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由於季鴻和季儼一直處於相互製約又相互提防的關係,縱使季儼心裏著急,也還是花了半個月才把遊白衣和夢陽君帶來。


    &nb夢陽君和魔族關係較好,早從一些魔族口中聽到了有關‘季雁卿’的評價,從來就覺得如今的季鴻和描述裏的人不搭,加之曠野外曾和季禾有一麵之緣,因此對季儼口中半遮半掩的事實早已信了七七八八。而遊白衣雖說一直持中立態度,對季鴻的所作所為卻也並不苟同,甚至一度因為季鴻傷害到了遊家之本而頗有微詞,在聽到季禾對百花深處的種種細致描述描述後,幹脆也直接信了他。


    &nb這直接來的有些草率,背後的意圖也不怎麽‘純正’,多半和利益掛了勾,但是季禾並不在意。


    &nb結果四人對坐時,最氣定神閑的反而是季禾。


    &nb遊白衣手邊的茶水一口未動,摩著杯沿問道:“倘若你真是季峰主,那如今坐在白鷺宮的那位又是誰?”


    &nb“那是誰有什麽打緊的呢?”季禾一笑,用滴落在桌上的茶水在桌上亂塗亂畫,“一個不幸生於亂世的可憐人罷了。”


    &nb隻要能找出一個‘元兇’,最好還能讓季鴻下台,那麽季鴻到底是誰對於大多數人而言的確沒什麽作用,遊白衣笑了笑,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又問道:“即便是我與夢陽君相信了季峰主這番說辭,你又如何能保證別人會信呢?恕我直言,如今這位季宮主比當初的季峰主有人望的多。”


    &nb“在迴答此問題之前,雁卿有幾個疑問,還望雅公子與夢陽君解答。”


    &nb“但說無妨。”


    &nb“如今世人對修真的態度如何。”


    &nb“該知道的全都知道,不該知道的隻當是一個江湖組織。”


    &nb“修士中,對那位‘季宮主’的態度如何?”


    &nb“追隨者有之,更多的則對真兇一事持有疑惑,還在觀望。”


    &nb“觀望什麽?”


    &nb遊白衣此時猶豫了一下,倒是夢陽君毫無芥蒂的說了出來:“有什麽好瞞的,老子早看他那副神神叨叨的做派不順眼了。實話告訴你,那些人哪裏是觀望,是因為還未觸及自身的根本,不敢公然與季宮主對抗罷了。真有機會,那群老鼠膽子滾的比狗還快。”


    &nb夢陽君光杆司令一個,大不了一死,說的義憤填膺,倒是遊白衣尷尬的咳了一聲。


    &nb季禾將他們的反應收歸眼底,看了看季儼,說道:“倘若真相大白,他不再是白鷺宮宮主,而我對他所謂的經營也一點興趣都沒有,兩位大可放心。“


    &nb“事關重大,成與不成皆沒個定數,不好麻煩兩位太多,隻消幫雁卿傳個話即可。”


    &nb他說著,單手一揮,無數封帖子在桌上一字排開,他又一握,那些帖子便又成堆擺好。


    &nb“兩位隻需替我將拜帖送到即可。”


    &nb“隻是如此?”


    &nb夢陽君要投誠,果然就是一派赤城,季禾在遊白衣不忍心的偏過頭去,季儼沒忍住笑了時,衝夢陽君道:“如果夢陽君不嫌麻煩,幫我散布個謠言倒也是可以的。”


    &nb夢陽君完全沒覺得有什麽問題,拍拍胸脯,豪氣雲天的說道:“說。南疆眾人雖然不服管,但傳謠言這事兒他們平常可沒少幹。你盡管說,黑的可以替你傳成白的。”想了想又補充,“麻的也行。”


    &nb季禾:“.......”


    &nb他實在是不知道自豪的點在哪裏。


    &nb“倒不用這麽麻煩,隻要傳出‘白鷺宮那位季宮主是冒牌貨’就成了。”


    &nb夢陽君有些納悶,想找遊白衣商討一下,奈何遊白衣嫌棄的低頭去喝茶了,懶得搭理他,隻好又問:“這不是事實?為何還要傳謠?”


    &nb季禾在桌下打掉了季儼閑著沒事玩他的衣角的手,道:“比起真相,人們似乎總是更喜歡謠傳一些。”


    &nb“你這帖子上寫了一個月後......天青山季雁卿有事相告......是有什麽布置?”


