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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第五師(上)


    在杜聿明的帶領下,第五軍六萬多名中**隊,放棄了安全撤退到印度的路線,一路向北推進。他們隻有在日本軍隊之前搶先通過密雲支那,才可能活著撤迴中國。


    在熾熱的陽光照耀下,地表溫度已經超過了六十度,無論是汽車輪胎輾上去,還是人的鞋子踏上去,都會留下一個或深或淺的印痕。


    在這種炙熱的天氣下,不知道有多少中國士兵,低著頭默默在曼德勒通向密雲支那的河穀公路上慢慢走著。現在大勢已去,三麵被敵包圍,在這些中**人的臉上,再也找不到初入緬甸時,那種為國為民舍生取義的豪情壯誌,有的隻是大敗後渴望獲得安全與平靜的歸心似箭,還有長途跋涉後,那種精神與體力的雙重疲憊。


    放眼看出,六萬多名中**人排成的隊伍,就像是一條灰色的河流,帶著疲憊,在沉默中慢慢向前流淌著。


    印度英帕爾!


    印度科西馬!


    印度溫佐!


    ……


    一個個可以轉向通向印度的三向路口,被這條灰色的長龍慢慢的甩掉,當隊伍走到溫佐時,終於停下了。因為……剛剛接到軍部發來的電報,密雲支那,這個中國遠征軍唯一還可以通過,順利返迴中國的通道,這最後的希望,已經被日本軍隊撲滅了!


    看著手中這份軍部發過來的電報,杜聿明真的呆住了,現在已經是深夜,四周的群山都隱藏到一片黑暗的沉默當中,但是放眼望過去,卻更加顯得壓抑和沉重。而那些走了一天路。已經極度疲憊的士兵,就靠在路邊地石塊和大樹上,沉默不語的坐著,沒有人願意說話,四周隻剩下一群人粗重的唿吸聲,和一雙雙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幽月光的眼睛。


    杜聿明知道,大家都在看著他。雖然他想控製好自己,但是他捏著那件電報的雙手,仍然在微不可查的輕顫著。連日來不停遭到敵機轟炸掃射,連日來像一群喪家之犬似的不斷後撤,六萬多名他必須要為之負責的部下,孤立無援地絕境,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消磨著這位指揮官的意誌。


    身為一名優秀的指揮官。杜聿明當然能推算出來,這批攻占密雲支那的敵人,機動性之強,絕對不可能是五十六師團主力這樣的大規模部隊,按照常規計算。最多也就是兩個聯隊,大概四五千人。最重要的是,這兩個聯隊長途奔襲,搶占了密雲支那。已經疲翻不堪,在他的手裏還有四個主力師,六萬多部隊,如果下令集結絕對優勢兵力,強攻密雲支那,也許還能打開一條迴國地通路。


    但是現在第五軍,已經不是原來的第五軍了,一旦他們強攻密雲支那不成。被緊隨非來的日本軍隊從後包抄,第五軍就注定要在這裏全軍覆沒!


    ……


    當聽到杜聿明下達的命令,正在二百師師部裏,麵對地圖一起討論著什麽的戴安瀾、周之再、高吉人和雷震,一起霍然抬頭。


    “撤退?繞過孟拱棄車上山?進山與敵人打遊擊戰?再伺機進入國境?!”


    聽著傳令兵地話,這四個人的眼睛當真是越睜越大。最後高吉人終於忍不住道:“軍長究竟怎麽了,以我軍的現狀,一旦放棄汽車和坦克。進入深山。部隊的指揮體係就會徹底散架,那時候我們就不再是一支部隊。而是散兵,是遊勇,是一堆受過嚴格訓練地烏合之眾了!”


    “我覺得,進山打遊擊戰,並不適合我軍的現狀。”


    周之再扶了扶自己的眼鏡,伸手指著地圖,道:“這裏全是連綿不絕的群山,其中不乏熱帶雨林特征的原始叢林,我軍士兵從來沒有接受過原始叢林的生存訓練,又沒有後勤補給,在裏麵不要說打遊擊戰,隻怕連最基本的生存,都無法得到保障。最重要的是,這裏是緬甸,不是中國,我們不熟悉地形,當地緬甸土著又普遍敵視我們,我們根本無法得到他們地幫助。沒有民眾支持的遊擊戰,又怎麽可能持久?”


