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和一個朋友閑聊,他說這麽一句,天下雖大,群雄逐鹿,英雄問江湖,梟雄問天下,然我隻要三寸江山,一分胭脂燙,然後就聽了半天的《胭脂燙》很不錯。自己寫黑道文的難道還不明白麽,欠的總得還,互相淩亂了。


    “走。”白景浩半低著眉眼,站住了腳步。


    卓峰架著昏迷不醒的陳銘,一瞬間驚愕。他轉頭看白景浩,如果在平時他一定會罵一句你胡說什麽,但是這次他沒說。


    “我們需要有個人拖住他們,五分鍾。”白景浩迎著卓峰的眼睛,四目相對,一瞬間很多年的往事在眼前閃過,卓峰知道,麵前這個人有多少次就這樣擋在了所有人身後,有多少次就這麽說了一句,你們先走,剩下的交給我。


    “還是那個我不能死的理由?”卓峰聲音略略發啞。


    每次每次給的理由都是,你還有小攸,你是生死盟的支撐。所以,我可以死,你不可以。


    白景浩默認的笑,撕了衣擺狠狠纏住手臂上的傷,手中刀一抬,“小峰,黃泉刀送到你手裏那天起,這把碧落刀就注定是我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碧落黃泉,上天入你我都是你兄弟,我從東北逃到天津逃不掉,你也……休想!”白景浩咳著笑,然後推開那間倉庫的門,“小峰,你要相信我,說不定我又一次會,死裏逃生!”


    一輩子愛了兩個女人,荒唐麽?白景浩仰天笑,那個說書人說,白副幫主是個風流瀟灑的人,拿得起放的下,義薄雲天。其實瀟灑二字,他從來沒做到過。他欠了卓峰一句抱歉,欠了兩個女人的情,欠了常凱三次救命之恩。


    狗屁的瀟灑。


    白景浩靜靜地看追上來的人,腳上的傷恐怕傷到筋骨,想動一步也是登天的困難了,肋下的傷鑽心的疼,可是天空依然是藍的,晴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這麽悲傷的時候,怎麽不陰天呢?”他笑著看那些日本兵舉起了步槍,無路可退,無路可逃。


    蒼空中亙古不變的蒼空驕日。


    甩掉黑色的外套,裏麵依舊是他常穿的白衣,雖然血汙,在陽光下卻也顯得耀眼,銀絲係的長發散開來,那些日本兵愣了一下,看著麵前這個年輕人,手持長刀,一身白衣傲立風中。


    “上當了吧。穿黑衣服的是卓峰,你們,嗬嗬,這群酒囊飯袋。”白景浩孩子詭計得逞一樣的笑起來,他為人向來穩重矜持,恐怕一生也難有幾次這樣的笑容。


    他忽然動了,原本已經不可能動的左腿,沒事一般的飛躍,淩空,轉身。有如展翼的雄鷹。


    這個叫佐藤的日本人,驚訝的睜開了眼,他站在一群人後麵,卻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胸口多了一把名為碧落的刀,


    很多聲槍同時響起,白景浩卻對著佐藤笑,“殺你其實……也不怎麽難……”


    所有人都震驚了,窮途末路,有人以為他會引刀自盡,也有人覺得他會閉眼等死,佐藤看著麵前人詭異的笑容,白景浩,他們打了多少年的交道,最後一戰,他卻把他當成了卓峰,還忘記了最後一件事,他是白景浩,絕不會等死。


    你以為他謙謙君子,溫文儒雅,其實卻是天生殺胚。佐藤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他抓著胸前的刀,瞳孔漸漸擴散開去。


    白景浩身子微微晃了晃,猛的一把抽出了長刀支在了地上。沒有人敢上前,甚至沒有人敢上前給佐藤收屍,那些日本兵愣愣的看這個白衣青年單膝跪在地上,長發遮住了眼眸。


    他身上中了很多槍,但是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還會跳起來殺人。


    “浩子……”卓峰慢慢的,在這個兄弟麵前慢慢的俯下身,輕輕伸出手去碰白景浩的肩,“抱歉兄弟,我……來晚了……”


    白景浩半跪的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卓峰身上。“浩子,浩子!”察覺到懷中人竟然尚有氣息,卓峰又驚又喜,輕輕伸手拍了拍白景浩的臉,“浩子!”


    “你怎麽……迴來了……我好不容易才……引開他們……”白景浩氣若遊絲,看見卓峰,憑著最後一點力氣,伸出手握住卓峰的。


    “上天入地都是兄弟,我再也不會丟下你。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卓峰握緊白景浩的手,“你別說話了,我這就帶你走。”


    “撐著一口氣,等你……”白景浩笑,“是想……跟你說……佐藤,死了,咳咳,還有個加賀……就……交給你了……”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卓峰愣了愣,天呢,他殺了佐藤,他……


    “義薄雲天……的卓……卓峰,一定不會……聽我……”白景浩握緊了卓峰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重複了一遍,“交給你了……”


    擒賊擒王,隻有佐藤和加賀死了,小攸他們才能安全。卓峰恍惚看到臨對戰前這個白衣青年一點一點的製定計劃,出謀劃策的模樣,感覺到四周山穀的寂靜,懷裏的人已經沒有了唿吸,生裏死裏的幾次,他終是沒能逃過。


    做完你自己該做的,剩下的就交給別人吧。這句話是白景浩一次次不惜命為自己拚命之後自己說的,總是逞強,總是不信任別人做事,到了現在,終於肯說一句交給我麽……


    你真傻啊,以為自己和貓一樣有九條命麽?


