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說完那句話,特意停頓了一會,一言不發地眯起眼睛。他笑著看我,眼裏卻是如覆冰霜,明明是仰視著我,卻是奇怪的壓迫感十足。

    我懂他。

    他一定是覺得我太渣······

    我也挺羞愧的。其實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想的,可我和晉王處對象吧,互動很不靠譜,溝通基本靠猜,他還常常自我發揮不按那些個小說裏的標準答案來,我也很難辦的好嘛。

    比如這種時候我就不大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一路小跑飛撲進晉王的懷裏感動地哭······恥度係數太大了,你看圍觀群眾的眼睛都雪亮雪亮的。

    我躑躅許久,最後還是沒能這麽幹。

    晉王就怒了。

    他盯著我看,冰冷在眼底沉澱積聚,嘴角的弧度跟著一點一點變小。

    “阿玄。”他麵無表情地開口,眼皮微微垂下,極緩慢地開口道:“你若死了,那該多好。”

    我:······

    我要被他嚇尿了。有誰談個戀愛和我一樣有生命危險的,有誰!

    “我總是不能安心。”晉王忽然笑起來,溫言細語道:“阿玄,我把你仔細地燒成細灰,裝在一個青瓷瓶裏,從此以後一直帶在身上,好不好?”

    ······我雖然麵癱又社交障礙,但我既會吐槽又會暖床,內心還如此嚴肅活潑,歡脫有愛,一個瓷瓶怎麽能比得上我?要知道瓷瓶它連菊花都沒有好麽。

    心塞。

    沒追到手之前是海誓山盟、天花亂墜,追到手了就成了冷酷兇殘、各種嫌棄,這樣真的好嗎?

    我木著臉蛋疼地看著晉王,騎著馬默默地離他遠了一點。

    晉王卻是麵無表情地支著下頜,涼風卷進來,掀起他寬大的衣角。他目光有如實質地望向我,臉上竟隱隱籠著一層極輕極淡的迷茫。

    “你覺得不好?其實我覺著也不好,人死如燈滅,這世上戰玄隻有這一個,死了,就沒了······”

    “罷了。”他頓了頓,大夢初醒般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朝著我招了招手。

    我看他蛇精病的勁頭過去了,這才磨磨蹭蹭地靠過去,俯下身體打算聽他要說什麽。

    “阿玄。”晉王開口,熱氣噴到我的耳際,聲音醇厚,溫柔而繾綣。

    我唿吸一滯,正想轉頭看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把掐住了脖子

    ,森寒的殺氣令我動彈不得,一聲輕哼隨之被另一隻手掐滅在喉嚨裏,下一刻天旋地轉,我便狠狠地摔落到了馬下。

    馬匹受到了驚嚇,噴了個響鼻,揚起前蹄就要踏下來,我眼睜睜地看著赤色的蹄鬃越靠越近,一時竟反應不過來。幸而旁邊一個身穿紅線黑衣的影衛立刻抓住韁繩籲了一聲,馬蹄才險險地偏了方向。

    我這才發現後背在一瞬間都被冷汗浸濕了。

    耳邊響起晉王的聲音,輕飄飄的,卻準確無誤地傳到我的耳朵裏:“祭禮結束之後你再跟上來吧,也免得我一個不小心便殺了你。”

    周圍的人如潮水一樣繞開我向前走去。我在原地躺了半晌,才慢慢地爬起來,呆愣地看著林立的旌旗消失在視野之中。

    我驚呆了。

    晉王剛才絕對是真心想殺了我。

    他怎麽能這麽無情、冷酷、無理取鬧?

    像這種人、像這種人在我們那兒早就被警察叔叔抓起來弄到牢裏種樹撿肥皂去了好麽!

    那一刻憤怒在我的胸腔裏積聚,如烈火一般劇烈地翻騰,將我的理智灼燒成灰。我一個有思想有自尊有人權的三有青年,怎麽能被他這樣隨心所欲地糟蹋?

    我要爆發,我要讓他看看,我特麽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於是我深深吸了口氣,確定四周無人,便以排山倒海地氣勢,朝著蕭蕭車馬離開的方向······默默地豎起了一根中指。

    ······不許說我慫,我哪裏慫。

    麵對晉渣這樣的人間殺器,youcanyouup,nocannobb!

    在我慢騰騰地步行走到永陵時,一叩二拜燒香點蠟的儀式果然已經結束。

    天空之中半點雲彩也沒有,蔚藍沉靜的天空無邊無際地鋪展開來。遠遠望去,朱紅色的城牆沿著山脊延伸向上,凜凜重簷九脊頂在明淨的日光下顯示出莊重華貴的氣勢。蒼翠樹影之中亭台宮殿隱約可見,鬥拱交錯,崇閣巍峨,圍牆屋脊處地雕龍鱗爪張舞,雙須飛動,似是下一刻便要騰空而去。

    我從西門邁入,便有下人接引,等到了一處石台,就見到晉王一身杏黃正裝,在白玉欄杆之前負手而立,麵色專注而鄭重,像是望著山下景物出了神。

    山間風大,獵獵地灌滿了他寬大的袍袖,帶著他的衣袂翻飛,仿若輕雲飄遊於天地之郊。然而晉王卻像是被眉宇間的沉重思慮牢牢地

    釘在了這塵世之中,如一座磐石雕就的冷硬塑像一般一動不動。

    我走過去,垂首輕喚:“主子。”

    晉王微微怔訟,轉頭看我:“哦,是阿玄。”他頓了頓,忽然說道:“我的母後如今也在這皇陵之中,黃土之下。”

    我一愣,不知如何迴答。

    晉王卻無聲地笑起來,自顧自地往下說道:“自從她過世了之後,我便不必再整天擔驚受怕,憂心她哪天便不在了,這很好。”

    我默然。

    我七歲入府,他看著我長大,我又何嚐不是看著他長大?

    近十年了,他日日在豺狼虎豹之中周旋遊走,一般人舍不得的東西他都能舍得,別人舍得的東西他又不屑,於是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但他卻從不顯露,隻皓月笙歌,肆笑春秋,濁影傾杯盡長虹,便更是一天天的心硬如鐵。

    我從來不懂他,然而他卻覺得我懂。

    大概因為我嚐試著苦中作樂,是逃避,他冷眼看歲月撲朔,也是逃避,歸根結底,我們還是一樣的。

    我們都身在這紛攘紅塵之中,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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