    戴安瀾一直在微微點頭,但是雷震突如其來的聲音,卻讓他全身都忍不住微微一顫:“杜聿明怕了!”


    “杜聿明堅持不肯撤退到印度,這份勇氣,值得尊敬!但是,這些天不停的撤退,天天頂著敵人轟炸機戰鬥機反複攻擊,孤立無援之下,更要對自己的決定,和幾萬名部下的生死勝負,我們杜聿明軍長的勇氣,大概已經磨光了!”說到這裏,雷震下了一個定語:“沒有了勇氣,我看杜聿明的統率力,也完了。”


    戴安瀾、周之再和高吉人眉角都在不停地跳動,雷震說地實在是太尖刻,直白得讓人幾乎無法接受,但是他們這些人卻偏偏明白,這也許正是最真實的原因!


    “報告!”


    一名作戰參謀突然跑進了臨時批揮部,他掀開軍用帳篷地簾子,放聲叫道:“師座,孫立人帶著他的部隊跑了!”


    聽到這個消息,戴安瀾等人再次聳然動容。


    要知道孫立人可不是什麽小角色,而是三十八師的師長!


    高吉人迅速低喝道:“到底是怎麽迴事,說仔細點!”


    “是!”那名作戰參謀狠狠喘了幾口氣,繼續報告道:“現在有些部隊接到命令,已經棄車上山,那些先上山的部隊全亂了!大家都在玩命跑,軍官們一開始還在約束,最後連他們也跟著跑了!三十八的孫立人,說這樣下去,部隊非得全毀了不可,還不如把部隊拉到印度,這樣還能保存一線生機,所以他沒有帶領部隊上山。突然搶了其他部隊已經丟在山下的汽車和裝甲車,往印度的方向跑了!”


    “啪!”


    戴安瀾的手一鬆,他捏在手裏的紅藍雙色鉛筆,掉到了麵前的軍用地圖上。他麵對敵人奇兵突襲指揮部,沒有慌張;下令炮擊指揮部,第一發炮彈就打到了自己地頭頂上,他沒有慌張;和數倍於己的敵人血戰同古城,他沒有慌張;可是在這個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戴安瀾的心也亂了。


    而在這個時候,接到命令上山打遊擊,並且已經奉命行動的其他部隊,都亂了!


    俗話說得好,兵是將的膽,將是兵的魂。當一個將領自己先亂了,他的部下。又怎麽可能不亂?!


    而孫立人帶著三十八師臨陣抗命轉頭奔向印度,姑且不論他地舉動是對是錯,但是孫立人的行為,三十八師的全體撤離,無疑對第五軍這個由於軍長杜聿明失控。已經失去向心力的團體,進行了最重也是最後的一擊。


    “我們出去看看!”


    當戴安瀾帶著雷震他們快步走出臨時師揮部時,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他們仍然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放眼望去。在他們視線可及的大山裏,叢林中,到處都是撒腿狂奔的灰色身影,在山坡上,在道路地兩旁,隨處可以看到在戰場上,應該被軍人視作第二生命的武器。


    而二百師的驕傲,那些不知道國家花了多少黃金。幾經周折才購買迴來的汽車和坦克,在戰場上還沒有發揮出自己的作用,就被它們原來地主人給拋棄了。那一扇被打開,卻沒有人再去重新合上的車門,依然在輕輕的晃動,仿佛正在用它們自己的方式,抗議著什麽。


    看著這一幕又一幕,戴安瀾和周圍這幾個自己最信任地部下。彼此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五個字……兵敗如山倒!


    “看那些部隊。似乎早已經接到命令,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周之再畢竟是參謀長,他疑惑的道:“按照道理,這種命令應該是軍長召集各師團長發布才對,最起碼,也應該派出傳令兵,同時傳送才對,為什麽隻有我們二百師,直到這個時候,才接到了軍長的傳令?”


