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要撤股?餘雅藍突然想起餘天成跟她說過的那些話,猛地站了起來:“江家雖不如餘府有錢,但勝在勢大,他們把股份一撤,以後老爺做起生意來,豈不是舉步維艱?”

    憐香在餘府待的時日長,以前又是在正房伺候的,在這些方麵懂的不比餘雅藍少,聞言道:“豈止舉步維艱,好些生意,別人都是看在江府的份上,才同老爺合夥的,這會兒江家一撤,他們也紛紛撤股的撤股,毀約的毀約,隻怕,隻怕餘府要……”她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去,沒敢把話說完。

    餘雅藍接過話來:“要破產?”

    憐香縮了縮腦袋,滿臉怯意。

    餘雅藍忽然一笑:“你現在是我知園的人,就算餘府破產,也少不了你的吃喝。”

    憐香卻淒然一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若餘府真倒了,小姐就算住在知園,也不會有如今這般逍遙了。”

    這番話說得實在是有水平,餘雅藍驚訝之餘,看向憐香的眼神格外不同起來。憐香說得很對,她不管住在哪裏,都是餘家的女兒,而今她們孤兒寡母獨住在外,卻無人來擾,更沒人敢欺負,全是因為有餘府在;若是餘府倒台,隻怕那些地痞無賴馬上就要找上門來了,雖說她們家有家丁,可若真隻剩下了她和鄒氏,誰知那些奴仆會不會欺主?

    在這個時代,女人獨自生活,總是舉步維艱的。

    餘雅藍想著想著,眉頭緊鎖,起身道:“走,咱們去餘府看看。”

    憐香趕緊叫人備車,扶了她朝外走,一麵走,一麵問:“小姐,要不要叫上鄒大娘一起?”

    餘雅藍想了想,道:“此事她知道後,隻怕要著急,還是先別告訴她罷。”

    憐香應下。

    轎中悶熱依舊,加之餘雅藍心裏又著急,待得下轎時,已是汗濕一片。她顧不得去換幹淨衣裳,一路小跑著朝廳裏趕,但卻沒發現餘天成的身影,也是,這種時候,他應該正在店裏應付各路人馬,哪還有閑心待在家裏。

    不過,廳上雖然沒有餘天成,但除了餘天成之外的所有人卻都在,各個姨娘,少爺小姐,連即將臨盆的八姨娘都沒落下。她們聚在廳上,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臉上卻是一副焦急模樣。

    餘雅藍一踏進廳裏,馬上被包圍起來,各人七嘴八舌,問個不停:“大小姐,老爺怎麽樣了?咱們家的鋪子還保得住麽?老爺會不會吃官司?”

    餘雅藍見自己儼然成為了一

    家之首,心裏卻沒有半分高興,不過,這會兒正是餘府為難之時,誰也別想獨善其身,任由這幫子人在廳裏吵吵鬧鬧,更是不像話。既然他們都拿她當主心骨,那她且就行使一迴管事人的權力罷。想到這裏,她走到主座前,站直了身子,厲聲喝道:“咱們家還沒倒呢,一個二個嚷嚷些甚麽?”

    眾人一呆,居然真安靜下來。

    外麵已經是亂了,後宅不能再亂,餘雅藍深吸一口氣,臉上帶出些笑意來,溫和地道:“不過是江家撤了股份而已,咱們家的鋪子還在,難道還愁以後沒飯吃?你們放心,我剛才已經使人去打探過了,老爺不過是這幾天事務多,忙亂一些,等這段時間過了就好了。至於甚麽官司,更是子虛烏有的事,咱們秉公守法,做的是正經生意,能有甚麽官司?再說你們別忘了,老爺可是有官職在身的人呢。”

    這群人,隻是道聽途說了一些皮毛,其實對實際發生了甚麽事,會有甚麽後果,根本一點兒都不了解,因此聽餘雅藍這樣一說,就已經信了大半,再看餘雅藍神色如常,唇角隱隱還帶著笑意,就把那一半也信了。

    於是歡歡喜喜地各自迴房,該吃飯的吃飯,該午睡的午睡。

    廳內空了下來,餘雅藍跌坐到椅子上,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憐香要上來替她揉揉,她卻揮手,又站了起來,道:“走,咱們去外麵瞧瞧。”

    憐香跟著她朝外走,卻又提醒道:“小姐,你坐在轎子上遠遠地瞧一眼也就罷了,可千萬別下來,不然被那些上門要債的人看見,可不得了。”

    上門要債?是了,而今餘府大廈將傾,一定有不少落井下石的,或者不放心的,上門來要一些款項,畢竟做生意的人,很多地方都不是及時付現銀,而是利用自身信譽先拖欠著;而江府這樣一鬧,餘家店鋪信譽岌岌可危,自然就有很多人上門要債來了。

