以,卻不能容許他們再看輕母親,徐良玉動也不動,坦然看著他:“阿娘近來身子不好,今日才請了大夫來看,祖母還是不要見了,怕沾上病氣就不好了。”

    她的臉上清清楚楚就寫著我不去,徐有義自然是知道因為什麽,從前因為母親夫妻不和。

    自從搬出來以後才緩和一些,他生性耿直不會拐彎抹角,可聽女兒這麽一說,頓時明白過來,順著台階往下來了:“嗯對,最近她身子真是不好,還是別見了。”

    今日來的目的本來也不是見她,徐良玉從小就伶牙俐齒的,不招老太太待見,此時見她倒是規規矩矩站了一邊,也是沒個好聲氣了:“你阿娘身子不好,那你阿姐呢,這次來也是有事問她。”

    徐挽玉就不善言辭,平日也不大爭的。

    徐良玉怎麽可能讓她出來招架老太太,她轉過身來,一副天真模樣:“不巧阿姐出門了,祖母有事可以問我,我全知道的。”

    徐有義才要開口,她冷眼一瞥過去,也不說話了。

    徐老太太兩次吃癟,立即看了眼身邊的少女。

    徐嬌玉連忙上前,給徐有義見了禮:“這兩日外麵總不太平,坐家裏就聽說了,陳知府昨個送了伯父迴來,原本他和徐家交好是個好事,可自從挽玉姐姐退婚以後,那陳知府家的小郎君就瞧上了我家阿姐,本來阿姐是歡天喜地等著訂婚的,誰知昨晚上小郎君就遞了話來了,婚事又沒影了,阿娘阿姐在家哭得不行了,祖母就帶我過來看看,不是說挽玉姐姐和秦家那個開書齋的郎君訂婚了嗎,怎地還和陳知府家糾纏不清的。”

    這小姑娘從前就和徐良玉相看兩相厭的,此時站了祖母跟前更是梗著脖子清高得很。

    徐良玉隻在心底冷笑,沒有她阿娘的嫁妝,沒有她阿娘阿耶的幫襯,她們能有今天,不知道感恩也就罷了,還有臉上門來問,那本來就是阿姐的姻緣,陳知府家退婚是不見禮,陳家小郎君說舍就舍了那是薄情寡義,阿姐不嫁過去也好。但是這麽快就搭上線了,還用這種質問的口氣

    來問她,她很難保持住臉上的假笑了。

    徐有義從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一聽母親是來問這件事的,連忙開口:“挽玉她……”

    才一開口,徐良玉就重重咳了一聲將他的話打斷了去:“咳咳原來祖母是來問阿姐的婚事,我們也正是有點犯愁,陳家的小郎君吧……算了那都是個人緣分,說不準的事就不說他了,秦家的婚事也出了差錯,都不知怎麽迴事呢!”

    她故作煩惱,言語不清地敷衍她。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的,叫人浮想聯翩,徐嬌玉聞言,像是印證了什麽,頓時白了臉色:“這麽說傳言都是真的了?”

    徐良玉輕描淡寫地瞥她一眼:“什麽傳言?”

    徐嬌玉瞪著她,一臉不虞:“還能什麽傳言,現在街坊鄰居都在傳說你們家又搭上陳家了,挽玉姐姐的婚事也被人拿出來說,這麽顛三倒四勾搭連環的真的好嗎?”

    陳知府那隻老狐狸,家裏三個兒子,兩個已經成親,每個兒子的親事都被他折騰來折騰去,無非就是為了名或利,徐懷信不過是酒肉兩次,就想將女兒送進府去,可是想得太美,就算徐挽玉不嫁,不論如何也輪不到她去。

    徐良玉聳肩:“原本就是阿姐的姻緣,就是多生些波瀾,也犯不上你說什麽勾搭連環,就是勾搭連環也是有些人私下勾搭連環的才是,我們家現在落到這個地步了,想來你們也不願沾邊,那就繼續走著瞧,何苦來自討沒趣呢!”

    徐嬌玉一頭熱血頓時湧了上來:“徐良玉,你說誰勾搭連環!”

    小姑娘從來就和她母親一樣是個潑辣的,說話間已經到了麵前,徐有義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就連老太太也不輕不重地叫了她一聲,歎了口氣:“嬌嬌!”

    徐良玉冷笑一聲,迴身坐下:“誰勾搭連環誰知道啊!”

    小潑辣還待上前,被跟來的小丫鬟忙是拽住了,徐老太太擦了擦唇角,迴頭剜了徐有義一眼:“你養的好姑娘,伶牙俐齒的就能對付自自己妹妹,你倒來說說,挽玉是怎麽迴事!”

    這可真是雙向標準,徐良玉才要上前,外麵賴三卻是疾步衝了進來:“郎君!外,外麵有一個自稱陳知府家的,說是來送帖子,接……接還是不接!”

    徐有義正是頭疼,可顧不上老娘了,迴頭是一臉的喜氣:“還不快快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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