    “因為他在猶豫!”


    雷震幽幽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直到這個時候,戴安瀾才驚訝的發現,也許是經曆過太多太多痛徹心扉的往事,雷震雖然年輕,卻已經有了一雙幾乎可以透視人心的雙眼:“杜聿明怕了,但是在他地內心深處也隱隱明白,他的決定是錯誤的。所以他下意識的留住了二百師,這樣如果他想反悔了,至少還有一支主力部隊,還有迴轉的餘地。隻是杜聿明軍長,真的忽略了長達十天的潰敗撤退,對部隊士兵的打擊,沒有做好充足地動員工作,沒有重新激發士兵地勇氣,那些已經上山的部隊,現在換任何人上去,都無力迴天了!”


    孫立人帶著三十八師跑了,二十二師和九十六師,已經在這緬甸地群山中,成了漫山遍野亂跑的沒頭蒼蠅。第五軍,四個主力師,加上軍直轄部隊六萬五千多人,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勉強集結成隊形,還能稱之為部隊的,竟然隻剩下二百師了!


    “我立刻迴參謀部,密雲支那我們一個師是打不下來了,但是我們師絕對不能上山打遊擊,更不能一上山就散了,我必須要為二百師,找到一條迴國的路!”


    正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在這種時候,第一個醒悟過來的,竟然是參謀長周之再,他向戴安瀾敬了一個軍禮後,頭也不迴的走了。


    “之再說得沒有錯,我們二百師絕對不能散,我立刻把連級以上軍官集中在一起,對他們訓話。再通過他們告訴每一個士兵,越是到這種時候,越要抱成一團,否則隻能死得更快!”


    高吉人也立刻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對著戴安瀾敬禮後,高吉人也走了。


    “那些汽車、坦克、裝甲車還有火炮,我們沒有一樣能自己生產,全部是花了大量黃金,從國外買迴來的。我們買這些武器,是想用它們來抵抗外辱。絕不是為了讓敵人繳獲,再轉手用這些武器來打我們的同胞!”


    雷震對著戴安瀾舉手為禮,沉聲道:“既然無法帶走,我就帶著特務排,把所有的汽車、坦克和裝甲車,全部炸掉!”


    一九四二年,五月十日,杜聿明帶領的遠征軍。被迫放棄汽車,進入了胡康河穀。而唯一成建製進入河穀的二百師,為了幫助軍部抵抗追兵,而刻意放慢自己腳步,被敵人分圍,和軍部失去了聯絡。


    在緬甸群山當中,二百師被數倍於己地敵人在後麵窮追猛打,部隊一次次被迫分散。又在他們軍官強大的凝聚力下,重新集結到一起。在這種情況下,杜聿明軍長所提出的遊擊戰術根本無法得以實施,他們這些中**人在這裏人生地不熟,更兼言語不通。而且這些年緬甸以昂山將國為代表的民族**運動不斷發展。當地土著仇視英國殖民者,也仇視幫助英**隊的中國人,向導不肯為中**隊帶路,急得戴安瀾用馬鞭狠狠抽自己的皮靴不說。當地土著還將中**隊的行蹤向日本軍隊報告,在這種情況下,二百師一直處於被追擊狀態,更不要說其他一進入群山,就已經變成烏合之眾的部隊。


    看著僅僅被敵人追打了十天,就已經越來越分散,控製力更已經到了崩潰邊緣地部隊,戴安瀾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苦笑。再這樣下去。沒有補給沒有支援,到處都是敵人,就連食物都吃盡,已經開始吞吃樹皮充饑的二百師,能在敵人的猛攻下,再支撐三天,就已經是奇跡了!


