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陽沒想到的是,黎瑞安是個溫文爾雅的學者形象,三十歲出頭,一臉的書卷氣,與鼎鑫裏的少爺小姐們完全不一樣。

    那時候賀陽和廖魯川坐在茶室裏,剛剛結束一盤大的賭局,廖魯川興奮異常,難得的不停地逮著他說話,跟平時那陰晴不定的性子完全不一樣。黎瑞安就是這時候,跟著幾個人出現在茶室大門口的。

    廖魯川幾乎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意有所指的衝著賀陽說,“就是那個一臉學者樣的,他跟我小學到高中十二年同學,現在在大學教書,大概是……”說到這裏,廖魯川也卡了殼,“大概是曆史文學之類的吧。”

    這話說完,那幾個人就走到麵前了,廖魯川難得表現出正常人的交際方式,站起來迎了他們,並一個個激動的握手擁抱拍肩膀,顯然,這群人是他的好朋友,在這裏,他難得的不尖銳,不刻薄。

    幾個人邊說邊落座,廖魯川趁機介紹了賀陽,隻是說了句,“賀陽這次迴來是想要推廣一下他們公司研發的胃部膠囊機器人,他在美國的時候對我多有照顧。”後麵就沒再介紹,可隨後黎瑞安就跟賀陽挨著坐了。

    廖魯川很隨意的讓黎瑞安招唿好賀陽,自己就跟其他人說話了,剩下兩個人麵對麵坐著,黎瑞安看著他手法嫻熟的給幾個人泡了通普洱,賀陽就地欣賞起來,這人的手可不是一般的好看,隨著倒水的動作上下翻動,跟蝴蝶穿花似得。

    他沒張嘴問賀陽的生意,就拿捏著這茶葉說話,聲音溫潤,聽著就讓人賞心悅目,賀陽也沒提起自己的事情,他對茶道略通,倒是能論上一論,偶爾跟他附和幾句,這一夜就這麽坐過去了。等著出來到門口要告別了,黎瑞安這才遞了張名片給賀陽,賀陽自然還了他一張。

    上了車,廖魯川就說,“他這人看著沒少爺架子,其實清高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學曆史學傻了,一般人入不得眼,要不是我跟他十幾年同桌,他怕是也不理我。我還以為總有三五次才能算認識,他倒是對你印象不錯。”

    賀陽低頭瞧那張名片,上麵就兩行字,黎瑞安,然後是電話號碼,這麽簡潔的連個單位職稱都沒有,顯然這人對自己十分自信。他沒像廖魯川覺得那麽有把握,這種事情哪裏是一句半句能做通的,黎瑞安那人顯然也不是個商人,隻能當做一種努力的方向,大部分精力依舊是要用在各大醫院上。

    隨後兩天,賀陽就開始處理自己的事兒,他這次帶來的團隊隻有三人,都是跟著他多年的人,尤其是陳藝文,四十

    二歲的人了,有多年的創業經驗,但曾經因為癡迷於股市而陪得精光,賀陽遇到他時,他剛剛偷渡到美國,正在一個小飯店裏刷盤子。依舊想要從頭開始,卻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賀陽因為是中國人,跟他碰見幾次,也就認識了,隻是那時候還不熟悉,隻是見了麵點點頭而已。轉折發生在老板因為看他是偷渡的,而克扣工資,他因為不服氣跟老板打起來了,最終被連人帶被子扔出了大門。

    賀陽去吃飯的時候恰好就看到了這一幕,若是夏天甚至是春秋天,賀陽都不會去管這事兒,可是那是數九嚴寒的冬天,外麵下著瓢潑大雪,一夜下來雪厚的甚至能夠堵門,賀陽瞧著他那單薄的被褥和仿佛斷了一樣的腿,心知如果不管,這人八成就要凍死了。

    那時候賀陽已經入了投資圈兩年,按照國內的劃分方式,隻是個支票天使,每次投出幾萬美元,但由於缺乏經驗和團隊,從不參與企業的運行,這使得他的收益率並不算高,或者說一直處於賠錢狀態。

