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街上的行人稀少,很久才看見一個路人經過,隻有街邊的霓虹燈一如既往的敬業。

    在這安靜的夜裏,鴻源酒店外的梧桐樹下停了一輛黑色的汽車,汽車的窗戶全開,一個黑茸茸的腦袋從裏麵探了出來。

    駱桓坐在車裏伸長脖子往外張望了半天,還是沒等到路寧和裴淵。他坐立難安地扭了扭屁股,又把頭靠在了脖子上,心急地瞟了酒店門口兩眼,扭過頭問羅助理:“都過這麽久了,你說他們怎麽還不出來呢?”

    羅助理無語地看著他,把腕表伸到他麵前:“這句話你38秒前已經說過第五次了!”

    坐在後排的嚴寶玲聽到這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駱桓感覺很沒麵子,他扭頭兇巴巴地瞪了嚴寶玲一眼,又迴過身,湊到羅助理麵前:“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羅助理把手支在方向盤上,偏著頭看他:“你是擔心路寧還是擔心裴總?”

    駱桓支支吾吾,模棱兩可地說:“這還不都是一樣!”

    羅助理打了個哈欠,淡定地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想開點,路寧什麽時候吃過虧了,就她那身蠻力,她不欺負別人就是好的了!”

    駱桓也想用這話來安慰自己,但他做不到啊,不管路寧表現得多兇殘,也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學生罷了,成人的世界兇惡著呢!

    駱桓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了裴淵和路寧。

    一瞧見兩人的身影,他立即把脖子從窗外收了迴來,迅速關上窗。

    羅助理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擔心她嗎?”

    怎麽這會兒人出來了,他卻像隻烏龜一樣縮迴了殼裏。

    “誰擔心她了,我是怕裴淵哥懲罰我!”駱桓強了一句嘴,迅速靠在椅背上,掏出手機玩起了遊戲。

    中二少年破事多!羅助理懶得理會他,推開門下了車,迎了上去:“裴總,車在這邊!”

    看見他,裴淵有些意外:“不是讓你先送他們迴去嗎?”

    羅助理苦笑:“他們都很擔心你,不願意迴去,我想晚上不好打車,就讓司機先迴去了!”

    聽到他的解釋,裴淵微微頷首,然後走到車前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

    裝模作樣玩手機的駱桓嚇了一跳,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裴……裴淵哥,你坐前麵啊,我……我讓你!”

    “不用!”裴淵往後退一步,關上了車門,走向後座。

    他的身後,路寧磨磨蹭蹭地跟了上來,耷拉著腦袋,一副心虛到極點的模樣,惹得羅助理多看了幾眼。

    什麽時候路寧也知道反省了?這倒是稀奇了,羅助理微笑著衝她點點頭,從心底裏希望這姑娘以後別再做這些膽大包天的事了,踏踏實實上學去。

    裴淵拉開後座的門,看見坐在後排的嚴寶玲,怔了一下。

    嚴寶玲衝他燦爛一笑,解釋說:“我迴去也沒什麽事,就跟他們一起等了。看這樣子,事情應該是解決了?”

    “嗯!”裴淵不欲多言,淡淡地了應了一聲,扭頭往後一看,就發現路寧對著羅助理笑得極其極其的……蠢。

    他眉一皺,不悅地說:“怎麽?今晚不準備迴去,打算在路邊過夜呢?”

    羅助理立即推了路寧一把:“快上車,你們明天還要上學呢!”

    路寧縮著腦袋,慢吞吞地鑽進了車裏。

    裴淵站在門口斜了她一眼:“坐進去點!”

