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我真是害怕了莊成,害怕了那個莫名其妙的“火焰能力者”。


    從來都沒有見識過那種火焰能力者,用目光把對手點燃就已經足夠犯規,直接把火焰在對手身體裏麵召喚出來又是什麽荒唐的技能?無視我的物理和靈魂攻擊又是個什麽道理?我已經再也不想要去麵對他了。


    現在我渾身的血肉有部分已經化為了焦炭,並且還在冒著滾燙的熱氣,把我折磨得幾欲瘋狂。而在心理上,我也是淪為了驚弓之鳥,任何細微動靜都能夠令我心驚膽戰。


    當附近那道法力波動出現的瞬間,我真是被嚇到魂不守舍。然而定睛一看,來者並不是莊成。


    那是個腦袋缺了一半,身形扭曲,渾身是血,穿著橙色工地夾克的男人。他站在遠處,身體呈現出半透明狀態,能夠隱約透過他的身體看到後方的光景。此刻他麵色麻木呆滯,眼睛裏麵沒有任何理性智慧的光芒,像是受到血肉氣味勾引的動物一樣緩緩向我接近。


    這是個幽靈……不,應該說是個惡靈。


    看來這就是這片廢棄建築工地傳聞中的惡靈了,應該是嗅到了我身上誘魂符牌的氣味。雖然我把誘魂符牌收了起來,但是封紙沒有貼迴去,像是這種隻知道順從本能的惡靈會找過來也是理所當然。


    我上次還差點以為它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為什麽之前和莊成一起來的時候它沒有出現呢?


    先不想那麽多,把這個礙事的惡靈處理掉為好。


    我一邊走過去,一邊舉起利刃。它似乎是被我驚嚇到了,突然停止在了原地,浮現出來驚恐之色。事到如今才知道害怕又有什麽用處呢,要怪就怪自己傻乎乎地靠近過來吧。


    正當我要殺死的時候,卻見它嘴唇蠕動,像是精神病人一樣驚恐地自語:“來了……要來了……”


    聞言,我的步伐打住,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陰影:“……什麽來了?你說清楚,什麽東西要來了?”


    就如同某些隻有本能的蟲蟻和走獸,有時候反而能夠敏銳地預測氣候變化,甚至是捕捉到地震、海嘯、暴風雨降臨的征兆。像是這種隻有本能的惡靈,正因為其弱小,反而在靈性方麵比起很多獵魔人都要來得敏感。


    此刻它渾身顫抖,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滿是血汙的臉上流露出了絕望的顏色。


    “他……他要來了……”它無比畏懼地嘶吼,“他已經看過來了……他正在看著這裏!他看到了!啊啊啊!!!”


    它話音剛落,我眼前的場景驟然變化。


    火焰從四麵八方爆發開來,瞬間就將這處樓層化為一片火海。


    被氣勢磅礴的火海卷入,我連忙用陰影之力護住自己的身軀。然而這種程度的陰影彈指間就被澎湃的熱量所摧毀,而遠處的惡靈像是落入滾燙油鍋的水珠一樣當場就被蒸發。


    火海的中央,大量火焰匯聚凝縮,最後形成了一個如同神明之眼般懸浮在空中的巨大火焰眼球。


    而火焰盡管消滅了護體的陰影和惡靈,卻沒有對我造成傷害。


    我已經被驚駭占據了頭腦。巨大火焰眼球在空中微微轉動,旋即對準了我。


    我立即轉身拔腿就跑,同時操縱附近的陰影,想要再次發動空間轉移。可是才剛剛拔起腿,形成雙腿義肢的陰影就立刻憑空爆炸開來,使我摔倒在地。對麵向我靠近過來的陰影也是被火焰貼地一燎,蒸發得無影無蹤。


    巨大火焰眼球向內部收縮,化為了一個火焰形成的人形,而那懸浮在空中的人形旋即變換成身穿常服的人類,雙腳落到了地上。


    那個人正是莊成。


    “沒想到你會迴來這裏,這裏是有什麽東西嗎,才會讓你特地迴來?”他好奇地四處張望,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剛才這裏還有個被自己波及燒死的惡靈。


    周圍都是盛大的燃燒動靜,我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懷著不知道如何形容的震怖情緒地看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幹澀的聲音是否能夠被他聽見。


    “你……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在這裏?”


