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英宗便喚來了自己的貼身太監王順,讓他吩咐下去:“看來太子宮內吳王二妃的禁足也是時候該解了。”他本不欲插手太子妃嬪之事,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再怎麽樣也還是知些分寸的。但是現在想來,或許自他下旨賜婚開始,就已經做錯了。

    待到英宗解禁的旨意下到慈慶宮的時候,柏芷正在翻著新得的話本子。也不知朱見深是怎麽知道她這個興趣兒的,竟讓人從宮外帶進了新的話本子給柏芷。

    芳汀看著氣定神閑、一邊翻著話本子,一邊吃著香瓜的柏芷,不由失笑:“娘娘,這本新的話本子好看麽?”

    “不是很好看呀。”柏芷抬頭看了芳汀一眼,“似乎是個不好的結局呢!”

    “奴婢看您瞧得津津有味的,以為定是十分有趣兒的呢!”

    “並沒有。”柏芷搖了搖頭,“隻是實在太無聊了,不知道做些什麽事兒好。所以這才湊合湊合著看看這話本子罷了。”

    她尚未出嫁的時候,雖然也不怎麽出門,但是上有賢淑睿智的柏夫人可以談天、下有逗趣兒的哥哥可以一起玩耍,除此之外,還要學習閨中小姐需要學習的一眾東西,每日都覺得過的十分充實。然而自嫁入宮中以來,雖然吃得好穿的好,也沒什麽特別需要操心的事情,但是能陪她說鬥鬥嘴聊聊天的也就隻有太子殿下了。且太子殿下還有家國大事需要操心,也不會每日陪著她。

    此時約莫到了吃午膳的時間,王女史已經將午膳呈了上來。柏芷放下手中的話本子,淨了手、剛打算坐下用膳,卻見平日裏對自己恭敬周到的緊的小宮女兒櫻草麵色不安地進了殿內。

    “這是怎麽啦?”柏芷疑惑出聲。平日裏雖然櫻草比較活潑,但是在規矩上可從沒出過錯兒。此時她這慌亂的樣子,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兒?

    櫻草看著柏芷的臉色,猶猶豫豫開口:“稟娘娘,偏殿的那兩位娘娘......解了禁足啦。”

    櫻草話音剛落,殿內的一眾侍婢均看向了柏芷。

    柏芷倒是有些驚訝:“是太子殿下的命令?”這十幾日以來她和朱見深同吃同住,感情日漸深厚,這其中也不乏這兩位妃子被禁足了的緣故兒。對於這一點,柏芷心知肚明。因此她尚未仔細思考,這個問題便脫口而出。

    櫻草搖了搖頭:“聽說是聖上的旨意。”

    “哦......”柏芷點了點頭,隻發出了一個單音節的聲音,隻是音調拖得老長

    。眾人皆等著她的下半句話呢,柏芷卻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那用膳吧。”

    這就用膳啦?眾人心中的想法十分一致:自家這位主子,這心還真不是一般寬啊......眼看著吳妃娘娘和王妃娘娘解了禁,可以接近太子殿下了,她卻還不悠不急的樣子,惦記著眼前的午膳呢!

    唯有正巧留在殿內的王女史在心裏頭點了點頭:臨危不亂,方是大將之風。

    原本隻以為柏妃娘娘是個普通的官家小姐罷了,雖然父親是官居四品的錦衣衛指揮僉事,然而畢竟年紀輕,閱曆尚淺。然而自她嫁入宮中,不但籠絡住了太子殿下的心,就連那自命清高的周女史也變得服服帖帖。再加上此刻聽到吳王二妃複出的消息,也沒什麽慌張,這手段和氣度,著實令人佩服。

    隻是王女史雖然在宮中已久,伺候過的貴人也不止一兩位,卻隻是站在下人的角度看事情。在柏芷看來,太子殿下對自己很好,且這禁足的命令也不是太子主動下的,那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若是吳王二妃能得太子的喜愛,那早就沒有她柏芷什麽事情了。

    真正需要擔心的,反倒是下這旨意的英宗的心思。雖然英宗乃是天下之主,然而這太子的後院,畢竟不是他的後宮,乃是需要避諱之處。即使是要解吳王二妃的禁足,大可以借著皇後的名義來,這樣子還正常一些。

    究竟是什麽,讓皇帝陛下失了分寸,如此著急地要平衡太子的後院?

    柏芷一邊喝著清淡的雞湯一邊仔細思索:這個人...會是自己麽......可是按理來說,自己根本沒做什麽有可能令皇帝陛下感到威脅的事情啊?

    喵,好久沒動腦子了,真是傷腦筋呢。

    相比柏芷的淡定來說,萬貞兒聽到這個消息,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自從當日太子的一句好好養病,她就在自己的寢室“靜養”了許久,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太子殿下的麵了;這幾日好不容易求了太子的口信兒,可以“康複”了,便聽說了那吳王二妃禁足已解。

    當初就是害怕太子殿下會喜歡上這兩個花朵兒一般嬌豔的小姑娘,這才使了計讓太子禁了她們的足。現在柏芷得寵,再加上這兩人,那太子眼裏不就更加沒有自己了?!