    “哦!”路寧又往嚴寶玲那邊挪了挪,裴淵這才坐了進來,拉上了車門。

    嚴寶玲好奇地看了看隻差找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的路寧,又瞟了一眼怒喝於顏的裴淵,在心裏暗暗揣測路寧的身份。

    沒聽說裴淵有妹妹啊,不過……她再望了一眼前方的駱桓,既然是跟裴淵的表弟混在一起,那應該也是他的表親之類的。沒想到裴淵還是個熱心腸的人,對表弟表妹們如此熱心。

    她往裏挪了挪,然後又朝路寧友好一笑。

    路寧看了她一眼,垂下頭,緊張地攥緊了披在身上的衣服。

    這一拉,她才想起,自己還披著裴淵的衣服。

    車裏有空調,倒是用不著了,她解下衣服準備還給裴淵,隻是手才剛碰到袖子就聽見裴淵朝羅助理冷冷地說了一聲:“把空調關了!”

    羅助理很無語,裴總是不是氣瘋了,竟忘了車子裏還有一個衣著單薄的女子。這都快冬天了,穿那麽薄不開空調會凍死的好不好。

    不過現在裴淵明顯在氣頭上,羅助理不好多言,隻是從後視鏡憐憫地看了嚴寶玲一眼。

    一個男人若是對一個女人連起碼的憐惜之心都沒有,這個男人肯定對這個女人沒興趣。

    他猶豫了兩秒,把掛在座位上的西裝取了下來,側頭對嚴寶玲

    笑了一下:“我要開車,衣服放在這裏不方便,麻煩嚴小姐幫我拿一下好嗎?”

    嚴寶玲又不是路寧這個傻妞,哪會看不出羅助理的真實意圖,她衝他點點頭,感激一笑,雙手接過西裝,搭在了腿上。

    駱桓偷偷往後麵瞄了一眼,左邊兩個在鬧脾氣,右邊一前一後兩個在眉來眼去,整個車裏,好像就他是多餘的。

    他聳了聳鼻子,轉過身,坐直身體,掏出手機給路寧發了一條信息:“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聽到袋子裏的手機在響,路寧下意識地看了裴淵一眼,見他沒任何的反應才悄悄伸手從黑色的手提袋裏拿出手機,劃開屏幕看了一眼,飛快地迴了駱桓一條信息:“迴去再說!”

    這是成還是沒成呢?駱桓盯著手機瞄了一眼,又飛快地迴道:“成不成一句話,還有,裴淵哥很生氣吧,你待會兒可得替我作證,我後來說算了,是你非要上去的!”

    替他作證?她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替他作證呢,想得美!

    路寧把手機一鎖,往口袋裏一丟,不想搭理駱桓。

    “迴啊,怎麽不迴了?”裴淵眼皮一耷,冷冷地看著路寧抓得緊緊的黑色手提包。

    路寧的脖子越垂越低,就差埋進手提袋裏去了。

    她倒不是怕裴淵,主要是在出門的時候,裴淵突然拋來一句令她驚魂失魄的話:“聽說伍家海邊別墅一樓廚房的水龍頭裏有一段時間流出來的水都帶著酒味!”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一直盯著路寧麵前那一圈兩隻手都數不過來的酒瓶子,眸色深沉,讓人看不出他究竟是知道了什麽還是在詐她。

    路寧就揣著這樣惴惴不安的心情跟著裴淵出了門。

    一路上,她不時地偷瞄裴淵的臉色,試圖從他的臉上尋找到蛛絲馬跡。但令路寧失望的是,說完這句話後,裴淵就像個悶葫蘆,直到下了電梯,出了酒店也沒再跟她說過一句話,就連把西裝披到她身上也是簡單粗暴的把他的衣服往路寧肩上一按,從頭到尾,哼都沒哼一聲。

    裴淵越是什麽都不說,路寧反而越慌亂,因為她弄不清楚,裴淵究竟知道了多少,他是有了確切的證據還隻是懷疑而已?