    而就是在這一天晚上,紮營的時候。戴安瀾才發現。雷震失蹤了,連帶和雷震一起失蹤的。是他帶領的特務排。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連戴安瀾都沒有發現,他的聲音在這個時候,是如此地苦澀:“雷震從小就在大山裏長大,到了這裏他就等於是迴到了家,再加上他親手訓練出來的特務排,雖然人少,卻更適合這種山區遊擊戰,他們自力更生,活著迴到國境的可能性,總比跟著我們這支快要被敵人打散的部隊要強得多。”


    “不,師座,我和你的看法卻恰恰相反。”


    周之再輕聲道:“和雷震相處了那麽久,師座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地心性,臨陣怯戰絕對不是雷震的風格,我想他之所以不辭而別,是應該找到了自認為比跟著二百師更重要,但是向師座說明,你又絕不會同意的事情。”


    聽著周之再的話,戴安瀾地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欣慰的神色,可是隻是略一思索,戴安瀾的臉色再次變了,“之再你是說……”


    “師座你說過,雷震是一個在大山裏長大的孩子,他比誰都精通山地叢林作戰,師座你還說過,我們二百師就要被敵人打散了。”


    周之再扭過頭,看著他們用自己的雙腿,一步步走過來的路,看著周圍沉浸在黑暗當中的樹木和石頭,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爍爍地光彩。周之再的心裏,更在想著一個問題:“雷震,你是想帶領特務排,通過遊擊作戰的方式,不斷騷擾敵人,讓他們放緩進攻的腳步吧。可是,麵對也許是一個或幾個聯隊,甚至是五十六師團傾巢盡出的猛攻,以你們一個排,又能給他們造成多少困擾?我真的不想這樣評價,但是我不能不能說,你現在的行為,真的好象是……螳臂當車!”


    周之再猜對了,但是,他也猜錯了!


    雷震是帶著特務排,留在了二百師經過地地方,但是他並沒有打算用遊擊戰來騷擾敵人,打亂敵人地進攻節奏。就象是周之再說的那樣,以區區一個排地兵力,去騷擾一個聯隊,甚至是一個師團,無異於螳臂當車!


    所以,雷震對特務排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修建防禦陣地!”


    沒有一個人猶豫。每一個人都卸掉身上在雷震下令下,刻意多背出一倍的彈藥,抽出自己身上的工兵鏟,在地上飛快挖掘著。不到一個小時,在這片山坡最適合人類行走的嶺線上,他們就挖出了一條堆砌著胸牆和射擊垛孔的簡易戰壕。


    指著在他們身後。一道垂直落差超過二百五十米,到處都是起伏的山嶺線,到處都是巨大的石塊,中間還摻雜著一片片茂密叢林,背後更有一道天然山塹地山坡,放聲喝道:“羅三炮,在那裏,高高豎起我們的國旗!”


    沒有旗杆。羅三炮直接用砍刀,砍下了一根三四米長的樹杆,連上麵的細枝和毛刺也沒有削掉,就把他們特務排無論走到哪裏,都會貼身攜帶的國旗,掛在了這根樹杆上。當羅三炮將這麵帶著彈洞,更記載了他們五九團特務排在緬甸這片土地上,最光輝戰績的國旗。在山坡的頂峰上高高揚起,迎著那山巒的勁風,揚起了一片火紅,揚起了一片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時,雷震猛然狂喝道:“敬禮!”


    “刷!”


    就是在這個時候。四十二隻同樣有力地右手,狠狠劃起,同時落到了他們的額角。就是在這個時候,四十二雙眼睛。都在發著光,更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點點滴滴的水光。就是在這個時候,每一個人,都在雷震的帶領下,唱起了他們二百師最無畏的戰歌,如果在這個時候,曆史能成為永恆。如果在這個時候,他們每一個人的雙眼能夠看穿曆史的迷霧,能看到未來中國地強勢與崛起,如果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耳朵,能聽到未來中國的龍之怒吼,他們真的應該放聲大笑,他們真的應該放聲歡笑。


    因為。他們二百師地軍歌。就是著名愛國作曲家聶耳傾盡了心血所著,注定要在中華大地千古流傳。讓萬民訟唱的義勇軍進行曲!


    軍歌,亦是國歌!這是何等的榮耀,又是何等的自豪?!


    起來!不願做奴隸地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起來!起來!


    我們萬眾一心,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前進!前進!進!


