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要繼續去習字麽?”芳汀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在她看來,現在娘娘的心情十分之不美好。

    “不了。”柏芷把手裏麵的月白帕子扔給了芳汀,“好累啊,我要去躺會兒。這塊帕子你去處理掉,我不要再看見它。”

    “啥?”芳汀驚訝地張大了嘴,“這塊帕子有什麽利害關係麽?為什麽要處理掉?怎麽處理掉啊娘娘?”

    柏芷不耐煩地白了芳汀一眼:“你怎麽那麽多問題?”十萬個為什麽麽?柏芷在心裏麵吐槽,不過諒芳汀這個傻子也不知道“十萬個為什麽”是什麽,柏芷也就沒有繼續吐槽下去。

    “可是人家真的不知道怎麽處理掉這塊帕子嘛......”芳汀快要哭了,“而且這塊帕子當初不是小姐您自己繡的嘛,瞧瞧這繡工,多精致啊~”

    “你好煩哦。”柏芷已經往寢殿那邊走了,“反正不管你怎麽處理,我不想再看見這塊帕子。”

    柏芷最後一錘定音,隻留下芳汀暗自苦惱:哎,要不怎麽說孕婦的心情多變呢!自家娘娘之前還十分修身養性的在習字的;還有陛下,這都送的什麽奇怪的東西?

    而柏芷悶悶地走到了床邊,心裏麵十分難受。

    那日朱見深帶著她到假山後頭的水榭裏麵,她本來是十分高興的。朱見深這舉動讓她覺得,他是真正將自己放在心上的,而自己又離他近了一步。但是他不自覺的吐露出來的“貞兒”卻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不過是一個剛剛嫁給太子殿下一個多月的妃嬪罷了,說到底,真真正正陪了他這麽多年、見證著他的成長和成熟的卻是萬貞兒。即使再怎麽忽視這個事實,再怎麽安慰自己,萬貞兒不過是一個宮女罷了,都抹殺不了萬貞兒陪伴了朱見深這麽多年的事實。

    而比這個事實更加讓自己覺得難受的,是太子殿下口中無意中流露的對萬貞兒的依賴和隱隱的歡喜。她不是痛恨已經發生的這一切,萬貞兒的存在、以及她和朱見深之間這麽多年來的情誼,而是痛恨嫉妒這一切的自己。

    愛應當是歡喜和感動,即使是默默為對方付出所有,那也應當是痛並歡喜著的。但是她卻沒有。她隻感受到了自己對萬貞兒無邊的嫉妒和痛恨自己沒有及早和朱見深相遇。

    壓抑著自己心頭的難受、故作輕鬆地和要去書房繼續批折子的朱見深告了別,自己一個人走迴清漪閣的路上,被夜風吹著,原先起伏不定的心卻突然平靜了下來。那個時候,自己入宮以來發生的一幕幕在腦海裏

    麵徘徊:朱見深的寵愛、自己的動心、錢皇後暗暗的示意、周貴妃在背後的操縱,最後卻突然浮現出父親、母親還有哥哥的臉龐。

    自己真是昏了頭!

    當初進宮,為的不過是柏府上下的平安。但是朱見深對自己那麽好,自己卻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想要得到更多、想要衝破一切障礙、永永遠遠地和他在一起。但是卻沒有想過,即使自己忍耐的了眼前的這一切,助他除去一切的障礙,是否能夠順順當當地和他在一起?且不談日後會出現的其他女人,就是已經存在的這個女人,她是否忍耐的了?她是否鬥得過?太子殿下模模糊糊、曖昧不清的承諾又是否能夠堅持一輩子?

    她真是太單純了。

    與其妄想得到更多,不如守住初心、清清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這是柏芷最後下定的決心。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寵辱不驚地在清漪閣過自己的小日子。每日習字,她的心似乎也已經平靜了下來,不再去肖想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朱見深竟然又遣人送來了自己以前的那塊帕子和那塊銀子!

    這算是什麽意思?!把自己在清漪閣裏頭晾了這麽久,就連派人送東西也都是偷偷的,這個時候卻突然想要跟自己表明心跡麽?

    這種漂浮不定的感情,就是不要也罷!更何況,遣人送過來就是什麽意思?他就真的忙到一點兒都抽不開身,自己過來麽?

    這樣就想將那四蝴蝶銀步搖作為定情之物,簡直就是想太多了!

    皇帝陛下的真心被壓抑了自己這麽久的柏妃娘娘給徹底無視了,不止如此,甚至還激起了柏妃娘娘的一腔怒火。

    然而現在汪德尚未將那塊銀子送到朱見深手上,皇帝陛下正急匆匆地往慈寧宮那兒趕去。一邊趕路的時候,皇帝陛下還在心裏頭埋怨:早就知道答應周太後遷往位於慈寧宮左側、與慈寧宮隻有一牆之隔的壽康宮那是大大的不妥,但是是周太後自己主動提出的,也就這麽由著她去了,卻沒想到這麽快就出了亂子!真是討厭,人家本來想去見小芷兒的說!