    領迴陳藝文的那兩天,是他來美國後最幸福的一天,他曾經投資的一家網絡公司被收購了,他用三萬美元整整賺了上百萬美元,終於嚐試了一把一夜暴富的感覺——這也是他發善心的一個重要原因,他總覺得掙了錢總要做點好事。

    這才讓他跟著自己去了租住的地方,給他買了點傷藥,讓他在地上將就了一夜。

    他自己則入了迷一樣天天研究,恨不得再找無數個這類的公司掙大錢,沒想到,傷口剛剛好的陳藝文直接給他潑了冷水,他那時候是怎麽說的呢,“你不會不知道守株待兔這四個字吧。”

    傷了腿的陳藝文,拖著傷腿給他上了一節投資課,他說得井井有條,可賀陽隻聽得懂一星半點,於是陳藝文特別鄙視的建議。“你能賺錢真是老天爺開眼,去上個大學吧,就知道自己有多膚淺。”可賀陽也有話說,“你這麽能耐怎麽會落得刷盤子的下場?”

    這句話太具殺傷力了,陳藝文頓時啞言。可吃人家嘴短,陳藝文是黑戶又受了傷,不得不靠著賀陽,兩天後,他就出了個主意,“要不我幫你吧,我有經驗你有錢,我幫你總比你當個無頭蒼蠅強。你要不信我,”他將身份證拍在了桌子上,“你可以去查查我在國內的事兒。”

    他八成是覺得賀陽人傻錢多,就使勁的忽悠他,明明還寄人籬下,一轉眼就說成了兩人共同合作了——拿著賀陽的錢去賺自己的錢,小算盤打的賊精。

    賀陽盯著他看了兩

    眼,讓陳藝文也有些慌張,可終究沒說什麽拿著身份證就出了門,他以為這是有戲了,結果沒兩個小時賀陽迴來的時候,就遞給了他一紙合同,上麵條件嚴苛到讓人憤慨,幾乎限製了他在十五年內自由發展的道路,算是簽下了賣身契,但給的報酬卻不錯,幾乎□□裸的大棒加甜棗戰略。

    他撇著這張合同,心中終究歎了口氣。他將賀陽當羔羊,卻不想這才是披著羊皮的狼,瞧著軟弱可欺,卻心狠手辣又洞徹心扉——他在這種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除了答應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自此,賀陽的投資才開始上了正軌——陳藝文加入後,開始對他的資產進行嚴格管理,並且勸導他上學念出了經濟學士的學位。兩年前,他們打贏了最關鍵的一仗,投資的一家高科技公司迅速上市,賀陽從而一躍成為坐擁上千萬美元的大老板。

    他們由此創辦了young,買下了胃部膠囊機器人的專利,開始進行推廣運營。

    應該說,能走到這一步,賀陽的經濟頭腦並不是最強的,他強的是識人善用的能力,以及待人以誠的性格。

    在賀陽和廖魯川迴來之前,陳藝文已經帶著團隊提前來了一個月,總部地點已經完全收拾完畢,挖角的和招聘的人員也以陸續上崗,賀陽不過是路路麵,見見各大區的負責人,給他們吃一顆定心丸而已。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隔了兩天,黎瑞安居然給他打了個電話,賀陽那時候正在跟陳藝文吃工作餐,看著那個號碼想了想後,才接了下來,裏麵黎瑞安的聲音好聽的仿若流動的音符,他問他,“我們周末有個登山野營活動,兩天一夜,突然想到你,你有興趣來嗎?”

    賀陽腦袋轉了轉,然後應答道,“黎教授邀請,自然要去,把時間地點發給我吧。”

    等他掛了電話,陳藝文就說,“這人是有意思投資?”賀陽白了一眼這個已經四十二歲的老光棍,衝著他說,“他是想泡我。”

    陳藝文差點將口裏的水噴出來,不敢置信地掃了一眼賀陽,他倒是知道賀陽長得好看,但說真的,他這個型,其實在美國不怎麽受歡迎的,也就一直沒想過這事兒,這可是剛迴國啊。他有些不敢置信的說,“你天天跟廖魯川一起,他就敢下手?”

