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公道:“是從陳倉突圍而出的戰白。”

    晉王看著外頭暗沉的天空,神遊天外似的沉默了一會,才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後偏頭對我語氣平平道:“阿玄,你去找他,整理之後將陳倉現在的情況呈給我一份。”他將目光重新轉迴孟公公:“父皇的遺詔在哪裏?”

    孟公公垂眸,壓低了聲音,謹慎地迴答:“先皇確曾擬過一份遺詔,可下落除了王喜,並無人知曉。”

    王喜也是慶帝身邊慣常用得著的人,隻不過不及孟公公那麽得寵,存在感也就沒有那麽高,從來本本分分,能不多話絕不多話,能不惹事絕不惹事,在慶帝身後不聲不響地站著,像是一個木頭做的假人。卻不想,慶帝最後信任的卻隻有他。

    “王喜?”晉王點點頭,神色陰晴不定,卻又忽然輕笑起來:“他麽,有些難辦,先看起來吧。我總想著攘外必先安內,可如今來不及了……”

    孟公公這迴沒有說話。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若沒有遺詔,恐怕名不正言不順……”

    晉王笑容一頓,和我對視一會,伸手,大拇指曖昧地從我唇上掃過,目光中帶了某種說不出的深意:“有什麽關係,阿玄,除了你,又有誰敢把這句話真正說出口呢?”

    我心裏陡然一緊,覺得他似乎哪裏有些不一樣,但晉王說完這句話,便鬆了手,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他大概挺忙的,應該是沒時間理會我一個十八歲偽青年青春的煩惱。

    孟公公退到一步之後,彎腰低眉順眼地替我引路。對他來說伺候誰其實都一樣,投靠了晉王,也就是為了多攬些錢。他混得確實不錯,先跟著慶帝,如今跟著晉王,有錢又有權,哪個小太監見了他都得哆哆嗦嗦地鞠躬下跪——可這一輩子,孟華冉也就這樣了。

    我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將亂七八糟的思緒收迴來,去雲霄殿的時候卻仍有些心不在焉,不過等到了門口,就開始猶豫不前了。

    戰白是出來了,梁文昊還在陳倉困著呢,我一個影衛,工作向來不是殺人就是“讓你死”,不屬於治愈係的男主啊,一會怎麽安慰戰白好……

    為了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盡快從悲痛中走出來,要、要不我先打他一頓?雖然手法有點殘暴,但我相信,這將會是是一次光榮、成功、團結的胖揍,戰白一定能感受到我的誠意。

    於是我醞釀了一下感情,邁步而入,正想來一句“做人呢,最

    要緊是開心,餓不餓,要不我下碗麵給你吃”,就被裏頭熱火朝天的景象弄得一愣。

    隻見戰白嘴裏塞滿了吃的,嚼也不嚼就努力地往下咽,左手雞爪,右手包子,一雙眼睛還緊緊地盯著桌上一盤豬蹄,綠油油地往外冒著光。

    我久久無言。

    戰白一仰頭看到我,開心得張嘴就想說話:“唔唔唔……咳咳咳咳。”

    看他嗆得滿臉通紅,雙目泛淚光,我默默無語,體貼地倒了一碗湯遞給他。

    戰白一飲而盡,又重重地拍了胸口幾下,總算緩了過來,長長唿了一口氣道:“還好還好,差點噎死我了。”

    我忍了忍,還是問道:“梁文昊不給你吃飯麽?”

    “他……”戰白笑容一頓,欲言又止,視線挪開了一些,換了副凝重的表情扯開了話題,搖搖頭道:“陳倉不知要被圍多久,糧食要省著用,所以大家都吃不飽。而且我和幾個弟兄突圍而出,一路上急著趕路,都沒吃多少東西。”

    我皺眉,開口問道:“陳倉的情況到底如何?”

    戰白摸了隻雞腿咬了一口,歪頭想了想,迴答道:“陳倉有十萬的兵力,可戎狄至少有三十萬人馬,大半都是騎兵,戰鬥力很強。我們隻好守著,不敢冒險出擊。陳倉原本靠鄴河下遊的天水城供養,但天水城已被戎狄占了,而城裏的存著的糧食不多,若沒有援軍,恐怕撐不到三個月。”

    我覺得有些奇怪:“憑三十萬人馬,烏巢、濮陽怎麽會被輕易攻陷?”

