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曦趕到醫院時,陳婉馨剛接完一個電話。


    手機重重地落在地上,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神情比得知父母的死訊還悲戚。一旁的顧曦離她坐得遠遠的,植皮手術成功,卻依舊滿是疤痕的臉上,掛著豆大的淚珠。


    剛才電話打來的,是揚子縣的某個公證員,他和陳婉馨介紹,鄭凱委托的事情已經辦妥。


    “鄭先生委托我們幫他將您在揚子縣的老宅子贖迴,就在中南大道上的,價格不菲,我們已經辦妥了。但是我們始終無法聯係上他,這裏隻有有您的私人號碼,請問您什麽時候方便迴來辦理過戶呢?如果需要過戶的準備資料,我們這邊會向您詳細說明,請您提供一下您的郵箱好嗎?陳女士?喂。。。。”


    難怪鄭凱的卡上幾乎沒有錢,難怪鄭凱日以繼夜地去在網上尋居家辦公的兼職,難怪一向尚武的他蝸居在家裏開起一個網店,難怪他拚了命地去學炒股,還要給自己做飯吃,還要買自己喜歡的首飾,化妝品。隻有,當顧曦來小住幾天時,鄭凱才能抽得出一些空閑,能多睡一陣子。


    鄭凱,你是傻瓜,鄭凱,你要是敢不活著,我第一定會去下麵找你麻煩!


    一夜的搶救,又是一個白天,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陳婉馨被顧曦和聞訊趕來的王襄勉強勸迴去休息一會。


    陳婉馨再來時,穿得一身素淨,不修粉飾,她麵如粉色桃花,怡然迎接著春風,她心如西湖止水,平靜無波,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美過,這麽美麗的時刻,應該讓鄭凱第一眼就看見。她麵色平靜地走進重症監護室。


    王襄隱隱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他反複打開監護室的門,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陳婉馨看到鄭凱床頭的生命線,緩緩地跌落下去,她趴到鄭凱的床前,默默地跪下,用手捧著那條生命線,十分艱難地捧著,她想哭,嗓子似乎已經被扼住,無法發出聲音。她想站起身,卻又強迫著自己跪著,她把臉緊緊貼著鄭凱,絮絮叨叨地說起,十年前,青蔥歲月中,第一次遇見鄭凱。


    “你總是正直得固執,我少女心性不懂事,讓你去對付文溪,你不是討厭他嗎,為什麽你總是不肯聽我的,你就算稍微欺負一下他,也許,也許那時候我不會那麽討厭你。”


    “你總是說我這不對,那不對,我好不容易給你幾次機會,讓你陪我說說話,喝杯咖啡,可你總是勸我放過文溪。你在背後這麽對文溪好?他又不知道,誰都不知道,最恨他的我卻知道,那你讓我能怎樣想呢?你好歹裝一裝也討厭他,我說他的壞話,我詆毀他,你不動聲色就好,為什麽總是舉很多他善良的例子來反駁我呢?你就是太理性,你就是太容易區分對錯,在女孩子眼裏,很多時候就沒有對錯嘛。而且,你不是要我做你老婆嗎?老婆大人說的話,你不是要無條件服從嗎?你老婆喜歡別的男人,喜歡趙淵,你從來都不吃趙淵的醋,你說得過去嗎?”


    “你說一定要等我心甘情願地說嫁給你,我現在願意了,你怎麽不說話呢?”


    “畢業後你一直跟在我身邊,在我公司做事,還當麵說我爸爸的壞話,他。。。就是壞,可他是我爸爸,你幹嘛要說他,你幹嘛總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你監視了我半年!對不對,你這個壞人,你為什麽要監視我?——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監視我,你隻是怕我被姓駱的給拐跑了,對不對?是啊,你擔心得對,我怎麽就相信他,說在你這搶一筆錢,就帶我去自由!我怎麽就相信他說不會傷害你?可你把我看得太緊了。。。阿凱,這半年,你從來不對我說一句你愛我。。。你真是傻瓜你知道嗎,你幫我贖迴我老家的房子,也不和我說一聲,我還以為你在偷偷藏著錢,以後準備趕我走呢。這次你怎麽就不正氣淩然地說,說你要幫我贖迴房子了,你怎麽開始偷偷摸摸地了。”


    “阿凱,你的手還疼嗎?”陳婉馨撫摸著鄭凱斷掉的三根手指處,所幸,斷指已經接上。


    “阿凱,我知道,你感覺不到疼了。”陳婉馨靜靜地看著那條生命線,緩緩地沉寂下去。檢測儀的報警聲淒厲地響起,護士們試圖勸陳婉馨出去無果,救人為重,來來往往忙忙碌碌,進進出出。陳淵曦等三人不敢站在門口礙事,各自揪心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阿凱,你這一生,我這一世,未能讓你展過眉頭,我拿什麽,來報答你呢。。。阿凱。。。”


    隨著幾聲滴滴的響聲,一切,似乎平靜下來。


    那條線,就像夕陽墜入了那根筆直的地平線。


    永夜,來了。


    陳婉馨忽然感覺到徹骨的孤單和寒冷,她雙手抱著胸口,不斷地顫抖著,她抖抖索索地站起身,俯身親吻著鄭凱冰涼的嘴唇。她又抖抖索索地走到窗戶前,迴頭看著鄭凱安靜的麵龐。


    重症監護室響起值班護士尖銳的叫聲。


    陳淵曦和顧曦猛然打了個激靈,同時衝了進去,王襄卻往走廊處跑過去。


    “婉馨,阿凱會好的,你相信我!還沒宣布沒救。。。還有希望。。。他不能失去你!”陳淵曦大聲喊。彼時陳婉馨一臉淚水地側身坐在窗台上,不住地看著病床中,毫無動靜的鄭凱,搖搖欲墜。


    這是十九樓。


    “他走了,不是麽?所有愛我的人,都走了。林文溪,對不起,我從來,就不該。。。顧曦,對不起。。。趙淵。。。對不起。。。”陳婉馨呢喃地搖著頭。


    “婉馨姐,凱哥一定會活過來的!凱哥還等著你和他結婚。”顧曦流著淚,不住地搖頭勸著,一直望向病床,他知道,那麽長的刀子捅進那個堅強的心髒,他知道這世間本屬現實,奇跡不多,他不信鄭凱還能活著。若然隻要醫生宣布他死亡,顧曦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他隻是緊緊盯著那條線,卻無力地趴跪在地上,喃喃地說著:“婉馨姐,凱哥。。。等著娶你為妻。。。”


    “是麽?我當然是願意的。”陳婉馨背對著窗戶,緩緩地坐了上去。那些如煙往事,如花笑靨,一點一點地從眼前走過,她仿似哪裏傳來宿命的召喚,化作一陣寒涼的歌聲,她禁不住跟著一起輕輕地唱著: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她們都老了吧


    她們在哪裏呀


    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


    啦…… 想她


    啦…… 她還在開嗎


    啦…… 去呀


    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陳婉馨笑了笑,身影消失在窗口。


    “姐姐!”陳淵曦猛然落下淚來。


    那機器上的生命線,出現了波動,幾名護士一陣地歡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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