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休整片刻,忽地溫度驟降,烏雲翻墨半遮山,橫亙天際的雲霞,蒼茫薄霧,雲間偶現的閃電,雷聲已經隱隱。罡風四起,雨要來了。林文溪迴頭遠望那座孤村,那樣的夜裏和琴音,那個女人和她的故事,絕不會結束。 雨驟驟,風淒淒,一行人戴上鋼盔,身著迷彩,左右突進,身影很快消失在縱橫交錯的叢林中。一個狼狽的身影跑出來,繼而發足奔進趕上去,一邊咧嘴罵著:“這幫兔崽兒,還真敢翻懸崖。。。”奔一會,有些疲憊,又說:”要不是哥哥我昨晚爛醉。。。趙淵這小子,酒量還真行。”


    當夜雷雨交加,就算選的是坡勢較高處休息,仍免不了流水倒灌,趙淵在睡夢中醒來,睡眼惺忪摸摸褲襠,還以為夢遺,往林文溪那一眼,他整個人都被水衝得濕透,泥巴水糊了一身。數日以來,雨再大帳篷裏卻相安無事,因鄭凱拿的主意,睡覺時墊幾塊磚石,磚石上拉一層防水膜,再置備木板上去,又隔一層防水膜,才墊褥子,是以帳篷浸水,也能一夜安眠。趙淵忙打開電筒,想將林文溪喚醒,林文溪麵色通紅,嘴唇發白,雙眼緊閉,趙淵伸手試探,才知他正在發高燒。受傷和白日裏不斷奔襲,晚上又被雨淋透,鐵打的人估計也扛不住,何況他林文溪,這一折騰之下終於病倒。


    趙淵凝視帳篷裏奔流而下的水,大叫一聲不好,明明帳篷安排在高處,水是自上而下流,隻有一種可能——滑坡了!


    趙淵為林文溪套了一身雨衣,包得嚴嚴實實,抱緊他,套拎起行囊,一腳將帳篷踹開。跑出去才發現山風唿嘯,趙淵抱著林文溪也有些站不穩,暴雨如注,漆黑的夜晚似乎綿延不盡,蒼穹化作團團的墨汁,懸垂在頭頂,似乎隨時都要掉落下來。


    很久沒有過的恐慌感彌漫心頭,夥伴們,都怎樣了?深一腳,淺一腳在雨中艱難挪步,林文溪已經微微醒轉,勾住趙淵的脖子不住咳嗽。趙淵看見那頭三三兩兩閃著的孤燈,忙使勁揮舞手電,那邊也同樣揮舞三下,趙淵忙趕過去,原來大家夥也在找自己。趙淵定神一看,鄭凱卻正其中,背靠一塊石頭,麵色鐵青地坐著。一行人驚魂未定坐在大樹下,王襄表示按這人品,是不是會有一道閃電劈在這樹幹中。話音方落,一道閃電劈裂半邊天空,一聲驚雷滾滾而至,耀武揚威炸了幾番,才消停。


    王襄頓時噤聲不敢多言。


    終於搞清楚了,的確是滑坡了,但是幾人本來駐紮的帳篷就隻是個十來米高的小土坡,剛好背風,坡度很緩,土質卻過於鬆軟,暴雨後脫落,幾個帳篷全部都被衝到坡底去,人卻相安無事。最早醒的是陳婉馨,她是被水衝得隨著帳篷一起滾下,慌亂中驚唿救命,可第一個衝過去的竟是鄭凱,將她抱住,一邊尋著其他人,一邊尋能避雨的高處。最後鄭凱將嚇傻了的女生和王襄一並安頓到小樹林,接著一邊尋行囊,一邊去另一麵尋趙淵和林文溪,所幸沒有挪幾步,就見到趙淵的手電筒。


    趙淵凝神看著身邊有氣無力的林文溪,心中怒意頓起,腰側卻被林文溪輕輕拍打,隻聽得林文溪輕聲說:“別怪他。”趙淵這才一臉不甘地扶著林文溪坐在一邊。


    指針指向淩晨兩點半,按這天氣,至少要到七八點才能看得清路。行囊丟失得七七八八,看路程至少還需明天一個整白天,才能抵達補給站。全隊人因白天太累,早早歇下,本欲當夜美美休息一晚,次日淩晨四點起床,全力衝刺,爭取晚上達到補給站休息,不料竟出了這等狀況,一時都拿不定主意。更讓人擔心的是林文溪的狀況,他幾乎已經處於昏睡狀態,麵色蒼白得嚇人,趙淵將林文溪安頓在一處柔軟些的地段,冒雨又準備出去。


