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禮服很合身。

    柏芷這一個多月來微微有些豐腴的身姿配上這禮服,倒不顯難看,反添了尊貴和氣度。紅素羅的顏色將她的臉色襯得極好,增添了幾分喜慶和端莊。

    柏芷笑著讚道:“尚服局的手藝越發好了。”

    “娘娘謬讚了。”金尚服小心地伺候著柏芷換下這身禮服,謙虛道。

    柏芷循例讓芳汀拿了個荷包賞給了金尚服,還給其他的小宮女們各賞賜了一吊錢。

    金尚服告辭離去,帶著喜滋滋的小宮女們迴到了尚服局。

    “賢妃娘娘可真大方,不僅尚服大人有賞賜,就連我們這些小宮女兒,都拿到了賞賜呢。”和金鈴關係挺好的一個小宮女兒樂嗬嗬地給金鈴看了在毓德宮得到的賞賜。

    “你就好了,能跟著大人出去辦差。”金鈴有些懨懨的,擺弄著手裏頭的金銀絲線。

    “對啊,這迴我也覺得奇怪呢,大人不是一直帶你出去辦差的麽?怎麽這迴獨獨將你留在了尚服局?”許是金鈴幽怨的表情太過明顯,那小宮女忍不住問道。

    “大人讓我在這兒做宋小姐成親當日戴的翟冠。”

    皇帝為於冕和宋家小姐賜婚,成親時候新郎的烏紗帽、大紅圓領,新娘的翟冠、大衫霞帔,均由宮中統一賜下,由尚服局製作。

    “於大人與宋小姐的婚期將至,大人將這任務托付於你,也是對你的看重。”小宮女兒見金鈴悶悶不樂、出言安慰。

    “算是吧...”金鈴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兒,不夠是前些日子要製作於大人與宋小姐婚禮所用冠服時,多說了兩句“於大人與宋小姐雖然不是年輕少艾,可到了這個時候成親,也算是天定的緣分”、“於大人是名臣之後、宋小姐乃是將門之女,可真是相配啊”,自家姑姑本就不怎麽美妙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直接把自己打發到了司衣司來做宋小姐成親時的翟冠了。

    仔細想想,自己除了多嘴之外,也沒犯什麽事兒啊。自家姑姑突然就生氣,可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就算是最近尚服局的事情太多,百忙之中還要為柏賢妃娘娘製作寬鬆的宮袍便服,姑姑也不必如此易怒吧......

    金鈴一邊在心裏麵嘀咕,一邊繼續擺弄著手裏的金銀絲線。她的手極巧,翟冠上頭的珠翠花朵的底座一個個逐漸成形。

    而此時剛從毓德宮迴來的金尚服在司衣司的製衣室裏頭仔細端詳著自己近日抽空親做的大紅圓領

    衫。

    這是於冕成親之時要穿的吉服,是自己親自剪裁、一針一線做出來的。隻可惜他穿著這衣裳,卻要迎娶他人。

    十幾年前的自己,怎麽想都想不到他成親時候的吉服,竟會由自己親自製作吧。不過不管怎麽樣,有一件事情是不會改變的。自己這輩子,終究還是不會與於冕有任何的關係。

    於冕和宋家小姐在十二月初的時候成了親。

    聽入宮的柏夫人說,這位於夫人不僅將府苑打理地井井有條,且由於從小跟著宋老將軍在邊疆長大,比起京中一般的世家小姐更有眼界、更加大方爽朗,和於大人也頗談得來。

    柏夫人言辭間對這位於夫人極為滿意。

    “年輕時候的小兒女感情,到了中年、尤其在經曆了動亂之後,恐怕就沒剩下多少懷念了。”柏夫人滿是感慨,“我還以為你舅舅心裏頭還念著那個她,因此才久久不肯成親,現在看來,是我想岔了。”

    這世界上哪有完完全全合適、必須在一起的兩個人?兩個人在一起,靠的不僅是彼此之間的感覺,更加是時機。柏夫人想要說卻沒有說的,應該就是這個吧。

    “母親既然這麽說,舅舅年輕的時候,定是個癡情之人。”宋小姐似乎很是適應於夫人的身份和生活,皇帝陛下這婚看來賜的來不錯。沒有了擔憂,柏芷就開始胡亂調侃起來。

    但是柏夫人這迴卻沒有責怪柏芷此言不妥,反倒是怔怔陷入了迴憶:“誰說不是呢......當初哥哥可真是像撞了邪,誰勸都不聽......”

    “比起這個......”柏芷笑著給柏夫人添上了茶,“我倒是比較好奇娘親為何會嫁給父親大人呢?”