    卓峰抬頭,然後輕輕說了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常凱瞪著眼,破木的屋子,死一般的寂靜。


    身上已經感覺不到疼了,也不敢去看,潰爛成了什麽樣子。那個乞丐在一旁看著,“我說哥們,你是不是快死了?”


    常凱用手摸索,那把刀,還在身邊。“很想出去……”


    “你還能動的話,我也拉不住你啊。”乞丐聳聳肩,“你放心,我準備了席子,會好好葬你的。”


    “你聽得見喊殺聲麽……峰哥他們,一定在和佐藤的人廝殺,峰哥浩哥的脾氣,絕不會妥協。”


    “我說大個兒,你一直念叨峰哥浩哥,那都是誰啊?”


    “……是我兄弟。”常凱靜默了很久,開口,“我他媽的不該死在這兒的,跟在峰哥身前身後,一直都是我知道麽。一直……都是我……”


    對啊,一直都是你。白景浩都是後來的,你在是那個和卓峰同生死共患難的那個人,要是真的有人有資格並肩作戰的跟卓峰一起死在戰場上,也應該是你吧。


    “我有個老婆的。”常凱忽然說,“你要是以後乞討碰到一個中國話說得不太好的小女人,你就把我的事告訴她。”


    “看不出大個子福氣不錯啊。”


    “還有……告訴常浩然那個小混蛋,他爹是個大混蛋,欠弟兄們一句話,讓他以後有了兄弟別他媽的跟他爹一樣慫,一句兄弟,一輩子。”


    乞丐聳聳肩,擺弄自己的破碗。身邊那個大個子再次睡著了,那把刀還緊握在他手裏,這個人不是一般人,風裏來雨裏去的樣子個性,興許過的是刀光劍影的不安生日子。


    但是卻躺在這裏,大概不會再醒過來了吧。乞丐歎了口氣,太安靜了,安靜的讓人覺得可怕。還是去拿了自己唯一的席子,給他個安生……


    “哥!”小林遠遠看林宇扛著陳銘迴來,驚喜的招了招手,“太好了哥,你們迴來了,我還以為……我以為……”


    林宇輕輕放下陳銘,抬頭看了看小林,“眼睛……都好了?”


    “是啊,哥,我現在看你看的可清楚,你看你看,哥……你頭發怎麽都有白的了呢……是不是我……”


    “不管當年發生過什麽事,都過去了。”林宇輕輕揉了揉小林的半長的頭發,忽然笑起來,“奇怪,明明是我弟弟,怎麽越長越像白景浩?”


    “不自覺的模仿唄。”林林推了一把輪椅,和林宇一起扶了陳銘進屋子。


    “你記不記得,咱們剛立杆那會兒,哥和你說過什麽?”林宇看著林林照顧陳銘,低聲問。


    “記得,哥說讓我照顧好小攸,還說我是男孩子,要有責任有承擔,要知道什麽是正路,要多跟浩哥學,哥,你放心,我……”林林迴頭,卻忽然愣住了。


    林宇站在他身後很近的地方,半跪下來讓兩個人的目光對視。


    “銘子醒來你告訴他,生死盟的弟兄以後,全靠他了。”林宇拍了拍小林的手,“哥說的話,你以後也要記得。”


    “哥,你要去哪裏……”林林一把抓住了林宇的手,他一直笑,一直不肯問卓峰和白景浩的去處,就是不想提,不願提,不敢提。


    “咱哥倆的命,是峰哥撿迴來的,你的命,是浩哥救的。”林宇輕聲說,“我發過誓,追隨峰哥出生入死,絕不後悔。”


    “哥……”


    “浩哥留下斷後,峰哥一個人殺了迴去,這個時候,我必須迴去,我不能讓峰哥一個人死。”林宇一字一頓,斬釘截鐵。


    “可是……”


    “你要記住,照顧好小攸,照顧好雲幸。”林宇站起身,握住手中長刀,說來可笑,生死盟幾乎是人手一把刀,像是默契一般,林林一把沒拉住,看著林宇的背影淹沒在那片陽光裏。


    他不知為什麽有點走神,想起曾經在大雜院一起和幾個兄弟練功夫的情景,白景浩當時也在,那時候卓峰沒想那麽多,我說過我想要天下麽,我隻是想出人頭地,讓兄弟們再不被欺負。


    就很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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