    生怕自己情急之下說錯話,自己漏了底,路寧都不敢直視裴淵。

    她這種心虛的表現落到旁人眼裏,隻當她是意識到她今晚太衝動,倒是沒引起旁的猜測。

    至於裴

    淵怎麽想,那就沒人知道了。

    嚴寶玲默默坐在一旁,看著裴淵不斷地釋放冷空氣,而路寧就像個被人欺壓的小可憐一樣就差跪下認錯了,心有不忍,忍不住替路寧說話:“哪個人年輕的時候沒犯過錯,小姑娘做錯了事好好教育就是,別嚇著她了!”

    裴淵睨了嚴寶玲一眼,翹唇冷笑,世人就愛以貌取人,嚇到路寧?嚇死嚴寶玲自個兒都嚇不到路寧。

    寂靜的車內沒有任何的聲音,因此裴淵這一聲冷笑格外刺耳,嚴寶玲的臉刷地一下囧得通紅,她看了一眼精致如洋娃娃般的路寧,心裏又難堪又難受,忍不住說:“怎麽,我說錯了嗎?我說得不對,你指正就是,何必這樣笑話我!”

    裴淵側過身,看著她毫不客氣地說:“嚴助理,第一,這是我的私事,你以什麽立場來教訓我?第二,你老師沒教過你嗎?沒弄清楚狀況前,不要隨意下結論,否則很容易被打臉!”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別說當事人嚴寶玲受不了,就連路寧聽了也覺得過意不去。

    畢竟對方也是替她出頭。路寧慢吞吞地挺直腰,試著安慰嚴寶玲:“那個……裴淵他太生我的氣了,遷怒到你,不好意思!”

    沒理會路寧,嚴寶玲眼眶泛紅,用手背擋住鼻子,大聲喊道:“停車,停車,我要下車!”

    前頭的羅助理為難地瞥了裴淵一眼,見他沒任何的指示,不敢停下,隻得加快速度,祈禱能早點把這位姑奶奶送到家。

    當汽車駛到一個公交站點時,裴淵突然出了聲:“停車!”

    羅助理怔了兩秒,飛快地踩了急刹,輪胎摩擦著地麵,發出擦擦的刺耳響聲。

    因為慣性,路寧的頭不由自主地往前麵靠去。

    裴淵一把握住她的肩,穩住她的身體,隻等車一停,他就飛快地拉著路寧下了車,關上車門前,他說了兩句話:“駱桓,下車!羅助理,你送嚴助理迴去!”

    駱桓手忙腳亂地跟著下了車。

    汽車再次發動,車上隻剩下羅助理和嚴寶玲兩人。

    嚴寶玲再也忍不住,抱著頭委屈地哭了起來。

    等汽車開出一個段落,在等待綠燈的間隙裏,羅助理把放在前排的抽紙盒遞給了她,出言安慰道:“別哭了,裴總今天太生氣了,他不是怪你!”

    接下來,他又花了十分鍾,把路寧和駱桓今晚幹的好事說了一遍。

    “這兩孩子膽

    大包天,什麽事都敢做。你也是個女孩子,應該明白一個小姑娘落到這種人渣手裏會是個怎樣糟糕的後果,裴淵也是關心路寧才會發這麽大的火!”

    聽說路寧單槍匹馬去會伍老二這種變態渣渣,饒是膽大如嚴寶玲也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她苦笑道:“你不用說了,是我的錯,我不該在沒搞清楚事情的原委的情況下,指責裴淵!”

    “沒事,裴總不會計較這些的!”見她終於不哭了,羅助理大大的鬆了口氣,心道,幸好這姑娘明事理,不然有他頭痛的。

    他這樣勞心勞力地為老板辦事,老板是不是該給他加工資了。

    “既然這個伍老二這麽壞,那路寧是怎麽逃出來的呢?”知道裴淵不是故意針對她後,嚴寶玲身為女人的八卦天性冒了出來。

    她剛才跟路寧緊挨著坐在一塊兒,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路寧除了有些害怕外,身上臉上並沒有任何的傷口,衣服也整潔無損。

