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設一號真的就是戌狗,這個事實又能夠為我起到多少幫助呢?我在心中計算了起來。


    現階段我最急需解決的敵對大無常問題和長安靈魂去向問題,都與這個戌狗沒什麽關係。從他仇恨應淩雲這一點來看,我們或許倒是可以在對付應淩雲這個問題上統一陣線,隻是我對於尋求外援一事興致缺缺。況且與那些火燒眉毛的事情比起來,應淩雲這個敵人暫時還要再往後排排。


    既然一號不想要在虛境暴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說不定我也可以一邊說著“你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吧”、一邊要挾他去做我想要的事情。可是這種程度的威脅具體又能夠對他這個大無常資格者施加多少壓力呢?話術並不是我精通的領域,弄不好的話還會在現階段多招惹一個敵人。


    隻不過,就算我不去揭穿他的真實身份,我想他應該也會很快成為在虛境公開暴露出真實身份的第一個人吧。他從來都沒有在其他被選中者麵前掩飾過自己的願望,更是沒有掩飾過自己對於應淩雲的仇恨。既然我都可以推測出來他很可能就是戌狗,說不定就在此時此刻,比如說那個五號,或許也已經把一號和戌狗聯係了起來。


    這麽一分析,一號盡管對於他人警惕心強烈,卻不是個擅長掩飾真心的人。他的真實性情很可能是更加直來直去的類型,也就是說,大概和我是同類。


    話說迴來,他現在用的應該是女性的身體吧?我聽高級研究員說過,那個愛上他、拯救他的女性研究員為了讓他得到健康的身體,選擇以獻出自己的身體為手段讓他重獲新生。可是我看他現在的身形輪廓完全就沒有女性的曲線,怎麽看都是個瘦高的男性,聲音也是低沉的男性嗓音。


    難不成他其實不是戌狗?還是說在那個所謂的“獻出身體讓他以完全的形態複活”的說法裏,女性研究員的身體僅僅是被消耗掉的素材,他最後還是以自己本來麵目重生的?既然說是要恢複到他自己的完全形態,那麽身體恢複成男性的形態似乎也說得過去。


    亦或是在虛境這個迷霧夢境裏麵,我們或許都是以符合自己精神自我認知的形象出現的,現實中是女性的身體並不妨礙他在虛境以男性的形象現身?


    “……請問,你有什麽事情嗎?”


    一號似乎忍受不了我長時間的凝視,像是害怕被怪物盯上身體一樣退了半步,態度非常警覺。


    二號小碗也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而這時,遠處有腳步聲傳過來,打斷了我和一號之間的僵持。我們都看了過去。兩道人影穿過灰色霧氣,來到了這片岩石座椅區域。從身形輪廓來辨別,應該是四號宣明和六號。


    這兩個彼此之間不對付的人貌似先在灰色霧氣之中碰過麵了,他們現在像是看不到彼此一樣在兩處不同的地方站定,並且同時看向了神印之主。


    他們都是大無常,如今依舊給我以龐然大物的感覺。或許是由於我的感知力上升了很多,現在的我甚至能夠分辨出他們之間的差別。


    首先可以做出確定,無論是四號宣明還是六號,都不是上次企圖對我和麻早出手的敵對大無常。說到印象,四號宣明給我的感覺像是無比巨大的火山,六號像是白色光芒形成的汪洋大海。


    而上次的敵對大無常,說實話可能因為對方不是本體降臨,所以我像是霧裏看花一樣分辨不清楚。就像是在黑暗深沉的黑夜裏去注視遠方的山嶽一樣,隻能夠看到巨大而又模糊的剪影。但是認真迴憶反芻的話,似乎有一股死亡的味道。


    一開始,我以為那是因為對方很可能會給我帶來死亡,所以才會產生那種不清不楚的印象,可越是迴味,越是覺得“死亡”似乎就是對方本身的固有屬性。


    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過去聽聞的消息而帶來的感覺,四號宣明的存在感比起旁邊的六號,貌似隱隱約約要更加巨大。果然四號宣明是在大無常裏麵也出類拔萃的強者嗎?我感覺就算自己的力量全部解放也未必及得上他。


    他和六號好像也都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在我的身上,卻都沒有急著來和我說話,而是以神秘的態度觀察著我。過了片刻,還是宣明先說話了。


    “三號,你到底是怎麽入侵虛境的?”他問。


    “我和你們進入虛境的方法沒什麽不同。”


