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姓梁的出手相助之後,他和沐凡一見鍾情、相談甚歡,感情看上去迅速升溫。也是,一個豬隊友,一個豬對手,作為同類交流肯定沒有障礙。

    “哼,還以為現在是梁家一手遮天的時候嗎?梁老爺子已經下台了,連梁家獨苗都被排擠去了邊疆,他一個旁係的庶子有什麽好了不起的?敢對老子指手畫腳,早晚老子要弄死你。”守衛一邊拉車一邊在兩人看不到的地方憤憤不平地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李二,就在這裏停下吧。”姓梁的在城門之前停下腳步,忽然開口對著守衛吩咐道。

    那守衛嚇了一跳,立刻收起了不滿,放下車,換了張臉諂媚萬分地湊上前去,搓著手道:“大人不妨再陪這位小哥一段路,這裏有我,不會出什麽事的。”

    姓梁的瞪了他一眼,隨後小心翼翼地瞟了沐凡一眼,又立刻收迴目光,捂唇幹咳了幾聲,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說道:“對不住,在下職責所在,不能遠送,你一個人出城,要多加小心。以後有什麽事,可以來此尋我,我叫梁晗。”

    沐凡笑笑:“大人同草民不過萍水相逢,草民不敢再多要求什麽。”

    梁晗被那笑容弄得一愣,迅速地垂下眼簾,訥訥地開口:“萍水相逢也是有緣,你……你叫什麽?”

    沐凡麵帶淺笑地看著他,睫毛微微一顫,眼底閃過一道暗光:“大人知道我的名字,又想做什麽呢?”

    梁晗的身體一下繃緊了,看著居然有點局促的意味,他目光毫無目的地四處亂飄,半晌,硬邦邦地憋出一句話道:“你好看。”

    “……”沐凡微微將臉側向一邊,淡淡道:“什麽?”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梁晗立刻緊張起來,語無倫次地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雖然又矮小又瘦弱,身形單薄風一吹就倒的樣子,眼睛也不是太大,鼻子也不夠挺,臉又太白沒有一點血色……沒關係,我不嫌棄你,你再醜,在我眼裏也很好看!”

    沐凡:……

    我:……

    艾瑪這哥們太會聊天了,果然姓梁的腦子都缺根筋嗎?

    說完那一段話,梁晗對降到冰點的氣氛毫無自覺,隻抿著唇直直地看向沐凡,十分鄭重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沐凡沉默了一會,斬釘截鐵地迴答:“我叫戰玄。”

    我:……

    用阿貓阿狗的名字都好為毛要用我的?你這樣一

    坑就坑兩個真的好嗎?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在哪裏?還有姓梁的,不要用這麽惡心的語氣叫我的名字咱們一點都不熟!

    “戰玄麽?”梁晗將這幾個字放在嘴裏珍而重之地念了一遍,然後對著沐凡道:“真是個好名字,你果然是外柔內剛、堅毅果敢,誰能和你在一起,一定是他的福氣。”

    你是怎麽從我的名字裏推斷出沐凡的性格的?你簡直神了好麽!

    我的內心簡直雷鳴電閃,波濤洶湧。好在沐凡終於記起來還有我這麽個“重病號”,堅定地轉身上了路,梁晗戀戀不舍地站在城門口,臉上帶著點傻笑目送我們遠去,嘴裏還在喊些什麽,不過風聲太大,我隻能聽到“腐~~~~~”。

    鑒於姓梁的這傻白甜的傳統,我忍不住為自己在摔下去的那一瞬間,在地上做了記號通知暗影的行為點了三十二個讚。果然在這個殘酷而無理取鬧的世界上,能依靠的隻有自己啊口胡。

    雖然我被這群愚蠢的人類氣得肝疼,但沐凡顯然是不可能真帶我去看大夫的——他不帶我去看閻王已經很好了。

    經過一個多時辰的跋涉,我們終於來到了沐凡選定的藏身之處。

    那是一個茅草房。

    那是一個很破的茅草房。

    那是一個很破的看上去快要倒了的茅草房。

    我驚呆了。原來沐凡這麽窮的,看來他家領導也不給發工資,他還這麽拚,簡直就是模範恐怖分子,感動大慶十大人物之一有木有。

    沐凡用條麻繩將我重新綁起來,隨後在我嘴裏塞了一顆藥,又轉身將散落四處的幹草收集起來,細致地鋪在地上,將我放上去,這才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

    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身上的藥效似乎已經過去了,身體也已經不再發麻,雖說不能行動自如,但比之前已經要好得多了。我望著沐凡欲言又止。

    雖說暗影遍布整個寧安,但要發現那個記號,再找到這裏來,少說也要六、七個時辰。這段時間裏我也許能套出些什麽東西來,比如他們口中那個主子的身份,比如他們到底打算做些什麽。但這不是我的強項,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感覺到我的目光,沐凡怔忪片刻,便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唉,跟聰明人講話就是方便。

    沐凡接著道:“你想質問我為什麽要騙梁晗吧。”

    ……那什麽,其實我對那種花邊新

    聞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過……“你為什麽要用我的名字?”