    餘雅藍以前隻知道餘天成生意做得大,這會兒她坐著轎子,慢慢一路看來,才知道餘家的店鋪,竟幾乎覆蓋了臨江縣一多半的地方。至於她怎麽知道哪些是餘家的產業,很簡單,哪些店鋪前亂作一團,那就一定是餘家的店鋪沒錯。

    憐香說的沒錯,餘家店鋪的確是方寸大亂,餘天成奔走在各個店鋪之間,給人賠禮道歉,說好話,就隻差跪下了。雖然這個男人無情無義,拋妻棄女,但真看到他如此,餘雅藍心裏還是有點難過的。

    不過,這些都還是隻是表麵,店鋪情況究竟如何,要等餘天成迴來才知道。餘雅藍逛完

    所有的街道,終於歎出一口氣,讓轎夫把她抬迴餘府去,準備下午留在私塾上課,越是在這種時候,她越要表現得和平常一樣,不能讓其他人心慌。

    就在餘府吃過午飯,又歇了一覺,餘雅藍跟往常一樣,去了繡房。她上午的那番話,起了不少作用,幾個小姐看起來和平常一樣,隻是看向她的時候,神色間多了幾許尊敬。

    嗬,她們一定是認為,江氏而今和餘府徹底鬧翻,大概再沒有迴來的機會了,而她身為嫡長女,以後在這府裏,就是身份最高的人了。餘雅藍心想,如果不是因為她住在外麵,沒有當家的可能性,她們隻怕已經上來賣力討好了罷。

    下午的繡花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到了放學時,餘雅藍拉著朱姐兒,步行下樓,卻見江致遠守在樓梯口。朱姐兒歡叫一聲,撲上前去,餘雅藍卻很是奇怪,江府已同餘家決裂,他居然還在這裏上學。

    江致遠輕輕推開朱姐兒,看著餘雅藍道:“藍姐兒,我有話對你說。”

    朱姐兒滿臉的不高興,嘟囔道:“有甚麽話不能當著我的麵說?”

    江致遠衝她笑笑,道:“朱姐兒,你姨娘一定等著你吃飯呢,趕緊迴去,改天我帶你去逛街。”

    朱姐兒這才高興起來,轉身蹦跳著去了。

    餘雅藍跟在江致遠身後,兩人一路無言,一前一後走到私塾旁的百花深處。花香陣陣襲來,餘雅藍看看四周無人,問道:“你有甚麽事,說罷。”

    這話帶著淡淡的疏遠之意,令江致遠唇邊浮出一絲苦澀笑容,他垂下頭,伸手輕輕拂過盛夏陽光下有些發蔫的花朵,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藍姐兒,你在怪我?”

    餘雅藍笑了:“怪你甚麽,料想你才剛過繼,家裏的事也做不了主,隻不過而今你是江家人,而我是餘家人,縱使不形同陌路,也還是不要交往過密的好,不然讓我們家的人瞧見,心裏怎麽想?”

    江致遠臉上露出淒苦表情,但餘雅藍卻沒有停歇:“你而今乃是江府的大少爺,教書先生想請幾個就請幾個,實在沒有必要再到我們餘家來,平白受些冷言冷語了。”

    這是在趕他?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結果,但江致遠怎麽也沒想到,這樣的話居然會出自餘雅藍的口,這令他有些難以接受,猛地捂住了胸口,那裏,一顆心痛苦跳動,似要掙脫出胸腔似的。

    “藍姐兒……”再開口時,他的聲音愈發嘶啞,幾乎連他都分辨不出那是他自己,“你說錯了,我

    雖然過繼給了江家,但卻是父命難為,族老之命難為,我而今雖然頂著江府大少爺的名聲,但卻是一分錢都沒要的,將來的家產,也是他們給我多少,我就拿多少,絕不多取。”

    聽得他這樣說,餘雅藍突然想起自憐香那裏聽過的消息,江府是打算把家產盡數轉移到江氏名下的,江致遠這個名義上的孫子,將來甚麽也得不到,不然江府也不會因為餘天成欲把餘雅青嫁給江致遠,就發這麽大的脾氣,他們,是不想把心肝寶貝嫁給一個窮光蛋罷。

    照這樣說來,江致遠還真沒錢請先生。餘雅藍心一軟,語氣也放緩了不少,道:“我爹正在外麵因為江府的事焦頭爛額,你怎好再到我們家晃悠?不如等這幾天過了再來罷——如果我爹不反對的話。”

    江致遠聽得出這話裏同情的意味居多,但仍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臉。餘雅藍又站了一會兒,見他再無話說,便轉身欲走,江致遠卻喚住她,默然許久,終似下定決心一般,吐出幾個字:“藍姐兒,等我。”

    等他甚麽?餘雅藍莫名其妙。江致遠卻是深深望她一眼,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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