    沒有華麗的曲調,沒有故作姿態地高昂,幾十個軍人,站在這片注定在不久的將來,將會變成一片被戰火徹底覆蓋的煉獄,將會變成死者的安息地,生者的失樂園的土地上,一起拚盡自己所有的愛,道盡自己所有的恨,傾入了自己所有地感情與無悔,他們在用力地唱,他們在用力的吼。


    當他們地聲音,混合在一起,撕破了這片蒼穹,劃破了這片天與地的不公時,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在他們的血管中,在他們的血液中,在他們的靈魂中,一點點的燃燒,一點點的沸騰。


    當一曲終了,餘音猶存,熱血方沸的時候,雷震霍然迴頭,放聲狂喝道:“人生一世,草木一春,轟轟烈烈,死而何憾!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將要帶領你們,在這裏狙擊敵軍,掩護二百師撤退。我更可以告訴你們,用一個排去抵抗也許是一個聯隊,也許是一個師團的進攻,這就是飛蛾撲火,這就是注定必死,不願意參加的人,可以自己選擇離開,我雷震絕不勉強!”


    特務排的官兵還沒有來得及迴答,他們就猛然聽到了一聲狂吼:“誰說你們是一個排?”


    雷震笑了,他真的笑了,特務排的官兵背對山坡看不到,可是他能看到,有大約一個連的部隊,在一名上尉的帶領下,已經被他們插在山坡上,那麵高高揚起的國旗,被他們在山坡下最適合人類行走的山嶺線上築造的防禦工事,給吸引了過來。


    沒有經曆過一切一切的人,絕對不會明白,一群敗兵,一群被敵人追得團團亂轉,卻不敢迴頭更不能迴頭抵抗的軍人,他們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國旗,聽到了自己的軍歌,看到了一道代表著軍人堅毅不屈與拚死作戰的戰壕時,他們內心所揚起的那種感情!


    “你們不怕死嗎?你們沒有聽清楚我的話嗎?”


    雷震瞪著那位領頭的上尉,暴喝道:“我是要帶領願意跟隨我地兄弟,去狙擊一直追在二百師身後的追兵!他們敢追擊一個師。那麽他們最起碼也是一個聯隊,在他們的身後,說不定就是五十六師團的主力!這是必死無疑,再無半點生機的戰鬥,你們真的敢參加?”


    “你小子隻有一個排,幾十號人,就敢在這裏揚起國旗,挖掘戰壕。等著和一個聯隊甚至是一個師團去火並,這點勇氣,我肖大勇,服!”


    那位上尉連長肖大勇,用力拍著自己的胸膛,放聲狂喝道:“但是你不要把人看扁了!你以為就你是個人物,就你敢他媽的和敵人拚死一戰?我告訴你,不怕死地人多了!我肖大勇這一路上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我他媽的是沒有勇氣自己停下腳步挑起大梁,但是如果真有人敢兔子蹬鷹,反嘴去咬後麵的烏龜兒子王八蛋一口,哪怕他隻是個新兵蛋子,我肖大勇也要認認真真的向他敬上一個軍禮。然後站在他的身後任他調派!”


    沒錯,肖大勇的話,絕對代表了一部分正在群山和叢林中遊蕩的散兵遊勇,他們地內心想法。這些人當中絕不乏熱血激昂的勇士。但是麵對這種幾萬人的大潰逃,麵對身邊每一個人都在拚命逃跑的現狀,就算他們想返身迎戰,想和敵人拚上一個魚死網破,可是就他們一個或幾個人,有用嗎?就算他們真的鼓足了勇氣,隻怕還沒有來得及形成氣勢,他們就會更多地敗兵。給衝散了!而裹在人群當中,他們的勇氣,也會在瞬間,被拉到最低穀!


    所以雷震才會命令,在山坡最適合行走的位置,挖出了一道戰壕。那道戰壕,不是用來阻擋敵人進攻的,而是用來阻擋己方敗兵地。阻擋那些士兵的驚惶。阻擋他們的潰敗,阻擋他們在低頭奔跑中。越來越多的恐懼!