    反正沒人會信,我就說出了實話:“得到神印碎片、與其綁定,然後被莫名其妙地拉入這處夢境……我也不過是個隨波逐流的‘受害者’罷了。”


    “‘受害者’,哼……”六號發出了不信任的笑聲。


    二號小碗一聲不吭地靠近了我,並且牽住了我的左手。或許她也能夠感受到四號宣明和六號的龐然大物感吧,因此想要從我這裏獲得些許安全感——雖然我是這麽想的,但是二號小碗似乎是出於其他目的。


    “三號先生,你可以聽見嗎?”她的聲音竟從我的腦海裏麵直接出現。


    這是精神同步?不,好像隻是單純的意念傳話。


    “聽得見。”我也試著在內心說話,“你那邊呢?”


    “可以。”她說。


    說起來她之前也有提到過,她與動植物溝通的能力裏麵也包括了用意念發起精神溝通的部分……我繼續在心裏說:“你的能力可以在虛境使用?”


    “我也隻是這麽一試。看來就像是我看穿謊言的能力一樣,我的念話能力在這裏也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說著,她有些感歎:“其實這個能力在現實世界反而用不了。由於狂氣彌漫的影響,心靈與心靈之間的隔閡變得無比巨大,我的聲音總是難以準確傳達到他人的心中。”


    “由於狂氣”嗎……我對於這個說法有點在意。


    在意的倒不是狂氣本身,而是二號小碗似乎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放在末日降臨之前的正常世界應該會有何種表現。按理說既然她是在末日時代降生的,即使能夠明白自己的能力無法正常發揮,也不應該那麽清楚在正常的世界可以做到何種程度才對。然而她好像也具備那方麵的知識。這也是她通過自己的超級直覺不講道理地獲悉的嗎?


    還是說她真的有經曆過和平時代?考慮到末日時代的時間流速在不同地方都有差異,麻早甚至說過某些地方的生存者認為末日才剛剛降臨沒多久,所以說不定二號小碗其實就是在和平時代降生並成長的,雖然她將其遺忘了,但是經驗並未遺失。


    也有可能是因為她也是失魂症患者,而她的靈魂是從我所處的時代穿越到末日時代的……既然如此,為什麽我們無法在失魂症名單裏麵找到她的資料呢?


    我一邊思考,一邊詢問:“你特地使用念話,是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嗎?”


    如果是有什麽事情想要告訴給我,直接開口說話就可以了。既然她會特地使用念話,應該是有著保密需求吧。


    “是的,三號先生。實際上,我從一開始就一直在觀察和揣摩,而現在觀察過其他人之後,我總算是確認了。我們與這個虛境之間,果然是存在著某種聯係的。而我則可以模模糊糊地目視到這種聯係。”她說。


    “你所說的‘聯係’,是指影響我在虛境裏活動的那個因素?”我問。


    “是的。結合你過去的經驗來看,你與虛境聯係越深,越是容易穿過這裏的迷霧;而聯係要是淺薄到一定地步,就連在這裏擁有身體都很困難……這是我的推測。”她說,“在我看來,你是在這裏與虛境聯係最淺的人。如果說我們是‘十’,你很可能就連‘一’的一半都不見得有。


    “然後,你還記得上次虛境結束前發生的事情嗎?”


    “神印之主通過某種手段,對你們施加了極其強烈的痛苦體驗……是吧?”我說。


    “神印之主讓我經曆了死亡的幻境,其他人很可能也都經曆了相同的體驗。事實上,我甚至不認為那僅僅是幻境,他有著隨地隨地將其化為真實的力量。或許我們在當時確實都經曆了一次真正的死亡,隻是他緊接著就將其化為了黃粱一夢而已。”她說。


    聽上去就像是銀月的“將幻覺化為現實”的力量,不過,銀月的異能本身就具有類似於“萬能的許願機”的屬性,絕大多數人類的願望,她隻需要一個念頭就能夠將其實現。而神印則是貨真價實的許願機,神印之主當然會表現出令人產生既視感的性質。


    從力量關係的角度出發,與其說是神印之主像銀月,不如說是銀月像神印之主。


    “現在的神印之主無法離開虛境、也無法影響到現實世界,但是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操縱我們的生死。不出意外的話,問題的源頭,應該就是出在這個‘聯係’上麵。”二號小碗說,“這是捆綁在我們所有人喉嚨上的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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