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錢皇後聽英宗說的實在不像樣子,不由出聲製止了他。

    雖然他們現下是這大明朝最為尊貴的一對夫妻,但是若不是柏珍當初駐守南苑之時,多有照顧,再加上他時不時的周濟,他們未必能夠撐到現在。有一迴,英宗得了大病,當時的皇帝雖然知道,卻明令不準太醫前去看診。眼看著英宗就要病入膏肓,也是柏珍暗中請了大夫、又出資買藥,英宗這條命才保了下來。

    因此對於柏珍,錢皇後一直是抱著感恩的心的。都說若不是石亨等人擁護,陛下不可能再登皇位,可又有誰知道,若不是柏珍,陛下的這條命早就沒了呢。

    之後論功行賞,隻堪堪給柏珍封了個四品的錦衣衛指揮僉事,錢皇後已覺得有些對不住柏珍。隻是畢竟她隻是一介婦人,也不好對於朝廷上的封賞說些什麽,隻能將這心思放在心裏。

    也合該是因緣巧合,柏珍的閨女竟然嫁給了太子。且根據容姑姑等人迴報,這姑娘的確被柏珍和他夫人教養的不錯,錢皇後便起了補償之心。想要對這年紀輕輕的柏妃好一些。

    英宗站起身來,走到了錢皇後跟前,牽住了她垂在膝前的手。

    年輕的時候,隻覺得男女□□是最為暢快肆意的,亦是男女間交流感情的最好方式。年紀大了,便覺得,每日每日,隻要對方在自己視線中,說說話、即使是吵吵架,那就足矣。

    “梓潼,你不必擔心那柏珍。他雖然脾氣臭些、性子硬點,但是總歸是忠君愛國的。即使日後柏妃不得太子的歡心,他也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更何況,他對柏家那個小姑娘還是有信心的。這不,她方嫁給太子一天,太子的性子就收斂了一些,混不像以前那般隻會粘著那萬氏了。

    英宗低頭看著錢皇後,眼睛裏是化不開的溫柔:“我隻是擔心,萬一我散手西去,留你一人在世上,這宮中的奴才會怠慢於你。”他和錢皇後相扶多年,若說有什麽遺憾的,那便是錢皇後從未生育。當今的太子雖然由她撫養長大,但是畢竟不是親生骨肉。他若是駕崩,等那周氏成為西宮太後之後,恐怕錢皇後的日子就沒現在這麽舒心了。

    “陛下說的什麽話!”錢皇後眼眶都紅了,“您好好的,說什麽不吉祥的話!”

    英宗拍了拍錢皇後的手背:“我的身子我自己心裏清楚,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太子未來正妃的人選。”

    “陛下.......”饒是尊貴多年的錢皇後,此時仍被英宗這略帶悲

    戚的話說的流出了眼淚。

    一時之間,坤寧宮內噤若寒蟬,無任何一絲聲息。帝後默然對視,陽光掃過窗楹,應是極其燦爛明媚的光景,卻不知為何帶出了幾分陰影。

    再說那柏芷迴宮之後,吩咐芳汀將皇後和貴妃的賞賜好生收好,便開始催促小廚房內的王女史準備午膳了。

    午膳方才擺上,柏芷正欲享用,卻聽得清漪閣外的小太監唱聲道:“太子殿下到!”

    不知為何,突然間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柏芷“啪”的一聲將自己手裏的筷子重重地擱在了桌上,帶著闔宮的侍女到正殿門口迎接朱見深。

    柏芷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怎麽了,隻覺得並不是很想在這個時候見到朱見深。但是偏偏,自己住的清漪閣就在慈慶宮的地頭上,自己嫁的就是這大明朝的太子殿下。這個時候,除了忍,還能怎麽辦呢?

    之前柏芷從萬春亭離開之後,朱見深便想要追上前去,隻是萬貞兒拖住了他,纏著他說了好一陣子的話。朱見深心內對萬貞兒還是有幾分喜歡依賴的,畢竟是陪了自己這麽些年的老人了,他並不忍拒絕萬貞兒。

    因此等到他好生安撫了萬貞兒,從禦花園感到清漪閣的時候,柏芷這邊都已經擺上了午膳。

    匆匆免了小太監的請安,朱見深匆匆踏入清漪閣之後,看到的便是自己昨日新娶的這個姑娘帶著一宮侍女、低眉順目地候在正殿門口,給自己盈盈下拜的情形。

    他連忙上前攙起了她。雖然對方什麽也沒說,隻眉眼淡淡地向自己道謝,但是朱見深的心裏不知為何湧上了一絲內疚和不舍。

    自己認識的她......不應是這個恭順的樣子。昨日的溫頭繾綣似乎還在眼前,這個姑娘有多麽嬌氣也是他心裏頭清楚萬分的事情。看見她和宮裏頭的妃嬪、甚至是宮女一樣,謙卑地在自己麵前低頭彎腰,他的心裏麵就覺得很不好受。