    那麽吳妃和萬貞兒究竟又發生了什麽事情,甚至驚動了兩宮太後呢?

    之前錢太後召見吳妃,吳妃陪著太後在慈寧宮和和氣氣地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告辭出來了。隻是她心裏頭遠沒有麵上表現出來的這麽淡定無波。

    錢太後多次的召見,早就將她推上了風口浪尖。縱觀後宮三位娘娘

    ,柏妃雖然之前受寵、但是皇帝卻已經許久不曾去清漪閣了。更何況她並非寒門出身,是大家閨秀,原先良好優渥的出身卻成了她立後的絆腳石;而那王妃與自己一樣,俱是沒有承過寵,之前雖然有周太後的扶持,但是聖母皇太後也不過是因為自己生了個好兒子的緣故,論身份尊卑、論地位高貴、論賢明聲名,都比不上母後皇太後。更何況王妃在皇帝陛下跟前俗媚的刻意逢迎,早就失了皇上的歡心。左看右看,都是自己立後的勝算更高一些。

    但是偏偏這個時候,萬貞兒卻靠著周太後的扶持又獲得了皇帝陛下的青睞。雖然她的年紀比陛下大上那麽一大截,但是在慈慶宮這幾個月,她可是看明白了,這萬貞兒才是皇帝最最寵愛的。年紀那麽大,卻仍舊能夠得寵那麽多年,不正能說明皇帝陛下的心意麽?當初先帝仍在世的時候,皇上尚且都能夠頂著壓力寵幸萬貞兒,更何況現在皇上才是這一國之君?可保不定在這節骨眼上出什麽意外呐......這怎能不讓她心焦?

    “春叢,你有沒有發現,平日裏我來慈寧宮,出來相迎的都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容姑姑,但是今日卻換了一個宮女兒?”兀自壓抑著陪著錢太後說了一會兒話,吳妃一出慈寧宮的大門,就握住了貼身侍婢春叢的手,“你說,這是不是也表情了太後娘娘的意思?”吳妃究竟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能夠不動聲色地隱忍這麽久已是難得。誰都無法忍受在自以為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的時候出了岔子,因此吳妃對這小小的變化耿耿於懷。

    “不會的娘娘,說不準隻是容姑姑今日有什麽其他的差事,這才派了另一位姑姑前來迎接。”春叢自然也是擔心自家主子立後這件事情出什麽岔子,不過她的心思比較單純,沒有吳妃想的那麽多,“娘娘呀,您就不就擔心了。”

    “可是我總覺得這事兒怪怪的,春叢你說......”吳妃主仆二人隻顧著自己說話,沒有看路,猛不丁就撞上了正巧剛從壽康宮裏頭出來的萬貞兒。

    一個是正意氣揚揚、自以為東風再起的萬貞兒,一個是正因萬貞兒複起一事耿耿於懷、斤斤計較的吳妃,原本隻需要彼此說過幾句漂亮的場麵話就能揭過去的事情,卻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我說是哪個奴才這麽不長眼呢?原來是吳妃娘娘啊。”萬貞兒一個踉蹌跌坐到了地上,在昔如的攙扶下終於站了起來,因此話裏麵都是火氣,“哎喲我說娘娘,您走路怎麽也不看路啊?難不成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是裝飾用的麽?”

    如果萬

    貞兒當初還是那個在慈慶宮一手遮天的風光無邊的萬姑姑,吳妃還是那個初初嫁入慈慶宮、對一切都有所忌憚的小妃子的話,那麽這口氣吳妃可能就忍下去了。但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萬貞兒還想唰當初的威風,吳妃卻已經不是那個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的小姑娘了。

    人總是在得到了一些東西之後妄想得到更多,也缺了當初的忍耐心。

    更何況,吳妃最近壓力頗大,今天慈寧宮裏頭的待遇讓她本就崩著的神經更加緊張敏感了。

    “萬姑姑可真是威風!”吳妃已經不打算忍耐下去了,“我還沒見過那個下人敢在夾道上頭跟主子大喊大叫的。”吳妃和萬貞兒一撞,幸而本就握著春叢的手,沒有跌倒,但是也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最離譜的是撞到的這個人就是自己正在擔心著的對手,對方的氣焰還如此的囂張。因此吳妃也沒給萬貞兒留麵子,話裏話外不外乎是諷刺她隻是一個下賤的宮女,竟然敢跟主子擺譜。

    慈寧宮和壽康宮本就有奴才恭送著吳妃和萬貞兒到宮門口,她們兩個在宮門口發生了衝突,彼此都沒有打算給對方留麵子、嗓門又大,很快就引起了奴才們的注意,迴正殿去稟報兩位太後了。

    萬貞兒和吳妃之爭,全賴兩位太後在背後撐腰,說到底,這又何嚐不是兩位太後之間的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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