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插曲很快就揭了過去,定妃和柏芷的關係並沒有如錢太後希望的那樣更加友好些,相反,恐怕在雙方心裏頭都埋下了更深的芥蒂。

    一個是明白了自己終究不願向敵人低頭,亦無須如此。向來隻有成王敗寇、後宮也如是。若是自己登上了皇後的寶座,柏賢妃自然俯首稱臣;如果沒有,伏低做小也不過空惹人笑話而已。

    另一個是多少摸清了對手的脾性。她和吳定妃,斷沒有融洽相處的一天。別的不說,端午那日早就在兩人心裏頭埋下了芥蒂,縱使有心想要化解,恐怕也無計可施。

    但現在柏芷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十月初的時候,皇帝陛下突然下旨,將原金吾衛宋將軍之妹賜婚於京兆尹於冕。

    這賜婚之事,雖然和朝堂上的格局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也算不得什麽政務,因此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宮裏頭。許是太皇太後真的太過無聊,甚至還召見了這位宋小姐。

    宋小姐到壽安宮的時候,柏芷正巧也在。這位宋小姐約莫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長得並不怎麽嬌美,可眉間卻是京中女子少有的英姿颯爽,行事也落落大方,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但是為何這位宋小姐早已過了婚配年紀,卻遲遲沒有成婚?

    據太皇太後說,這位宋小姐也算是個可憐人。正值年華時為母守孝而耽誤了議親,好不容易出了孝,與其父宋老將軍麾下一得力的參將定親,可那位參將又在奪門之亂中送了性命。蹉跎年華、一直到今日。

    柏芷聽完之後覺得這位宋小姐的確可憐,可是皇帝突然賜婚,自家舅舅可會喜歡宋小姐?之前娘親也說過,自家舅舅眼光高的很。依柏芷看,他心裏頭恐怕還惦記著別的女子呢。

    最重要的是,柏芷覺得皇帝陛下此次賜婚,背後肯定有他的考量。將舅舅從龍門召迴如是,賜婚如是,他都沒有告知自己。後宮本就不能幹政,他這麽做也無可厚非。但是柏芷心裏頭仍舊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在朱見深心裏麵,自己也應該像尋常的後宮女眷一樣、不得過問政事?

    她知道皇帝陛下和自己兩情相悅,似乎此刻除了自己,他心裏麵也放不下別人。可她不知道,他是將自己當做一輩子的伴侶,還是後宮當中最得他心意的那個女人?

    若是前者,那他這輩子自然都要和自己攜手度過;若是後者,恐怕自己也是可替代之人。

    若是前者,相問朝堂之上的事情,想必他也會

    欣然相告;若是後者,貿然提問,恐怕隻會招致厭惡。

    最讓人感覺心煩之事,莫過於朱見深雖然待自己極好,可也是封建王國養尊處優長大的男人。他的心裏,自己恐怕是後者居多。

    柏芷知道這些想法很致命,會破壞她和朱見深現在融洽的關係。但是總是會忍不住偷偷泛起這樣的念頭:在他的心裏麵,自己究竟擁有怎樣的地位呢?

    心裏麵存了事情,行事自然就會和以往不同。更何況是在朱見深這個最為親密之人跟前,他很快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兒。

    經常在看著他的時候欲言又止,可當他問她有什麽事兒的時候,她卻隻是笑笑不說話。

    一起看書習字的時候,她也總是盯著書頁發呆,許久不翻一頁;寫的字也沒了往日的靈巧飛動。

    晚上就寢的時候,睡相一向不怎麽老實的她竟然開始睡得端端正正,從入睡到醒來,都沒有挪動過位子。

    就連一起用膳的時候,也沒往日那麽興致勃勃了。就連王女史做的香噴噴的麻辣兔,也沒有多碰。

    這日用晚膳的時候,朱見深看著興致闌珊地喝著湯的柏芷,終於忍不住開口:“最近可是發生了什麽煩心事?”為何總是一副懨懨的樣子?

    “沒有啊。”柏芷照例否認。

    朱見深把自己手裏的筷子擱下吩咐在一旁侍立著的芳汀和琉和:“把這兒收拾一下。”然後起身向柏芷伸出了手:“芷兒,我們出去走走吧。”帶著她出去散步放鬆心情,或許她就會把心裏頭的話說出來了。

    要向皇帝陛下坦白麽?柏芷看著朱見深眉眼間的溫柔和伸出的大手,突然有些討厭起現在這樣患得患失的自己來。可是心裏麵的那個疑惑隨著時間的積累日漸變大,逐漸成了自己的心病。

    “芷兒?”朱見深見柏芷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樣子,複又喚了她一聲。

    柏芷這才反應過來,伸出手去握住朱見深的手,想要站起來。然而剛觸到朱見深的手、從位子上起身的時候,柏芷隻覺眼前一片發黑、差點就要往前栽倒。

    幸好眼明手快的朱見深馬上抱住了柏芷,把她緊緊摟在了自己的懷裏。

    “我這是怎麽了?”柏芷在朱見深懷裏頭探頭,雙手扶在他的胸膛上,有些怯怯的問朱見深。

    朱見深眼裏的擔憂更甚,直接把柏芷打橫抱起,放到了寢殿裏頭的床上。芳汀和琉和被柏芷方才的虛弱樣子嚇到了,

    早就放下了手裏頭的活計,也跟著到了寢殿裏頭。

    “還不快去請太醫?”朱見深幫柏芷蓋上蠶絲緞背,有些著急地吩咐芳汀。

    還不等芳汀應聲離去,柏芷的手從被子裏頭伸出來抓住了朱見深的手:“我剛才就是有點暈,不用去請太醫的......”

