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皇太後宮裏頭的車駕一路出了宮外,究竟是召見了哪家的夫人?”慈寧宮裏頭,錢太後坐在正殿主位上,其餘的一並宮女兒全都老老實實地侍立在旁,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今日太後娘娘特意起了個大早去壽安宮裏頭請安,誰知不過兩盞茶的時間,便板著一張臉迴來了。再不會看眼色的宮女都知道大事不妙。說起來,似乎自太皇太後迴宮以來,太後娘娘的心情就一直不怎麽美妙呢。

    “迴娘娘,壽安宮裏頭的涵香說太皇太後召見的是柏夫人。”榮姑姑出去打聽了之後才向錢太後迴的話。

    “是柏珍的夫人?”錢太後略一思索,皺眉問道。

    “正是如此。”

    “都過了這麽多年了,哀家倒是快忘記了當初柏夫人出入宮廷時候的風光了。”錢太後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似是想起了從前,但表情並不愉快。

    分明自己才是皇後,可是相比之下,當時還是太後的太皇太後卻更加中意信國公之女與重臣於謙之女,且屢屢召她們入宮說話解悶兒。時有傳言,說是太後欲在兩位小姐之中選出一位,為皇上納妃。方才成為皇後的自己不過是寒門之女,且那時又未得到皇上的喜愛,若是其中一位小姐真的進了宮,自己如何能與世家之女比肩?

    好在最後信國公家的小姐嫁給了郕王為妃,於謙的千金嫁給了柏珍,傳聞這才漸漸平息。然而太後對這兩位世家女的寵愛並沒有因此而停止,縱使她二人已經嫁人,太後仍舊召其入宮陪伴解悶。便是英宗被囚於南苑的前幾年,柏夫人甚至還帶著自己的兒女進宮拜見過太後。

    “聽涵香說,柏夫人拜見太皇太後不出片刻,太皇太後便命人召柏妃娘娘前去壽安宮呢。”錢姑姑繼續稟報。

    然而此時錢太後的臉色卻遠沒有初時聽聞柏夫人進宮時候來的平靜。

    “哀家倒是忘了這一茬了!”錢太後皺眉細想之後突然大笑,“哀家道是為何先帝臨駕崩前千般囑咐,一定要立吳妃為後,原是如此!”後宮女子不得幹政,原本從不過問前朝之事的錢太後一時之間還沒有想到柏芷同於氏一脈、甚至是太皇太後背後隱隱連著的利害關係。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都快要忘記當初南苑之辱、當初的太後的不聞不問、以及先帝複位之後被處置掉的那些大臣了。

    “容姑姑......”她看著垂手恭敬而立的容姑姑,“柏妃絕不能為後!絕不!”不管是為了先帝的囑托,還是自己的一口氣兒,這個柏家的

    女子,決不能坐上皇後的寶座!

    榮姑姑仍舊看著地毯,並沒有出聲。這個時候,太後需要的並不是質疑或是建議,而是絕對的支持和服從。看上去嫻靜溫雅的女人,若是下了決心,往往會比其他人擁有更大的決心和更多的毅力。二十年前是如此,二十年後的今天,既然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高高在上的地位、口口相傳的賢明,那麽她的決定就更加不容置疑。

    “不知道壽康宮那位,有沒有知道這個消息。”錢太後嘴角帶了一絲微笑,看向榮姑姑。

    “壽安宮的車駕從兩宮中間通過,想必那位娘娘也已經知道了。”榮姑姑迴了錢太後一句之後看了侍立在旁的一個宮女一眼,那名喚“燕語”的宮女兒向錢太後行過一禮之後,便輕巧地退出了殿外。

    錢太後似是沒有注意這小宮女的舉動,將目光轉向正殿裏頭足有半人高的天青釉暗刻紋雙耳花瓶。裏頭的青蓮開的正好,婀娜娉婷的枝幹和花瓣就像是二八少女柔軟纖細的腰肢。長久的寂靜裏,榮姑姑朦朦朧朧聽到錢太後似是囈語的話:“這後宮裏裏頭,是不是太空了?”

    而那燕語一路穿過慈寧宮的前院,又繞了路,溜進了壽康宮的後院裏頭。

    “你知道麽,聽說今日太皇太後突然召見了柏夫人。”

    “後來柏妃娘娘也被召去了壽安宮......”