    其實不用肖大勇說,雷震也知道,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上尉連長,是一個勇士!沒有那種身先士卒的勇氣,沒有讓部下信服的能力,在進入群山,兩個師的部隊都一哄而散地時候,這個肖大勇身邊的部下,早就應該跑光了!


    “好!”


    雷震放聲喝道:“那麽一起踏上奈何橋,去找閻羅王報道,揪著他的胡子,要他給我們下輩子一定安排個好人家的兄弟,就多你們一批了!肖大勇你給我記著,在臨死前,一定要給我多殺幾個敵人,沒有足夠的墊背,我們又怎麽有足夠的玩具,一路又踢又打又扇又踹的走完那一條黃泉之路,又怎麽好意思對著閻羅判官,在那裏邀功請賞?!”


    迎著雷震那雙發亮的眼睛,肖大勇地眼睛也亮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拚盡全力喝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幾萬人在這片叢林與大山中撒腿狂奔,幾萬人在這裏惶惶不可終日,幾萬人在這裏食不果裹,幾萬人在這裏天天被蚊蟲叮咬,過著野人般地生活。他們可以看不到雷震在山坡上高高豎起的國旗,他們可以聽不到義勇軍進行曲地歌聲,但是他們不能聞不到在山坡上,架起的炊事鍋裏,那正在沸煮的散發出濃濃香味的肉湯,不可能看不到那縷縷升起的炊煙!


    不知道有多少人,掙紮著,手腳並用的跑向了那片炊煙升起的地方,而當他們爬出叢林,終於看到了眼前的一切時,他們都驚呆了。


    越來越多的中**人,集中到了這片山坡之上,站在了雷震這樣一個小小的上尉排長的身後。越來越多的國旗,也許殘破,也許彈痕累累,卻依然驕傲的在山頂上開始迎風勁舞。而在這片山坡上,更是一片熱火朝天。


    有些人在挖掘防禦工事,有些人四處尋找野菜,四周的山裏傳來三三兩兩的槍響,而一些槍法出眾被特意挑選出來的士兵,更是扛著他們打到的獵物,帶著一臉的快樂,返迴這裏。而他們帶迴來的獵物,自然會有人接手,在一條小溪邊開腹剖腹,清洗幹淨後,再切成大塊大塊的肉,連帶采摘好的野菜。一起傾倒進一排豎起的行軍鍋裏。


    看著藍色的火苗,輕舔著鍋底,看著那縷縷升起地炊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用力揉著眼睛,一次次的揉,直到他們揉痛了,眼睛揉紅了。他們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


    願意拚死一戰,把這把骨頭丟在這片群山當中,玩上一迴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的壯烈,就請留下一起死吧!


    至於不願意參加這種必敗必亡的戰鬥,還想走過這漫長的原始叢林,迴到祖國,再看到妻兒老小的。也絕不勉強。在喝上一碗肉湯後,請留下自己的武器和彈藥,你自己已經選擇當逃兵了,你就應該把武器和彈藥,交給更需要它們。更能把它們發揮出效果地人手裏!


    隻是短短的六個小時,受到炊煙的吸引,就有一千多人加入到了雷震的陣營。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擁有這種必死的覺悟。更多的人,隻是留下了自己的武器和彈藥。


    “步槍和子彈都很充足,手榴彈也不少,就連捷克式輕機槍,都收集到二十幾挺。但是由於山路難行,重武器損失嚴重,我們手裏隻有兩門迫擊炮和十六發炮彈,重機槍四挺。子彈勉強能達到一半配額。”


    聽著鬼才地統計報告,雷震淡淡的點了點頭,他以一個排的兵力打算據險而守,雖然已經做好收容敗兵的準備,但是他真的沒有想到,能得到這樣多人地支持,僅此一點,第五軍已經不愧是全**隊的凱模!


    要知道。想要看一支部隊是否強大。要看的絕不僅僅是他們順風順水時的表現,更要看他們在麵臨逆境時。是否能爆發出最堅韌地彈性!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山坡上負責觀查敵情的哨兵,打出了旗語……注意,有大批部隊接近!