    羅助理倒是不意外,若是路寧有個好歹,裴淵出來就不會隻是生氣這麽簡單了。

    他一邊注意著前麵的路況,一邊跟嚴寶玲解釋:“路寧的力氣特別大,身手也很不錯,普通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嚴寶玲驚訝地張大嘴:“這麽厲害?看不出來啊,她長得那麽嬌小,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羅助理心想,嚴寶玲是不知道路寧那驚人的胃,不然會更吃驚。

    兩人隨口又聊了幾句,直到汽車開到嚴寶玲樓下。

    嚴寶玲拎著包下了車,手卻撐在車門上,欲言又止地看著羅助理。

    羅助理從車窗中探出頭,看著她問:“嚴小姐還有事?”

    嚴寶玲攥緊手包,咬住下唇,張了張嘴,羞澀地說:“羅助理,那個我今晚誤會了裴……總,我想跟他道歉,不知他喜歡什麽?”

    頭一次向一個男人打聽另外一個男人的喜好,嚴寶玲一說完這話,臉就忍不住爆紅起來,眼神閃爍,不敢看羅助理眼睛。

    羅助理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一會兒才說:“裴總他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

    在嚴寶玲抬頭失望地看著他時,他又含笑補充了一句:“不過他特別喜歡看路寧吃飯!”

    說完,對嚴寶玲揮了揮手,調轉車頭,轉眼就開出了小區。

    留下嚴寶玲一個人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揚長而去的車尾部發呆。

    喜歡

    看路寧吃飯,這是什麽答案?難不成羅助理暗示她先請路寧吃飯?

    把車開出去老遠的羅助理也忍不住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我什麽時候也這麽爛好心了!”

    談戀愛結婚生子過日子就離不開柴米油鹽,羅助理跟在裴淵身邊這麽多年看得很清楚,老板之所以一直沒談戀愛,有個很大的原因就出在他那張奇怪的胃上。

    那些想接近老板的女明星、千金大小姐們為了保持身材,吃飯都是數著米粒吃的,跟這樣的人同一桌吃飯,胃口本就不好的裴淵哪還吃得下。連飯都吃不下,就更別提生出好感,進而談戀愛,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

    所以他才給嚴寶玲出了這麽個主意。若是她也跟其他千金打小姐一樣,為了身材,每頓都隻吃一些沙拉水果什麽的,那還是早點撤退的好。

    ***

    另一邊,被裴淵硬拉著下車的路寧和駱桓站在秋風中瑟縮發抖。

    路寧隻穿了一條露肩禮服,外套還放在酒店裏,現在身上雖然披了裴淵的西裝外套,但他的西裝隻蓋過她的臀部,兩條腿毫不遮掩,被凍得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駱桓也好不到哪兒去,酒店裏有暖氣,他的外套也扔在了訂的房間裏,現在身上就隻穿了一件白色短袖t恤,哪裏擋得住這半夜的寒氣。

    “阿嚏……”連打了三個噴嚏,駱桓忍不住了,搓了搓手,對裴淵說,“哥,咱們打電話叫小周來接我們吧!”

    裴淵斜了他一眼:“不用,走迴去!”

    “走迴去……”駱桓的臉頓時拉成了苦瓜狀,這地方離裴宅至少有二三十裏,走迴去這不是要人命嗎?

    裴淵斜他:“怎麽?有意見?”

    還是戴罪之身的駱桓就是有意見也不敢表達啊,他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沒!”