    “淵哥,幹什麽去?”王襄急切問。


    “他找藥去。“鄭凱不緊不慢說,又一把扯住趙淵:“現在別說找到,就算找到了估計也不能用了。”趙淵不管不顧衝入雨地,四處尋找,良久未果,忽然朝四麵八方大聲唿喊:“教官,你出來!有人放棄比賽,快叫人救命!”


    幾人頓時明白,一路護送的教官想必將一切看在眼裏,隻因無人求救,便隻匿著不出麵,如此性命攸關時刻,教官竟能冷酷至斯,張安安甚至恨得落下淚來。這場野外拉練,為這麽幾個名次,卻讓她深深體會到紀夫大學,未來要作為自己母校之地的冷漠無情。張安安失控哭出聲:“我退出!我他媽地退出還不行嗎!見死不救就是你們的規則嗎?”


    “你們,幾個人要退出的。”不遠處的叢林中,一路護送的張東遠遠走出來,撐著雨傘,神情極為冷淡。


    “我!我退出,還有。。。還有。。。”趙淵想為林文溪做這個決定,一時卻愣住,那些天晚上,林文溪甚至於認為女生太過拖遝,他自己想脫離隊伍,獨自前行,若非行囊掉落,就算現在尚未抵達,亦應早在人前。如果他醒來,發現已經退出,又當如何?


    “還有林文溪!他要退出。”陳婉馨大聲開口:“他的身體狀態已經不能堅持。”


    “婉馨,你。。。”趙淵轉身,陳婉馨已經從林子裏走出來,定定看著教官。


    林文溪悠悠醒來,第一句聽到的是陳婉馨的話,本能喊出聲:“不!不退!”


    “林文溪?”張東似有停頓,走向前,彎腰探視,繼而滿臉怒容:“擅自攀爬懸崖,把人折騰成這樣你們不早點報告!”伸出手來捂了捂林文溪的額頭,又將他眼皮翻開看看,從腰包裏拿出幾顆藥丸,還有一瓶溫水,讓林文溪就著服下。


    “我的帳篷在那邊石頭上,林文溪我帶走了。”張東抱住林文溪就要離開。


    “不!”林文溪抓住教官的胳膊,掙紮要下來。


    “文溪,聽我說,後麵還有學分,還有機會,不止這一次,我陪你退出,可好?”趙淵蹲下身,拭去他額上的雨水。林文溪卻已經掙紮站起身,趙淵扶住他。


    林文溪看看表,堪堪指向淩晨4點,按照計劃,已經該出發了,可趙淵,鄭凱,王襄還有三名女生都呆在原地。


    良久,林文溪竟淡淡笑了:“你們,先走。”說著,緩緩走向張東,說:“趙淵,走下去。”耳邊,是林子偉電話裏嚴厲的叮囑:”不求拿第一,我必須要在前十見到你林文溪的名字!”我辦不到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犯的錯,由我來照顧文溪!你們先走,文溪,不退!”鄭凱忽然說,一把揪住張東不放。


    林文溪定定地看著他:“我不怪你。”


    張東不及大家反對,扶住林文溪,慢慢挪向他的營地帳篷,趙淵卻跟了上來。


    “趙淵,你不走,我不會迴去休息的。”林文溪一把推開全數覆在自己上空的傘,和張東,趙淵一起淋在雨地。三人的身影定定地立在夜雨中,一道閃電霹靂而下,每個人都是神情肅穆莊嚴,似山魆猛獸,又似一線牽在一起的命運人偶。


    “你想棄權嗎?文溪?”趙淵問。


    林文溪狠狠地搖搖頭。


    “相信我。”趙淵說。


    林文溪二話不說,撲向趙淵,趙淵一把背起林文溪,向張東說:“他實在撐不下去了,我會把他交給你的!”


    張東未置可否地立在雨地裏。他不意,當年那個看似嬌弱的小孩兒,如今卻有著這般非凡的意誌,文溪,你,一定要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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