    “這不試探呢,我要是有主了,怎麽會單獨出去呢,不得叫上廖魯川啊。”賀陽不在意的說。

    而另一邊,朱成功連著找人守了兩天,卻發現廖魯川都是獨自行動的,壓根沒有賀陽的身影。隻能派

    人一邊跟著,抽時間帶著朱銘終於走進了朱驁在北城住的房子。

    這其實也不能算是房子了,是他們公司隔開的小隔間,每個就擺了張床和衣櫃,隻能是個簡易的住處。沒地方做飯,連上廁所都要去公共水房。

    朱成功的臉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他不悅地衝著朱驁說,“不是說一切都好嗎?怎麽住在這種地方?”他有些後悔,原先每次來北城,朱驁總是言顧左右,竟然隻聽著他自己說,沒有實際考察過。

    朱驁立刻說,“沒,隻是個暫時的住處,您也知道,北城堵車這麽厲害,跑來跑去要命了。還是這裏方便,再說,我一個單身,迴去也不會做飯,不如在這兒跟謝林濤一起呆著呢。”

    朱成功是多少年的生意人,自然明白,都住在這種地方,那些不過是托詞而已。要是對別人,他肯定是要留麵子不戳穿的,可這是他養大的兒子啊,雖然這十年他們似乎越來越遠,雖然他當年創業的時候也曾經有比這個還苦的時候,可他怎麽可能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呢?他又不是沒能力。

    他壓根就不肯問朱驁,而是迴頭看向了謝林濤,這小子從剛剛瞧見了朱成功的派頭後,已經兩眼發光了,要不是朱驁摁著,恐怕就要撲上去求讚助了。

    這時候,朱成功直接對他說,“我是豆豆的養父,你們這裏什麽情況,跟我說說吧。”

    朱驁幾乎在同時衝著他喊了一句,“林濤,這是我的事。”

    謝林濤卻是被唬了一跳,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朱成功聽了倒是沒發脾氣,就是默默大兒子的肩膀,衝著他說,“銘銘不是說養的花開了,照了許多給豆豆看嗎?快帶著你弟弟去玩吧。”

    朱銘原本在南城的時候,就長年累月的呆在他的小雞農場裏,韓金茹又順著他,每天過的別提多暢快了,這會子來了北城兩天,不說先做了那麽久的汽車,就是到了這裏也沒甚好玩的,酒店裏的花一點都不精神。

    唯一支撐著他不鬧著迴家的,就是見豆豆了。他剛剛因為是爸爸在說話,所以老實的一直忍著,這會子聽了口令了,立刻高興的跳了起來,碩大的帶著繭子的手一把抓住了朱驁,他天真的對朱驁說,“豆豆,我養了許多花,都拍了給你看。”

    朱驁就再也沒有反駁的理由了,他反手握住朱銘的手,對朱成功誠懇地說,“您要知道可以,但我請您不要為我做任何事情,您給我的財富已經不足以用金錢衡量了,比起陽陽,我已經受益良多,讓我獨立的來

    經曆這些吧,您難道不相信我嗎?”

    他說完,就領著朱銘出了小屋。屋裏僅剩下朱成功和謝林濤,謝林濤的眼睛眨呀眨,他是朱驁的同學,這麽多年,隻知道他有個養父,可卻不知道居然是這麽有錢的一個人。隻是,朱驁的話說完,他原本的融資夢就一下子醒了,這顯然是沒戲了。

    朱成功瞧著他耷拉下的腦袋,衝著謝林濤說,“不給錢總可以給建議,給我說說吧,讓我聽聽你們的夢想。”

    而在外麵,朱驁陪著朱銘看了一會兒照片,電話就響了起來,是個北城的固定電話,他隻瞥了一眼就坐直了,那是薛義濤助理的電話,五天前,也正是這個電話,通知他們薛義濤對他們的項目感興趣。

    朱驁摸了摸朱銘的腦袋,示意他自己坐著玩,自己就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接電話。依舊是個甜美的女聲,對著他客氣的說,“是朱先生嗎?我是薛義濤的助理,薛先生看過了您的項目資料,想要跟您深入的談一談。約您在明天下午兩點,在上次見麵的咖啡廳見麵,請問您有時間嗎?”

    朱驁幾乎不用思考的立刻迴答,“有,有,我們一定準時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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