    “既然沒有意見,那就走,早點迴家,早點睡覺!”裴淵這話不止是對駱桓說的,也是說給路寧聽的。

    心虛的路寧哪會有意見,隻要裴淵裝聾作啞,不再追問她喝酒的事,別說讓她走迴家,就是讓她圍著a市跑兩圈都沒問題。

    見路寧乖巧地跟了上去,駱桓沒轍,隻得不情不願地追了上去。

    裴淵走在最前方,不時地用眼角的餘光注意著後頭兩人的情況。

    見路寧一聲不吭地跟了上來,他心裏頭的氣好歹消了那麽一絲絲。

    雖然沒反省,但到

    底沒強嘴跟他對著幹。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裴淵自己都呆了,他的要求什麽時候這麽低了?隻能說,遇到路寧他實在是沒轍,底線被她一再突破。弄得他現在都毫無原則了。

    今晚這兩人犯下了如此大的錯誤,他都狠不下心來收拾他們一頓,隻能雷聲大雨點小的來一出夜行當懲罰就完事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裴淵幹脆別過頭,直視著前方,不去看這兩個不省心淨給他添亂子的家夥。

    午夜的大街靜悄悄的,街邊的商店都關門了,隻有暈黃的燈光投射下來,照得整個天地更加清冷。

    裴淵在前,路寧在中,駱桓掃尾,三人一字拉開,靜靜地走在街道上。

    走了半個多小時後,三人開始發熱出汗,寒氣被驅散,駱桓逐漸加快了速度,跟路寧並行。

    沒過一會兒,他又超過了路寧,跑到了裴淵身後。

    裴淵聽到身後緊追而來的腳步聲,扭頭掃了一眼,駱桓忙甩甩胳膊說:“跑快點暖和些,咱們也能早點到家!”

    開始他也拖拖拉拉,希望裴淵能心軟,但走了這麽久都沒見裴淵喊停,駱桓就知道自己這願望是白搭了。

    既然躲不過,那就隻有積極地去應對了。

    這倒是像他的做事風格,裴淵點了點頭,又看了路寧一眼,見她雖然速度沒駱桓快,但卻很穩定,臉上也沒有出很多汗,不像是走不動的樣子,便沒多說,轉過身,快步往前走。

    又過去了大半個小時,他們幾乎走了一大半的路程後,駱桓開始撐不住了,額頭上、臉上都是汗,唿出的氣也越來越重。

    他抬起沉重的步伐,慢慢退到路寧身邊,小聲說:“你跟裴淵哥說,咱們先歇一會兒再走吧!”

    “你為什麽不自己說?”路寧反問。

    駱桓撇嘴不說話,他一個男子漢跑去說自己走不動了多丟人,而且,裴淵哥也不會對他心慈手軟的。

    真是歹命!駱桓歎了口氣,認命地繼續走了起來。

    前頭,裴淵裝作沒聽到兩人的談話,繼續保持著原先的速度。

    沒一會兒,他隔了好幾米遠就能聽到駱桓的喘氣聲了。

    看來是真不行了!裴淵搖頭,猶豫著要不要停下來歇會兒,突然,後麵傳來了駱桓的尖叫:“路寧,你的腳,你……裴淵哥,等一下……”

    不需要他喊,裴淵已經掉頭,折了迴

    來,沉聲問:“怎麽迴事?路寧……你的腳流血了怎麽不早說!”

    不等駱桓迴答,裴淵已經借著朦朧的燈光看清楚了路寧的腳上滲出的血跡。

    他走過去,彎下腰,打橫把路寧抱到路邊的花台上,解開西裝,鋪在台子上,讓她坐下,然後脫下她的鞋。

    隻看了一眼,裴淵的眉心就擰了起來,他拿出手顫抖著擦了擦路寧腳上的血,聲音裏帶著深深的懊惱和自責:“腳磨傷了怎麽不早說?以後不要穿高跟鞋了!”

    路寧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安慰裴淵:“沒事,不是很痛!”

    看到這雙磨起了水泡,磨破了皮,滲出了血的腳,裴淵就是有天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

    他拿出手機,定了一下位置,在地圖上找到離這裏最近的一家醫院的地址,然後蹲下身,無奈地說:“上來,你的腳需要包紮!”