    想到這兒,萬貞兒坐不住了。她看了一眼前來給自己報信、此時低眉順目地站在一旁的昔如,吩咐道:“快伺候我更衣,我要去拜見貴妃娘娘。”

    昔如趕緊拿起了衣架之上的宮裝,伺候著萬貞兒

    更衣。

    慈慶宮內發生的這一切太子殿下尚不知曉,此刻他正在演武場內和袁彬切磋武藝。

    袁彬身為錦衣衛總指揮使,武藝自然高強。而朱見深雖是太子,武藝卻也不差。□□於各路義軍之中突圍而出、成為天下之主,靠的縱然是自身的運籌帷幄與謀士們的輔佐,然而其武藝高強、英勇善戰亦是很重要的原因。因此大明皇室男子從很早之時便跟著尚武太監習武,不僅為了強身健體、亦是為了今後行軍作戰打下基礎。

    不過即使如此,比起袁彬來說,朱見深的武藝還是差上一截。畢竟除了武藝,朱見深仍有更多的東西要學。因此往日裏袁彬與朱見深切磋,多半都是點到即止,隻有朱見深興致來了、或是狀態特別好,才會與袁彬打得不分上下。

    隻是今日......眼看著朱見深已落於下風,然而袁彬仍是步步緊逼、並不打算點到為止。偏朱見深也並不打算服軟,雖然力有不逮、仍兀自強撐著。不知為何,演武場內的其他人覺得今日氣氛十分古怪。隻是場中這兩位的身份實在不是他們能夠隨便質問的,因此眼看著袁彬步步緊逼,而朱見深不發話,竟沒有人開口阻止。

    好在一褐衣人飛身上了演武台,分開了兩人:“袁彬,你竟敢以下犯上?”一開口,就是不留情麵的質問。

    這人正是東廠廠公薛時均。他見袁彬低頭不語,隻冷笑一聲繼續道:“人都說錦衣衛指揮使忠君愛國,依咱家來看,卻是不過如此。竟為了一己私欲做出犯上之事來。”

    朱見深此時業已力竭,伸手抹了一把汗水,朱見深開口阻止:“廠公,不必再說。”言畢,也不再理睬矗在原地的袁彬,兀自前去沐浴更衣了。

    袁彬雖然耿直,但卻並不是傻子。不然的話,也就成不了錦衣衛總指揮使、天子的心腹了。往日裏袁彬對朱見深來說也是亦師亦友的存在,然而自從英宗的賜婚旨意之後,注定就都要改變了。

    想起方才切磋之時自己在袁彬耳邊說的“今後不準你再惦記著柏芷,連想都不行!”,朱見深露出了一抹微笑。若不是自己說了這樣的話,想來袁彬也不會如此氣急敗壞吧。

    雖然他娶柏芷,乃是因為英宗的賜婚聖旨,但是確實是奪了袁彬的心頭摯愛。然而既然已成事實,那麽不止自己,就是袁彬,也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本來他心內對袁彬尚有愧疚之心,是斷不會主動提起柏芷的。然而今日從宮中出來的時候,卻聽到夾道那邊有一個小宮女

    兒和袁彬正在輕聲說話。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太子殿下偷偷繞到了另一頭的牆邊,卻聽見了“柏妃娘娘”、“太子”等字眼。

    太子殿下一下子怒火中燒。不僅因為袁彬還存著不該有的念頭、私下打聽柏芷之事,更是驚覺袁彬的不可靠。

    錦衣衛不僅直接聽命於皇帝,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親國戚,並進行不公開的審訊也參與收集軍情、策反敵將。他們的權利,是不是過大了些?而袁彬這個錦衣衛總指揮使,又是不是太閑了些?

    然而現下東廠與錦衣衛不僅是皇帝的心腹、更加相互製約、不至於出現一方獨大的局麵,這也是明朝曆任皇帝苦心經營的平衡局麵。別說現在朱見深仍是太子,便是他日後登基做了皇帝,也不可能輕易打破這個平衡。最重要的是,現在他的心腹仍舊尚少,而這看似花團錦簇的大明朝的背後,蛀洞也是不少。

    朱見深這才在演武場上警示袁彬,希望他能收斂一二。好在袁彬雖然表現地十分憤怒魯莽,甚至已武力相逼,卻也安了太子的心。雖然他對於柏芷一事尚不能釋懷,但卻仍舊是那個耿直可用的袁彬。

    希望經此事,袁彬也能慢慢放下柏芷。

    說起來,原本惦記著別人的妻子就不是什麽正當的事情,對不對?

    太子殿下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原是不得不遵從父皇的旨意娶了柏芷,甚至還曾因為壞了袁彬同她的姻緣而自責過。但是現在,自己心裏麵卻越來越放不下那個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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