    &nb“誠如雅公子所言,我並不如季宮主有分量,人微言輕,說話可能也沒什麽人信......但倘若我用了剖丹術呢?”


    &nb此言一出,在座三人皆是震驚,遊白衣看他的眼神終於更認真了一些,其中反應最激烈的是季儼——搖光君差點掀了桌子。


    &nb“什麽都好,但絕不能是剖丹術!”


    &nb就連遊白衣想了想,也猶豫道:“是啊,季.......峰主,剖丹術為上古禁術,著實太危險了一些。況且.......”他看了眼季儼,“有人還掛心著你呢。”


    &nb夢陽君沒太摸清楚情況,左右瞟了一眼,正準備發出些高見,就被遊白衣在桌子下狠狠的踩了一腳,疼的他立馬‘嗷’了一嗓子,驚問:“白衣你這是做什麽?!”


    &nb遊白衣好整以暇,目不斜視的喝了口茶,隨口道:“對不住,沒看見。”


    &nb夢陽君:“......”


    &nb另一邊季儼的臉色陰沉的仿佛隨時能滴水,季禾好言相勸半晌也沒有結果,反而快被他委屈的眼神給說服了,隻好巧舌如簧的搪塞了過去。


    &nb說起剖丹這事兒季禾心裏也苦,他從前一直不知道原來這世界還有這麽逆天的禁術。係統服務員233號引咎辭職後,新上任的那位要靠譜許多,不光替季禾製定了與季儼重逢的計劃,連如何自證都規劃好了,順帶還給了他剖丹術,對此係統是這麽說的:


    &nb【尊敬的用戶您好,禁術·剖丹為自證清白時的絕佳聖品,希望能幫助您順利通關】


    &nb聽上去似乎十分靠譜,但是季禾一聽,幹脆連同他那糟心的劍一同摔了出去。


    &nb坑爹呢?!剖丹?!我剖丹了你還讓我活?


    &nb【尊敬的用戶您好,隻要您不說假話,就不會有問題】


    &nb在係統以職位,升職,加薪,對象為誓,再三保證每一句話都屬實,並且絕沒有副作用後,季禾才算是接受了這個設定。


    &nb但他接受了,季儼並不打算接受。


    &nb尊貴的搖光君看上去無限落寞,微微側頭,自嘲般的笑了笑:“師尊總是做這樣危險的事......就沒有考慮過後果嗎?”


    &nb考慮過啊,怎麽能沒考慮過呢。


    &nb但季禾隻是捏了捏季儼的耳朵,輕聲道:“不用擔心。”


    &nb季儼偏頭在他的掌心上蹭了蹭:“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師尊......隻想著時時刻刻都和師尊在一起,你過去還說讓我把你叼去魔界沒人的角落裏,我現在倒想這麽做了......外界興衰榮辱又與我們有何關係。”他歎了口氣,“我一直很擔心師尊不見了,我又見不到你了......“


    &nb你就不害怕嗎?


    &nb你不想與我在一起嗎?


    &nb後麵的話季儼沒有問出口,他比誰都明白,他能得到季禾的感情絕不僅是因為狼崽子季儼會撒嬌能照顧人,更因為他是搖光君。


    &nb季禾要是知道了他心裏在想什麽,大概能揍他一頓。實不相瞞,季禾天天記掛著季儼的狼耳朵與狼尾巴。


    &nb季禾正準備開口說什麽,突然神色一變,不止他,另外三人也明顯感覺到了荒野院落外設置的結界一動——有人進來了。


    &nb雖說二次反轉開啟之路勢必困難重重,但季禾也不想剛開頭就受阻,於是他果斷起身拜別:“先前所托之事勞煩二位,雁卿先行一步。”


    &nb而他前腳剛踏出去,後腳就有人輕扣屋門了。


    &nb扣門之人並未掩藏自己的氣息,運行的功法都在氣息裏透露無疑——遊明琰。


    &nb遊白衣臉色一變,驀然想起了來時之路上季儼與他說過的話。


    &nb“江南世家之事,如今看來頗有蹊蹺。兇手知道如何完美的錯開遊家家主的視線,也知道一些陣法的畫法——如果我沒記錯,好些陣法在遊家書樓裏也有一份?”