    同時,在見到他在火海之中形成的畫麵之後,我也終於理解了他不死之身的原理是什麽。


    操縱自然元素的能力者固然隻有長板突出,但是當這種能力造詣高深到超脫人間常理的地步之後,區區獵魔人的常識便無法再對其造成束縛。


    在古代獵魔人的世界,有一重被稱唿為“顯靈”的傳說境界。


    從古至今,踏上修行之道的人,大多會追求將自身與天道和自然結合的道路,也就是所謂的“天人合一”。操縱水之靈氣的人,會效法水善利萬物而不爭的性質;操縱地之靈氣的人,會效法大地厚德載物的性質。而效法的終點便是成為效法的對象,或者與其合二為一。


    到達傳說中“顯靈”之境界的修行人,能夠舍去肉身,自由自在地變化自己的靈魂,並且與自然萬物相融合,在必要時如同神明般顯現人間。


    那已經不再是凡人,而是陸地神仙的領域。


    我無法相信莊成是陸地神仙,但是這種貌似理所當然一樣把自身化為自然元素的作為,顯然已經具備了顯靈之境的部分特征。


    他所展現出來的毫無疑問是隻有在神話傳說中才會出現的技藝。縱使是君臨於羅山頂點,如同神明降世,單槍匹馬就能夠毀滅這個國家的大無常們,都未必做得到相同的事情。


    我不期望自己的問題能夠得到迴答,但是莊成真的迴答了我。


    “為什麽?我應該有對你說過吧,我與自己放出的火焰之間存在著精神性聯係,所以當然可以鎖定到伱的位置。”


    “但是我身上的火焰已經消失了……”


    “看來是我沒有對你解釋清楚。我所放出的火焰,以及火焰產生的光與熱,本質上都是我的精神。”不知為何,他有問必答,非常耐心,“雖然火焰熄滅了,但是熱量還在,這樣當然是不行的。”


    “什麽……不,不對!”我無法接受地說,“陰影世界是有別於現實世界的異次元,就算是與熱量之間的連接也應該已經被斷開了才對!”


    “你是說那個啊……”他點頭,“雖然連接一度變得不穩定,但是並沒有完全斷開,隻是暫時看不清楚你那裏的場景罷了。而無論是要重新點燃火焰,還是要移動到你那個陰影世界裏去都是可以的。


    “原本我都已經下定決心要過去了,結果你先一步離開了那裏……也沒什麽,之後你再幫我把通道打開就可以了。”


    這不合理,陰影世界明明和十五樓房間的洞穴一樣屬於異空間。既然後者能夠斷開莊成的連接,前者就沒有道理做不到。


    難道說十五樓房間的洞穴真的就特殊到了那種地步嗎?


    還是說……


    忽然,我意識到了一個更加合理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你撒謊了?”


    “撒謊?”莊成一怔。


    沒錯,他一定是撒謊了。


    難怪他能夠那麽平靜地對著祝拾和我談論起自己在洞穴之下的經曆,他原本就具備著通過火焰在不同的時空自由往來的力量,自然無所畏懼。


    我剛才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能夠通過我身上的熱量召喚出火焰,又能夠通過火焰從其他地方穿梭到這裏來。既然他與火焰之間的精神性連接強韌到足以穿透現實世界與異空間之間的障礙,就沒有道理會被困在洞穴之下裏麵,還被逼迫到必須找出儀式法陣缺失的符號才能夠離去。


    仔細想想,他原本也不應該能夠用所謂的“儀式法陣缺失的符號”打開洞穴。我自己也按照那種做法做過相同的嚐試,卻是以失敗告終。這就說明這個方法從一開始就是個謊言。


    莊成在困惑之後搖了搖頭。


    “雖然不知道你是在說什麽,但這裏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我對於你還有更多的問題,還是先換個場所吧。等我把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問清楚了,再把你轉交給祝拾處理。”


    “是嗎?不好意思……那你可要失望了!”


    我可不會坐以待斃。就算他不打算馬上殺死我,我也沒有打算把自己的性命交由給對方隨意處置。再怎麽說也要拚死一搏。


    我已經與二十年前的自己不一樣了,現在的我有著力量,以及隨之而來的,真正的勇氣。


    ——沒有力量的勇氣僅僅是愚者的自我滿足,真正的勇氣必定是從力量之中誕生的。


    念及此處,我直接對著莊成發動了自己的替身傀儡異能。


    以他所表現出來的法力,我的異能不可能將其轉化為替身傀儡。但是隻要拖延了他一秒鍾,不,哪怕隻是拖延了他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能夠找到機會脫身。


    之後我就按照他說的,在陰影空間裏麵等待熱量散去,這樣他便再也無法追蹤到我了。而縱使他要追入陰影世界之中,沒有相關能力的他也無法在那裏生存,更加無法對我造成殺傷。


    我一定會從這裏逃出去!


    沒有任何的動作,也沒有任何的光芒,僅僅是我念頭一動,我的異能便瞬間發揮了力量,向著站在前方的莊成侵蝕而去。


    然而,當我的異能之力觸及到他精神的那一刻。


    一輪充滿毀滅波動的太陽亦隨之出現在了我的意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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