    “芷兒,在孤麵前,你不必如此多禮。”朱見深牽起了柏芷的手,坐到了擺滿午膳的桌前。

    柏芷卻隻是淡淡道:“禮不可廢。”說完便開始接過王女史手裏頭的那套新拿來的餐具,幫著朱見深擺好。

    看著這樣子冷淡的柏芷,朱見深的心裏麵有些不痛快。但是對方的舉止禮儀一絲不錯,就連他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對。看著捧著筷子、欲交到他手裏的柏芷,朱見深反倒生出一絲是自己在無理取鬧的想法。

    無奈接過了筷子,朱見深

    給柏芷夾了一大筷子鮮筍:“芷兒不用想著伺候我用膳,自個兒吃飯吧。”

    柏芷點了點頭,便乖乖抱起了自己的碗,真的自顧自開始用起了午膳,連一個眼神都不再給朱見深。

    看著自家主子和太子之間既尷尬又別扭的相處模式,一眾侍女心裏頭納悶兒極了:這是怎麽迴事?早上的時候娘娘和太子之間相處還融洽的很,怎麽娘娘出去拜會了一下皇後娘娘,迴來之後就變得這麽奇怪了?

    唯有侍立在柏芷身側的芳汀在心中苦笑,自家小姐這恐怕是因為方才在萬春亭內遇見的那個萬姑姑不高興了。瞧著太子溫文爾雅的樣子,竟當著自家小姐的麵就和那萬姑姑親親密密的,怨不得小姐心裏頭不痛快。

    也不是說自家小姐是個醋壇子,若是今日遇見的是慈慶宮內的吳妃娘娘或者王妃娘娘,小姐可能也不至於這麽生氣。然而太子卻不顧自家小姐在場,和一個宮女在萬春亭內親熱,這才是小姐不開心的原因罷。

    芳汀伺候了柏芷這麽些年,按理說十分了解柏芷,因此她覺得自己分析的八九不離十了。

    “我說呢!原來是遇見了萬姑姑!”而王女史送完餐具之後,在迴到小廚房繼續忙活之前,瞅了個空檔問了一個跟著柏芷前去坤寧宮請安的小宮女兒,這才知道了原因。

    “是萬姑姑給主子臉色瞧了?”王女史覺得柏芷心氣不順、八成就是因為那囂張的萬貞兒了。畢竟萬貞兒在這慈慶宮是個極其霸道的存在,太子為了她連吳妃和王妃都給打入冷宮了,自家娘娘昨日和太子殿下成婚,萬貞兒給自家娘娘下馬威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此她倒也沒覺得驚訝,隻是繼續問道:“難不成,太子殿下也站在萬姑姑那邊?”以太子之前的表現來看,偏幫萬貞兒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不過既然如此,為什麽太子又來清漪閣用午膳了?

    王女史表示很疑惑。

    哪知那小宮女卻突然激動了起來,簡直口沫橫飛道:“才不是呢!姑姑,您都不知道今日娘娘多厲害......”她把在萬春亭內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王女史。

    “這......”王女史到不知道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自家主子竟然是個這麽彪悍的存在,能讓一向自命清高的萬貞兒主動向她行禮。知道了始末,再仔細迴想太子方才溫柔的話語,王女史臉上簡直笑開了花:“櫻草,看來咱們娘娘,可是個人物呢!”以她的經驗,太子心裏頭肯定是十分喜愛自家娘娘的。要不

    然,怎麽會這麽緊張地來清漪閣安撫娘娘呢?

    “咱們娘娘當然厲害啦!”那個被喚作櫻草的宮女捂著自己的臉,“剛才娘娘可真是神氣!那可是大夥兒都害怕的萬姑姑啊!”

    看著一臉崇拜的櫻草,王女史笑著搖了搖頭:果然是小姑娘,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不過有一點她說的沒錯,這麽看來,自家娘娘往後神氣的日子可還長著呢!

    王女史如今三十出頭,長著一張和氣的圓臉,大多數時候都是笑嘻嘻的,讓人心生親近之心。雖然這方才是柏芷住在清漪閣的第二日,但是從尚宮局調過來的女史和宮女們卻是提早了十來天左右就已經住進了清漪閣,適應環境、以便更好地伺候新主子。比起周女史的清高,王女史在清漪閣的人緣好上不止一星半點。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在被調到清漪閣之前,她曾經在長春宮伺候過代宗朱祁鈺的敬妃娘娘。因此不管是從經驗還是閱曆來瞧,王女史的眼光都算不錯。

    的確,朱見深對於柏芷,又何止於簡單的照拂一二?若是一個人開始對另外一個人上了心,那或許就是一段轟轟烈烈的感情的開始。即使是在這迷霧重重、算不得清朗的後宮之內,也可能會有單純美好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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