    &nb遊白衣展開自己的‘秋水人家’擋著臉,隻露出了一雙含笑的眼睛:“搖光君這是何意。”


    &nb“沒什麽。”季儼隨手從路邊薅了一片葉子,“隻是突然想起當年的獅子巷書寓死的有些蹊蹺,聽說她也是滄海文學網人士,還是明琰公子帶我們去見的。”


    &nb他的話點到即止,遊白衣起初並未深思,現在才覺得有些不對。


    &nb遊明琰逛花樓?誰能比遊家人更清楚遊家的安排,又有誰能夠隨意進出遊家書樓?為何百年來遊明琰一直盯著他?到底是因為擔心他,還是......怕他知道什麽事情。


    &nb門外是遊明琰,他無視了門內三人不甚好看的臉色,第一眼看見自己的兄長後,才算鬆了口氣:“兄長怎麽突然跑到這裏來了?還和搖光君,夢陽君一道.......我剛在外等的不耐煩了,便貿然進來了,沒打擾到你們嗎?”


    &nb“明琰......你怎麽知道我在此處。”


    &nb“百年慘案的兇手雖以落網,但我心裏總沒個踏實,向來擔心有人對兄長不利,多少有些留意,這些兄長不也知道嗎?”


    &nb遊白衣的臉色在此刻有些莫名:“留意?”他輕笑了一聲,玩笑般說道,“我險些以為是監視了。”


    &nb遊明琰臉色不變,臉上有一些矜持的無辜:“兄長怎麽會這樣以為?”他的眼神從季儼和夢陽君臉上掃過,往破爛的裏屋裏忘了一眼,“還是說有人跟兄長說了什麽?”


    &nb遊白衣深吸一口氣:“明琰,百年之征後你我兄弟二人有誓,今生今世,不離不棄,彼此間不能有半句謊言,是或不是?”


    &nb“是。”


    &nb“那你告訴我,據霜之死,和你是否有關係?”


    &nb“是。”


    &nb遊白衣執扇的手,驀地收緊,又問:“那江南世家之死,是否也和你脫不了幹係?”


    &nb遊明琰不笑了,他別用深意的眼神從遊白衣身後掃過,在季儼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喃喃自語道:“還真有人跟你說了什麽。”


    &nb“是或不是!“


    &nb遊白衣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喚迴了遊明琰的神,他看著遊白衣,又道:“是。”


    &nb“行.......行......”那柄折扇被遊白衣捏的‘哢哢’響,顯然憤怒至極,“平白無故讓別人背了罪名,我卻不知道也沒想過,這.......兇手竟然一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窩著。”


    &nb“明琰......遊明琰,你——!!!”


    &nb“我不配姓遊,是不是。”遊明琰衝遊白衣淡淡一笑,“這話你百年之征時就對我說過啦。”


    &nb遊白衣猛然一僵,怒火仿佛都被凝固住了。


    &nb“可是哥哥,你不知道或許也不止這一件。”


    &nb遊明琰說著,將自己的外袍隨手扔在了地上,之後便在眾人驚詫的眼神裏緩緩解起了自己的衣帶,直到他上身□□,露出了滿身陳年老疤為止。


    &nb遊明琰看著遊白衣震驚的神情,一句一句的往自己心坎裏捅刀子:“過去兄長不喜歡我,所以肯定也不清楚我被常懷仁他們擄去的事,對不對?”


    &nb“你.......這傷.......”


    &nb“他們打的呀。花招可多了,燙的,掐的,割的,咬的,捅的,燒的......他們說閑來不爽,隻要盡情折騰遊家的小雜種就爽了,說起來......我甚至也不算童子身了?”他衝遊白衣顫巍巍的一笑,笑成了一把刀,直直的往遊白衣心裏捅,“我本來想著不給兄長看的,這麽醜,怎麽配得上你?但是我......我好疼呀。”


    &nb“所以......你殺了他們?”