    “嗯?”柏夫人看著滿臉興致盎然的柏芷,忍不住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都快是做人娘親的人了,還老是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看見柏夫人少有的害羞和躲閃之情,柏芷更是來了興趣:“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娘親當初嫁給爹爹的時候,外祖父還是朝中肱骨之臣,為何會將娘親許配給父親呢?”婚嫁之事,從來都講究門當戶對。柏大人這錦衣衛的身份,想要迎娶於尚書家的千金小姐,可的確是有些不夠看的。

    柏夫人微微低頭,說的很簡單:“你父親日日都派媒婆到於府說媒,且又趕走了其他提親的人,最後父親無法,隻得將我許配給了你父親。”

    沒想到柏大人當年竟然是這麽死纏爛打才娶

    到的自家娘親,柏芷臉上掩蓋不住的笑意和促狹:“父親大人可真是有本事!”

    不隻是因為害羞還是丟臉,柏夫人沒有接話。

    相比柏芷在毓德宮內悠閑的小日子,這些日子以來,朱見深在朝堂之上可是受到了不小的壓力。

    十二月已至,過了這個月之後,便是成化元年。然而此時後位仍舊空缺,百官們紛紛在朝上提出請陛下速立新後!

    朱見深自然鍾意柏芷,可相比柏芷,吳定妃的唿聲要高上許多。甚至也有一些大臣,請立王齊妃為後,雖然人數甚少,可就是沒有人支持柏芷。

    這大臣們一再提出,縱使朱見深將這事兒強行壓下,可次數多了,別說那些個固執的大臣了,皇帝陛下心裏頭也開始焦慮起來:

    這些個老家夥,平日裏商討政事的時候總是多有閃躲,生怕一言不慎,就丟了自己頭上的烏紗帽;但是一提到立後這件事情,反倒是比自己這個當事人還要著急許多,甚至還一再拿□□的敕令出來壓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讓自己立芷兒為後!

    這日照例就是一通議論,下朝之後,皇帝陛下剛迴到乾清宮,還未換下上朝之時的皮弁服,就火氣上湧、摔了自己手裏頭的茶盞。

    “這些個老狐狸,說什麽為了避免外戚幹政,宜立寒門之女為後。朕可是一國之君,若是連皇後的人選,都要被他們左右,那這皇帝做著還有什麽意思!他們也不想想,現在究竟是誰在逼朕!”

    正殿裏頭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也就隻有汪德伺候著,因此皇帝陛下忍不住把自己心裏頭的牢騷話說了出來。

    汪德縮著頭,去收拾摔在地上的茶盞,不敢出聲。

    在殿裏頭的一片寂靜中,汪德聽見皇帝陛下喃喃自語:“當初□□皇帝為了建文帝順利登基而鏟除了幾乎所有的開國武將,不也因此害得建文帝孤立無援、舍這江山而逃麽......”說到底,□□的決斷和敕令,也不可能盡對。有時候,過猶不及。

    這就已經不止是在埋汰朝堂上的那幫臣子了,汪德更加不敢說話了。

    一片寂靜中,汪德隻看見年輕的帝王站在微微支開的窗楹旁邊,看著外頭透進來的光亮,沉思了許久。方才臉上的怒意已經消退,而是帶上了十分的堅定。

    若幹年之後,國泰民安、四方歸附、天下稱臣。汪德再迴憶起這一幕,才明白這時候皇帝陛下究竟是下了什麽樣的決心。

    然而現在,

    雖無外患、尚有內憂。皇帝陛下在下定決心之後,隻能一步一步、慢慢匡正這憂患重重的大明王朝。

    不過別說朝堂上的事情讓皇帝陛下不省心,便是後宮裏頭,也不會永遠那麽平靜。

    皇帝陛下在乾清宮批了一天的折子,臨近傍晚的時候總算得以抽身,想要去毓德宮看柏芷,可壽康宮裏頭來了人,說是周太後有要事請陛下過宮一敘。

    自打上迴皇帝陛下無意中聽到了周太後和萬貞兒的對話,就再也沒有去過壽康宮裏頭請安。這個時候周太後派人來請,究竟會有什麽事情呢?

    總覺得,來者不善。

    “太後有什麽事情?”原本想要快些去毓德宮的皇帝陛下放慢了速度,優哉遊哉地坐在座上喝茶,詢問壽康宮的那名宮女兒。

    “太後娘娘說,若是陛下執意想問,便讓奴婢告訴您,太後娘娘有禮物要送給陛下。”

    “禮物?”自己這母後不給自己添亂就成了,還要給自己送禮物?

    “是的,陛下。”

    這下子朱見深的好奇心倒是被勾起來了:“太後還說了什麽”

    “太後娘娘讓奴婢將這個交給陛下。”那宮女呈上了一塊碧玉滕花玉佩。

    朱見深臉上勾起的冷淡笑意終於凝住:“既如此,朕就隨你去壽康宮看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柏賢妃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遠山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遠山悵並收藏柏賢妃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