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日子,被所有人銘記,那個陽光普照卻刺不透烏雲的刹那——西南大地震,震感之強,遍及全國數十幾個省份。


    災情如同猛拳,不斷轟擊著每個同學似已麻木的內心,新聞裏每一個被救出來的生命,都讓人忍不住舉杯慶祝,而每一次死亡人數的播放,讓紀夫大學的學生忍不住三倆聚在一起默哀。


    當天,學生會動起來了,慰問信雪片般飛向遙遠陌生的城市,那些有親屬在災區的同學被列為重點關照對象。小城的學校聯合會,也組織了救援隊前往支援,他們向所有大學發起了號召。


    林文溪的電話響個不停,弘軒找遍了學校,看見了正在包紮的趙淵,也尋不到林文溪。林文溪彼時從窗戶上看見弘軒帶著人匆忙過來,便躲入了洗手間。


    “文溪沒迴學校嗎?”弘軒問。


    趙淵沉默地搖搖頭。


    “你!跟我去找他!他能去的地方,都給我找遍!”弘軒拎起趙淵的衣領。


    “病人還需要照ct,他有吐血症狀,你們不能帶他走。”一護士忙從旁趕來:“別添亂子!學校裏受傷的學生還很多!”


    “剛才有沒有人陪這個人進來?”弘軒厲聲問那護士。弘軒趕去非意服飾,那裏已經人去樓空,衝下樓卻看見那幾個不爭氣的手下丟下林文溪自己跑來。一路趕迴紀夫大學,又遇見地震,交通擁堵,弘軒十分晦氣地帶了人一路跑過來,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滔天大火。


    “我不知道,我隻是聽主治醫生的,過來看他。”那護士被嚇得不淺,小聲地說。那護士自然是知道林文溪的,林文溪已經是醫院裏的常客,不是自己過來,就是陪著其他人,可弘軒這等陣勢,直如地底下冒出來的黑麵閻羅,護士哪裏肯告知林文溪的去向。


    弘軒在醫院裏又搜羅了一番,百般無果,將那三名哭喪著臉的部下一頓亂吼,急急忙忙又奔出去了。


    不多時,弘軒又殺了個迴馬槍,再度闖入醫院,趙淵已經被領去做ct了,他被幾名護士要挾著報警,晦氣地離去。


    林文溪從窗戶上望著弘軒的身影,淡淡一笑,兒子躲著不見,弘軒找自己時,林文溪中了數次招,如何還會重蹈覆轍。


    “你為什麽要躲著軒叔?”趙淵有些艱難地問:“他要抓你迴家?”


    林文溪默默地點頂頭:“你少說話。”


    “今晚,我就在這裏休息了。弘軒找不到我,一定會去蹲守寢室。還好。。。醫院和寢室樓道都沒有監控。”林文溪攤攤手:“你感覺怎樣?”


    “沒事。”趙淵溫和地笑著:“我的命比較硬。”


    “那天的事,你不用解釋了,我相信你,自然有自己的理由。昨晚的事,你也不用問了,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我隻想,安安靜靜地,和你呆著,好嗎?”林文溪說。


    趙淵實則心中有千般地話,想對林文溪說,可那天自己明明是豁出命想保護眼前的人兒,隻是這樣的解釋,未免自我標榜,若是文溪真能懂自己,未必不能揣測出一二,若是文溪隻認為自己被仇恨蒙蔽,連他都能忍心下手,又何須再多說。趙淵忽地深深地明白,此刻,他多麽渴望著,一切盡在不言中。


    心中遽然一酸。


    此刻趙淵亦不想多說以後的計劃,竹籃打水一場空,墨世他亦斷斷不會再加入,既已知道弑父仇敵,他隻能另做打算。


    隻是文溪,昨晚一晚,墨謙當真沒有對他做任何事?趙淵不禁強烈擔心著,卻隻能默默在心底渴望著墨謙彼時,還隻是個商人墨謙,而不是墨世的墨謙。


    一溜人各自來醫院走了一遭,見趙淵,林文溪均無事,倒也放下心各自離去,直至夜深,病房總算是安靜下來。


    林文溪依偎著趙淵的胳膊,久久難以入睡。


    “你還不睡?”趙淵問。


    林文溪一動不動。


    “你睡著的時候,睫毛不會閃得這麽厲害的。”趙淵說。


    林文溪睜開眼睛,如水的月華,落在那清澈的瞳孔裏。


    “對不起。”趙淵說:“我總是,對不起你。”


    “我們之間,哪有這麽多對不對得起。你為了我受過多少次傷,你不記得,我總還記得。大概,我倆總是沒這個緣分吧,所以總是陰差陽錯,總是一波三折,有時候,我覺得挺累的。”


    “我六歲那年,就認識你了,那時候,你才四歲。我們一起生活了大半年。那時候起,就有緣分了。”趙淵說。


    “淵,你還記得,那天下著微微小雨,你在田埂上背著我,我撐著一個大荷葉,當時,你和我說了一句什麽嗎?”林文溪問。


    “我感覺我背過你好幾次,不管下雨還是沒下雨,說過的話,都十幾年了,實在很難想得出呀。你怎麽還記得那麽清楚?有什麽特別的嗎?”


    “沒太多特別的,本來就是孩子話而已,何必當真。”林文溪淺淺地笑了。


    “我說要帶你去抓泥鰍?”


    “帶你去旅遊?”


    “賺錢給你買蘋果?”


    “這些,你都說過。”林文溪笑著說:“淵,抱緊我。”


    原來,方方,隻是我一個人這麽喊你罷了。。。


    趙淵將林文溪狠狠攬入懷中,此刻他恨不得將身體掏空,隻獨獨將林文溪就這般裝進去,走到哪裏,就可以帶到哪裏。


    “淵,我有時候真想鑽進你肚子裏,再也不出來了。”


    趙淵微微一愣:“我剛才也是這麽想的,然後再把你生出來。”


    “淵,你愛我嗎?”林文溪問。


    夜,忽然安靜下,趙淵能聽見自己噗通的心跳聲。


    “我要你,如實說自己的想法。”林文溪說。


    “我從來,沒有愛過人。我隻知道,我可以為你去死,我也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也可以為你家裏人舍棄性命,你甚至可以為兄弟兩肋插刀。”


    “文溪,我們可以過一陣子,再說這個嗎。。。我不想騙你,我隻是說不出口。。。”趙淵深深地抱著林文溪,他驀地想起為父親殉情的鄭子恆,雙宿雙飛的雲澈和朱紫萍,如果,這些才是愛情,那麽自己以後卻會在複仇中無限地漂泊,遊蕩,麵對著如斯兇殘強大的敵人,趙淵許不了林文溪的一世安穩,更不願他和林文溪,是鄭子恆的結局。


    “知道了。”林文溪再無聲音。


    是夜,林文溪打開手機時,看到弘軒的一條短信:“地震對很多貧困鄉的學校造成了影響,你爸爸去鄉下視察了,我放心不下他,留了人手保護你。男兒的本色,要有自己的擔當,要麽,在商場官場運籌帷幄,要麽,在戰場奮勇殺敵,無論你發生了什麽,記得自己是個男人。”


    趙淵這一覺睡得著實沉,他似乎很久沒有睡得這麽安穩,踏實,他在晨光中醒來時,麵帶微笑,生活似乎從未如此美好。


    隻是,身邊的床位涼涼的。


    趙淵發了瘋一般地尋找林文溪時,被告知,林文溪已經隨著學校的第一批誌願者,前往西南地區,那個餘震不斷,危險頻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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