    &nb“我原本不想動手的,江南世家縱然可惡,可是兄長認我了,待我好了......我哪兒還記得住他們呢。”遊明琰又若無其事的將衣袍穿好,輕描淡寫道,“但是,他們不該對兄長的遊家下手啊。”


    &nb“他們覬覦遊家的位置,日日給兄長難堪,處處想著給兄長使絆......我雖然沒什麽大用,但也不能容忍有人這麽欺負兄長呀。”


    &nb兄弟間的感情糾紛,實在是沒別人插手的份,老實說就是圍觀也不怎麽應該,不過遊白衣看上去也不怎麽在意,憤怒道:“你說什麽胡話?!人命因果是你能隨便沾染的?!未來那百條人命償還在你身上什麽地方你知道嗎?!你還想修煉飛升嗎?!“


    &nb遊明琰麵對遊白衣的怒火,天真又莫名的道:“隻要兄長飛升就好了。”


    &nb遊白衣被捅的傷口裏流出來的都是酸澀的血,他顫聲道:“為何要自己動手,這些畜生為何值得你去動手?!你分明也知道,我清理他們隻是遲早的事,你為何要下此殺手?!你受委屈了為什麽不和我說?!”


    &nb姑蘇雅公子終於不複人前的溫雅模樣,君子風骨都泡軟在了心疼遊明琰的淚水,和氣急的血水裏,再不見一點蹤跡。


    &nb“你叫我一聲兄長,卻什麽都不說,那要我這個兄長有何用?!”


    &nb“怎麽能讓那些醃臢的東西玷汙了兄長呢?”遊明琰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小聲道,“況且......兄長當初也是不認我的呀。”


    &nb你都不認我,我就沒有兄長了呀。


    &nb“兄長能殺的人,我替你殺,兄長不能殺的人,我更要殺。肮髒罵名皆可由我一人承擔,詛咒因果隻需降臨在我一人身上,而兄長......兄長隻需要擔起一個無小人擋路的遊家就好了。滄海文學網子渝,夢陽白衣......兄長隻需要當那個白衣就好了。”


    &nb雅公子遊白衣訥訥無言,隻覺得每說一個字,心口都在漏風,血和淚都再倒灌,唯有光陰不可從頭。


    &nb遊白衣想伸手拉過遊明琰,卻被遊明琰後退一步錯開了,他正待在說些什麽,破爛的庭院內卻突然狂風乍起,卷起了一地的沙礫枯葉。


    &nb來人為修士,功力不凡,心裏狂躁,一聲威壓逼人,靈氣四散,遊白衣等三人後退幾步,遊明琰卻往後又走了一步。


    &nb塵埃落定,逐漸顯現出季鴻的身姿。


    &nb百年已過,他看上去和當初沒有多大的差別,依舊是萬事不掛心的疏狂模樣,唯有眉心的皺痕泄露了心緒——他很著急,非常著急。


    &nb“抱歉打斷了你們兄弟二人的對話,雅公子不要見怪。”他像根棒槌似的衝遊白衣一點頭,又轉向另外兩人,“隻是我大師兄不見了,你們可曾有人見過他?”


    &nb季儼心裏一驚,問道:“韓掌門不見了?”


    &nb季鴻不耐煩的一揮手:“隻說有沒有見到?”


    &nb季儼搖頭,季鴻的臉色更難看了,又問:“那二師姐呢?”


    &nb“也不曾。”


    &nb季鴻的臉色徹底變了,這時他的雲淡風輕也裝不下去了,徹底焦躁了起來,但又不好多說什麽,轉身便要走,走前又迴頭叮囑:“我二師姐近來身體不好,連日調養也不見有甚功效,怕是經不起外界餐風露宿,如若知道他們的下落,萬望告知。”


    &nb說著,疏狂的季峰主衝三人深深鞠了一躬,起身時看見了一邊的遊明琰,插話道:“還不走?”


    &nb遊白衣身邊再無遊明琰的容身之處,他深深看了一眼遊白衣,最終和季鴻一同消失在了一陣狂風裏。


    &nb變化來的太突然,即便找到了真兇,也沒讓這三人開心多少。夢陽君遊白衣匆匆告辭,留下季儼一人在原地踟躕了半晌。


    &nb長沙王府一變後,韓誠木杳身體依舊不適,於是修為最高的季鴻獨斷專行的決定封了天青山,自此再沒有人見過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位天青道子,對天青山內部的情況更是一無所知,不過倒有傳言說每月季鴻都會定期往返於白鷺宮與天青山之間,有人還曾見他從天青山帶迴了一人......


    &nb那人可能就是韓誠。


    &nb季儼再也待不住了,立馬迴了白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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