    分外寧靜清明的上午,有些話在宮裏頭偷偷地蔓延開去。

    等到皇帝陛下下了早朝,知道柏芷被召去壽安宮的時候,柏芷已經在壽安宮呆了快一個時辰了。

    “太皇太後沒有見錢太後,反倒是召了柏妃去壽安宮?”本來打算批折子的皇帝陛下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眉毛都快打結了。一向比較冷淡、不苟言笑的皇祖母,突然召見了自己的寵妃,會是為了什麽呢?怎麽想都百思不得其解。

    自打上迴端午家宴上頭,柏芷在小碼頭上好好地看著人家上船遊湖都掉進水裏之後,皇帝陛下對這類莫名其妙的召見的警惕心高了不止一星半點。

    怎麽想都覺得自家小芷兒可能會在壽安宮吃虧,畢竟在自己的記憶裏頭太皇太後並不是個好相與的對象。想著想著,皇帝陛下“啪”的一聲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禦筆。

    “皇上?”汪德看著朱見深若有所思的臉,疑惑出聲。

    “走。”豈料皇帝陛下突然合上了剛翻開不久的折子,站起了身。

    “去...去哪裏

    ?”汪德有點摸不著頭腦。

    “去壽安宮給太皇太後請安。”皇帝陛下一本正經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領。

    ......陛下,您這迴答也太不走心了吧!昨日太皇太後迴宮的時候,不是已經派人過去問候了麽?怎麽昨日不親自去,都已經到了現在了,這才想到這茬呢?汪總管表示無語。

    不過誰讓人家是皇帝陛下呢?汪德立馬就跟著朱見深到了壽安宮。

    這是汪德頭一迴見太皇太後,但是走在壽安宮的前院,就已經覺得不一般了。壽安宮的前院裏頭靜悄悄的,但是廊下、小亭子裏頭,都站著正在做事的宮女兒,見到皇帝來了,也不慌亂,恭恭敬敬地請了安、被叫起之後便躬身候著皇帝陛下走過。

    一路走來,原先在前院廊下幹活的宮女們在他們身後整整齊齊地侍立成排,神色雖恭但卻平靜,他們一行人行走間這些宮女們幾乎紋絲不動。汪德在心裏麵咋舌,這太皇太後宮裏頭的宮女們的氣派和修養,絕非其他宮裏可比。便是乾清宮裏的奴才,他也不敢保證有這分氣度。更何況,這些也不是主子身邊多麽得用的宮女,不過是太皇太後宮裏頭普通的宮女罷了。

    然而急匆匆、一路行走帶風的皇帝陛下卻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他隻覺得壽安宮裏頭分外的靜,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忐忑。

    懷著莫名的慌張心情一路走到正殿門口,皇帝陛下卻聽見了隱約的笑聲。在宮人們的請安聲裏頭大步踏入正殿,見到的卻是自家芷兒坐在下首、言笑晏晏的樣子。

    皇帝陛下覺得這氣氛莫名的融洽,匆匆掃過柏芷身邊坐著的麵容有些熟悉的婦人,他向太皇太後請了安。

    “皇上今日怎麽有空來哀家這偏僻的壽安宮?”上首的老婦人笑得慈祥,就是話語有些令人尷尬。

    朱見深輕咳了一聲:“昨日太皇太後舟車勞頓、方才返宮,孫兒便沒有來這兒請安。今日想著您已經安置好了,這才過來。”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皇上也算是考慮周到。”

    朱見深送了一口氣,側頭去看柏芷。然而柏芷並沒有看他,反而眼神間有些躲閃,倒像是在顧忌什麽似的。

    朱見深心裏麵覺得奇怪,還以為是因了在太皇太後的壽安宮,她才分外的守禮,不敢與自己對視。可是慢慢地,他發現,自家芷兒並沒有在留神太皇太後那邊,反倒是在偷偷地瞧她旁邊的那位婦人。他這才又去看那婦人。

    那婦人約莫三

    十出頭的年紀,容貌秀麗、氣質卓然。雖然發髻之上隻簪了一支金鑲玉步搖,但其繁複精致,比起宮內之物、也不遑多讓。且她眉目間透著股熟悉感,似乎在哪兒見過一般。

    “皇上想必還沒有見過柏夫人吧?”太皇太後笑眯眯地為朱見深介紹道。

    朱見深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氣質卓然的婦人是柏芷的母親,怨不得覺得在哪裏見過她一般。

    柏夫人向朱見深行了一禮:“參見皇上。”雖然自己的女兒嫁給了皇帝陛下,但是柏夫人卻連誥命都沒有,能夠入宮也是因為太皇太後的召見,因此她一絲不錯地給朱見深行了禮。

    “夫人快快請起!”柏夫人隻欠了個身,朱見深就馬上免了她的禮。開玩笑,這可是芷兒的母親大人,怎能受她的禮?

    知道了這是柏芷的母親之後,朱見深反倒顯得有些拘謹起來。雖說與柏芷成親乃是英宗賜婚,但是朱見深卻想在柏夫人麵前留個好印象。說是愛屋及烏也好,總之皇帝陛下的威風突然在這壽安宮裏頭施展不開來。

    而柏夫人這時候也在偷偷地打量著這位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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