    沐凡抬頭,看向窗外泛藍的天空,仿佛透過那血紅的朝霞在與什麽人對視一般。

    “不過是下意識罷了。畢竟我不知道在多少個日日夜夜,懷著恨意咀嚼著你和晉王的名字。”

    下意識?雖然聽上去很有道理,但用戰玄這個名字,難保一個不小心就暴露了。其實沐凡的行為從一開始就很是奇怪,恨我卻不想讓我死,想對付晉王卻背叛了自己的主子把我弄到這裏來,我要是不知道來龍去脈,都要以為他暗戀其實暗戀我了好麽。

    難不成……我忍不住開口道:“你其實不想報仇吧。”

    沐凡猝不及防地一愣,隨後條件反射般霍然站起,狠狠地扇了我一個巴掌,黑色瞳仁裏有怒火在無聲地燃燒,然而卻無端端地讓人覺得他在害怕。他握緊雙拳,慢慢地勾起唇角,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一腳踏上我的肚子,從腿側拔出一把刀來,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說我不想報仇?我除了報仇什麽都不剩下了,我當然要報仇!”

    我臉都差點綠了,我一社交障礙剛才為毛要亂說話?我頂著他的暴戾氣場,膽戰心驚地試圖挽迴場麵:“你當然可以報仇。”

    沐凡怒視我:“你在挑釁我,你以為我不敢嗎?”

    說什麽都能拉仇恨值,我乖乖地閉上了嘴。

    “不說話了,你就對我這麽不屑?不愧是晉王的貼身影衛,真是硬骨頭。”沐凡怒極反笑,一把將我按在地上,拿刀身一下一下地拍著我的臉頰:“你是不是不怕死?”

    我:……

    誰說的,我骨頭一點都不硬,我很怕死的你不要黑我!

    我全身汗毛都要炸起來了,偏偏臉上的表情還是紋絲不動,估計看上去特別的淡定,特別的剛烈,特別的視死如歸。

    證據就是沐凡的臉色越來越差,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小。他終於停下了拿刀子拍我的動作,俯下身,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你知道以魏王的本事,為什麽能夠和晉王分庭抗禮嗎?”

    因為魏王雖然蠢,卻有個深受當今聖上喜愛的兒子。當今聖上對自己兩個孩子不假辭色,卻分外看重這個長孫,因為這份麵子,聖上便時常護佑魏王,連此次晉王處心積慮地設了個局,也沒能徹底扳倒他。”

    我被他這忽然的一席話搞得有點莫名其妙。聖上正太控、偏心眼,這個大家都知道嘛,那

    又怎麽了?

    沐凡淡淡道:“所以皇長孫出事,誰獲益最大,聖上又會第一個懷疑誰?”

    我皺眉:“你們不可能動得了皇長孫高燁澤。”

    “我們當然動不了,可如果是魏王自己動手呢?”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

    虎毒尚且不食子,怎麽可能?

    “高燁澤當然不會真死,不過吃些苦頭罷了。你真正應該擔心的是晉王。”

    像是看出我的想法,沐凡愉悅地笑出聲來,意味深長道:“叫臨優偷取東西不過是順帶的,本來按照主子的計劃,是先殺了你,再以你的屍體和晉王禦前對質,就說是晉王派你給高燁澤下毒。原本若是晉王不知情,把臨優帶出來為自己辯解,那才有意思呢。不過就算他識破了臨優的身份,也沒什麽大的問題,計劃仍舊可以照常進行。你說,等他從高高在上的雲端被拉下來,然後我再把斷手斷腳、被挖去了眼睛的你丟到他麵前,他會是什麽表情?”

    “你說我會是什麽表情?”門外忽然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晉王姿態悠閑地推門而入,冷淡地看著跪在我身上的沐凡,嘴角泛起一個譏誚的笑意:“來人,給我殺了他,屍體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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