    路寧偷偷瞧了他的頭頂一眼,裴淵的氣好像消了,那他應該不會追究昨晚的事了吧!

    “快點,發什麽愣呢!”

    見她遲遲沒動作,裴淵忍不住皺眉提醒她。

    “來了,來了!”路寧點點頭,雙手往前一環,抱住裴淵的脖子。

    裴淵雙手托著她的臀部,蹭地站了起來,背著她就往前走。

    走了幾步,他忽然想起什麽,轉過身對駱桓說:“跟上,把我的衣服拿過來給路寧披上,還有給羅助理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們,明天放他一天假!”

    駱桓:他是撿來的吧!

    駱桓認命地拿起西裝給路寧披上,又掏出電話給羅助理說了一下他們這邊的情況和位置。

    等掛了電話就發現,自家表哥跑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得,他不止是撿來的,還是多餘的!

    前頭,裴淵背著路寧快速往醫院走去。

    說是最近的醫院,但這家醫院離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也還有一千多米,裴淵昨晚喝了酒,又操了一晚上的心,還走了這麽遠的路,就是鐵打的也有些受不了了。

    走到半路,路寧就發現裴淵的額頭上、脖子上都是汗,連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

    他喘氣的間隔也越來越近,唿吸格外急促。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沒事的!”路寧忍不住小聲說道。

    裴淵的唿吸停頓了一秒,隨後又恢複如常,自始至終都沒

    迴她一個字。

    這是生氣了不想理她呢還是因為其他?

    路寧摸不清楚他的想法,隻能乖乖地靠在他的背上,不說話,不亂動,以免給他造成更重的負擔。

    終於,醫院的大門遙遙在望。

    裴淵似乎也是鬆了口氣,他咬住下唇,加快速度往醫院走去。

    一到醫院大廳,他就忍不住把路寧放在了走廊的椅子裏,然後抹了一把汗,疾步往值班室走去。

    路寧等了一會兒,等到了穿白大褂的醫生,卻沒等到裴淵。

    瞧見這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路寧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靠在椅背上,眼神冷冷地打量著醫生。

    醫生似乎第一次看到警覺性這麽強的病人,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值班室的位置:“小姑娘,我可不是什麽壞人,我是你哥哥叫來幫你看病的。你的腳磨起了泡吧,來,我給你消消毒,有點痛,你忍著點!”

    路寧望向值班室的方向,追問道:“裴……就是我哥哥呢?他怎麽沒出來?”

    見她不問個清楚是不肯好好治病了,醫生幹脆放下了托盤,指著值班室的方向說:“放心,他沒什麽事,就是運動過量,有些虛脫,我給他敲了一支葡萄糖,他喝了歇會兒就好了!他應該是怕你擔心他,所以讓我在走廊裏給你包紮傷口。”

    路寧心頭一震,完全沒想到是這個答案。難怪剛才在路上裴淵一直不說話呢,他這是沒力氣了吧。

    她先前還以為他是在生她的氣,不願意搭理她。想想就覺得無地自容。

    “醫生,我要進去,我們去值班室包紮吧,那裏燈光亮一些!”路寧急急忙忙地站了起來,單腳踏出一步,目光撞上“值班室”三個大字,想到在裏麵的裴淵,她邁出去的腳慢慢收迴,一隻手扶著牆,另一隻手顫了兩下,最終攀在了醫生的肩膀上,“醫生,麻煩你扶我過去吧!”

    “你們這對兄妹還真是奇怪,行了,去值班室也好,我的鑷子還在值班室呢!”醫生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麽,伸出手扶著路寧進了值班室。

    值班室內,裴淵已經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白熾燈刺目的光芒撒到他的臉上,照得他那張臉蒼白如紙,再往上,他眼底的青色依稀可見。睡著了的裴淵褪去了白日裏的犀利和冷漠,顯得更加容易接近。

    看著這樣虛弱,露出疲態的裴淵,路寧的心不知為何,突然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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