    雷震和鬼才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他們為了收容另外兩個師和軍直屬部隊逃散的敗兵,在山區裏急行軍三十多公裏,才找到了這樣一個適合打狙擊戰的地點,一直你吊靴鬼似的跟在二百師身後的日軍,就算是看到了炊煙,考慮到種種因素,他們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兵臨城下了吧?


    站在山坡視野最良好,手裏還拿著一架望遠鏡的哨兵,繼續打著旗語……部隊番號不詳,但是,是自己人!人數,大約一個團!


    手裏端著個洋瓷碗一邊往嘴裏塞著用野菜、野蠶豆和野山羊肉燉出來地肉湯,一邊跑來跑去,指揮集結到一起,當真稱得上五花八門的部隊挖掘防禦工事的羅三炮,也忍不住低聲道:“操,一個團,究竟是哪路神仙帶的部隊,在山區裏跑了這麽久,還能保持這樣的規模,這小子的帶兵水準,牛!”


    聽著羅三炮的話,雷震用力點頭,當那支部隊小心翼翼的向山坡接近,終於因為看到山坡頂端地國旗,而放鬆了警惕時,雷震再一次驚訝了。


    雖然這支中國部隊在原始叢林裏走十天,衣服也變得又髒又亂,但是絕不像其他人那樣,還帶著戰火炙烤地痕跡,相對雷震他們而言,這支部隊看起來是幹淨,也斯文多了。最重要的是,這支部隊雖然彈藥攜帶量一般,但是看看他們身上那鼓鼓囊囊地背包,明顯是每人都背了至少雙人份的口糧和補給,已經做好充足原始叢林遊曆的準備。當雷震四下搜索的目光,終於落到一張有著幾分印象的臉上時,雷震不由皺起了眉頭。


    那是一個上校團長,他身高大約有一百八十公分,長得也算是高大魁梧,但是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眼光過於閃爍,還是他的走動姿勢怎麽看都有點躡手躡腳的感覺,再加上他那一臉看似純真,卻怎麽都讓人心升嘔吐感覺的假笑……總之,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個世故圓滑,適合去作一個追逐利益,遠避危險的商人,卻絕不適合成為軍人,更不應該成為高級軍官的人物。


    而這位上校團長,目光也在雷震他們這些人的身上掠過,他看人的方式,也很與眾不同,他看的不是對方的臉,而是每個人肩膀上,那代表官職多大的肩牌。當他的目光從所有人肩牌上蜻蜓點火般的掃過,這位上校團長的臉上,揚起的就是一股據傲與高高在上。原因很簡單,他是上校團長,雷震隻是一個小小的上尉排長根本不入他的法眼就也算了,其他願意跟隨雷震一起拚死血戰的軍官,官職最高的,也隻不過是一個少校副營長罷了。


    官職差了這麽多,也難怪這位上校團長的臉上,會露出這種“我就是你們長官”的表情。


    “誰是你們管事的?”嘴裏說著這樣的話,這位上校團長的目光,已經落到了雷震身後,唯一的少校副團長臉上,而他說話的聲音,又尖又細,給人的第一個感覺,就和他的人一樣,一聽就感到厭煩。而他說的內容,也絕對不好聽:“你們在這裏又是插國旗,又是唱軍歌,又是埋鍋造飯,就不怕把敵人引過來嗎?現在敵人在追二百師,你們腦袋生鏽了,要這樣大張旗鼓,不把那批敵人吸引過來,你們就不死心還是怎麽著?”


    聽著上校團長這一段把自私處自利,更膽小如鼠的個性,展露得淋漓盡致的話,在場幾乎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而擁有過人記憶的鬼才,更是低聲道:“我呸!這不就是那位軍直屬工兵團的團長李樹正嘛!他帶著一個團,讓人家小鬼子幾百號人,一個衝鋒就打跑了,膽子比兔子還小的人物,還好跑到我們麵前人五人六的呦喝!不過這樣的人,竟然在大逃亡時,還能把自己的工兵團,帶得這麽整齊,幾乎沒有缺員,倒真是奇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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