    戰白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雞腿,皺眉道:“從那裏逃迴來的士兵說,戎狄對那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他們甚至可能知道一點大慶軍隊的布防!那些蠻夷不曉得從哪裏打聽來的一條小路,竟然悄無聲息地繞過了烏巢,從後麵進攻,然後一鼓作氣地端掉了濮陽。”

    我心裏一沉。

    果然滿月樓在寧安潛伏了這麽久,不僅僅是為了搞第三產業,為大慶經濟發展做貢獻的。很多大臣都是滿月樓的常客,而春樓這種地方,最容易讓男人頭昏腦脹,放下一身所謂的美德,不小心說出一些東西來。

    “你是不是知道這是怎麽迴事?”戰白看我不說話,便用油乎乎的手抓住我的袖子,有些著急地問道。

    我點點頭,不動聲色地拿開他搭在我手腕上的爪子,站起身來:“這宮裏說話不方便,你同我迴府。”

    “啊?”戰白張張嘴,眨巴著眼睛躊躇了一會

    ,開口道:“阿玄,這之前我還有個問題,一定要問。”

    我疑惑地愣住,隨即鄭重地點點頭:“你說。”

    戰白咽了口口水:“桌上這些好吃的,丟了可惜,能打包迴去嗎?”

    我:……

    在我沉默的當口,戰白抓住時機,深深地看了那碗豬蹄一眼,然後灑脫地隻從滿桌菜裏挑了性價比最高的紅燒肉塞進嘴裏,那塊肉油光發亮、肥而不膩。不得不說,他真是一個機智、執著,又不失品味的吃貨。

    他什麽都能吃,就是不吃藥……

    就在我看他,他吃肉,兩廂默然無語的時候,一聲奶聲奶氣的怒喝忽然在身後響起:“大膽,見到我竟敢不行禮!”

    雲霄殿此時不應該有其他人來,我迴頭,看到一個孩子氣鼓鼓地站在那裏,臉上帶著一點不明顯的淚痕,六、七歲的樣子,玉雪粉嫩的一團,拉出去一定廣受大爺大媽的好評。

    他身邊一個年紀略大的宮女心神不安地想去拉他,卻被他一巴掌給拍掉了手。

    小團子倨傲地揚起下巴,一本正經地看著自家奶媽道:“別碰我,我已經七歲了,不是三歲的無知小兒,自己的事自己會拿主意,你不要管我。”

    我們兩個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孩子是誰,趕緊跪下:“給小世子請安。”

    高雲毅瞟了我一眼,霸氣橫生地一揮手:“平身吧。你是不是一天到晚跟著皇叔,名字叫戰玄的?”

    我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高雲毅抽抽發紅的鼻子,側著頭看了我一會,忽然道:“好,我看你不順眼,來人啊,把他拖出去,打八十大板!”

    變故太快,所有人都一時愣住了,奶媽更是心慌意亂地半跪下來,抱住高雲毅急急道:“這……晉王殿下那裏……”

    小團子環視了一周,大聲喊道:“皇叔有說廢了我嗎?既然沒有,那我堂堂魏王世子,還不能處置一個下人?你們不動手,我就叫人打你們的屁股。”

    他指著跟他一起來的一個小太監道:“你去。”

    那小太監躑躅半晌,弱弱道:“主子,沒有棍子。”

    高雲毅氣勢一弱,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手下沒用的狗腿子一眼:“去找。”

    太監得令,屁顛屁顛地溜了,半天沒有迴來。

    高雲毅緊緊地抿著唇,眼巴巴地朝著他離開的方向看。

    我

    覺得他挺可憐的,於是提醒他道:“那太監不想卷入此事,是以拖延時間罷了,不一定會迴來。”

    高雲毅惱羞成怒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我,委屈地癟了癟嘴,淚花在眼睛裏亂轉,忽然就哇的一聲,驚天動地地哭了出來。

    所有人都被這一嗓子驚得愣住了。奶娘手足無措地抱著小團子,捂著他的嘴,慌得口不擇言地勸道:“小世子,別哭別哭,再哭打老虎的妖怪就要來抓你了!”

    高雲毅渾身一哆嗦,驚恐地眨巴眨巴眼睛,抽噎著把哭聲憋了迴去,躲進奶娘懷裏,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打量了一下周圍,壓低聲音說了一句:“你騙人。”

    就看到老大興衝衝地推開大門,一邊進來一邊喊道:“戰玄,戰白是不是迴來了?”

    小團子:qaq“妖怪!”

    老大:(..)

    看到厥過去的高雲毅,老大反應迅速拔出匕首往後刺去,同時朝前一躍就地一滾到了房間中央,皺眉看向空無一物的門外,終於發現有哪裏不大對,不明所以地僵立在原地,半晌,傻乎乎地對著我們開口問道:“……那什麽,妖怪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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