    好好的養在宮裏頭,怎麽就會突然暈了?朱見深再想到柏芷這些日子以來的反常,眉頭皺的更緊了,語氣間也帶了責怪:“自己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讓別人白白為你心疼!這會子不叫太醫來瞧,把身體熬壞了怎麽辦?!”

    雖然語氣有些強硬,但是看到柏芷整個人委屈地縮在緞被裏頭、眼眶微微發紅的樣子,朱見深又心軟了。摸了摸柏芷的頭,最後還是妥協了:“那就先讓梔子過來幫你瞧瞧吧。”

    因為梔子懂醫術,平時就讓她在廚房裏頭跟著王女史,也好瞧瞧送來的食材是否有問題。但其實梔子可是朱見深暗暗訓練的五百死士之一,除了精通醫術藥理之外,拳腳功夫也甚是了得。

    得了命令的梔子很快就從小廚房那頭到了寢殿,手腳輕快地給朱見深和柏芷請過安,梔子就開始查看柏芷的臉色,並且幫她把脈了。

    這脈一把就用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看著梔子斯條慢理的動作和淡定從容的臉,其他人可都有些著急。

    芳汀是懷疑梔子的醫術水平,隻是礙於皇帝陛下在場,才沒有說出口;而琉和和皇帝陛下則是擔心地看著在床上有些不安的柏芷。

    難不成,是芷兒的身子有什麽問題?皇帝陛下憂心忡忡地看看柏芷、又看看梔子,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偏梔子斯條慢理地收迴了手,還在問柏芷問題:“娘娘這些日子可有感到不適?”

    “最近胸口悶悶的。”柏芷按著胸口,“感覺好像有股氣在這裏盤桓。”看著柏芷有些心虛、又有些怯生生的樣子,皇帝陛下的心都開始疼了。就說呢,最近芷兒可是有些不大對勁。原來是身子不舒服啊!

    “還有其他的麽?”梔子耐心地問道。

    “沒了。”看梔子這樣子,哪像是自己宮裏頭伺候的宮女,這氣派、倒有點像是看診多年、極其嚴厲的老醫生。柏芷乖乖躺在床上搖頭,原先就有些鬆散的發髻徹底散亂了。

    自己的芷兒怎麽能夠這麽可愛!在一旁的皇帝陛下愛憐地幫柏芷拂去眼旁的劉海和散發,然後又帶了急切的眼神去看梔子:“賢妃究竟怎麽啦?”

    “聽方才娘娘說的症狀......”梔子收迴把脈時墊著的小軟枕,“應該是有心事。”

    ......

    朕讓人訓練你這麽久,你就看出了這個(╯‵□′)╯︵┻━┻!皇帝陛下用眼神譴責梔子。可殿裏頭這麽多人在呢,皇帝陛下還是端著自己的架子,沒有把心裏頭的質問說出來。

    “真是的,梔子,你看了這麽久,就看出來這個?”原先礙著皇帝陛下在場、一直一言不發的芳汀終於忍不住出聲了,“娘娘有心事,這個長了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吧!”

    默默無言的皇帝陛下又躺槍:嘛......原來除了自己之外,芳汀也看出芷兒有心事了呀......毓德宮的這些宮女們可真是不靠譜,主子有心事,也不幫著解決,害自己也白白跟著擔心!小氣的皇帝陛下又在心裏頭給梔子芳汀等人記上了一筆。

    被自己的貼身侍女道穿了心思的柏芷默默躺在床上,試圖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方才賢妃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突然眼前一黑,這是十分虛弱的人才會出現的情況吧。”皇帝陛下在心裏吐槽完這些個不得用的宮女,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出馬,“這是怎麽迴事兒?”

    梔子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憂思過度,也容易導致身體虛弱。”

    ......自己真的要好好去問問暗中培養這些死士的教習們,究竟有沒有教她們真本事(╯‵□′)╯︵┻━┻!皇帝陛下一揮手:“芳汀,還是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瞧瞧吧。”

    “不過......”梔子又開口了,“娘娘的身子這麽虛弱,主要還是因為肚子裏頭的胎兒吸取了大部分的營養,才導致母體虛弱;再加上娘娘憂思過度,所以才會這麽虛弱。”

    “對嘛!肯定是有別的原因。”皇帝陛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又責怪道,“你怎麽不早說是由於賢妃肚子裏頭的胎兒......”

    “等等!胎兒!”皇帝陛下這才反應了過來,欣喜若狂地去看柏芷,然後又不敢置信地盯著梔子,“你是說......芷兒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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