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被掛了電話,季微白就一直焦躁不安。

    在那之後,他又打了很多個電話,也給顧臻發過短信,卻全部都一去不迴。一開始他想對方大概是沒有開機。

    ……可是,這沒有開機的時間未免也太久了吧?

    時間長了,季微白也就隱約意識到,可能是顧臻故意不迴他的電話……或者,對方已經出了什麽事,無法迴他電話。

    比起前者來,季微白無疑更願意相信後者。

    學校的老師方麵打聽不到顧臻的消息,他就去了葉家打聽——和顧臻同學的這段時間之中,季微白並沒有去過顧臻的家裏,但這並不妨礙他知道葉家是個離學校不遠的小雜貨鋪。

    因為顧臻以前經常在家裏的店裏幫忙的關係,所以學校裏很多同學都知道他家的位置,季微白要做的不過是向人打聽一下具體地點而已。

    打聽出顧臻的取向並沒有耗費季微白多少工夫,雖然葉母的態度不耐煩,但是葉父聽說他是顧臻的同學之後,就很有耐性地跟他說了顧臻當前的情況。

    c市,顧家!

    哪個顧家——這幾乎是不用說就可以猜出來了。怪不得之前顧深和顧臻一見麵就突然都變得平易近人了——骨血相連的雙胞胎能沒有親切感嗎?

    接下來的時間裏,季微白聯係了自家父母,向他們打聽了顧家的事情。顧家找迴顧臻的事情經過雖然沒有上新聞,目前也還沒有特意在什麽公眾聚會中彼此介紹,但是該知道的人還都是知道了。

    季孟航估摸著顧家會在新年聚會或者名下公司年終尾牙的時候介紹這位小老板,一邊開口關心了獨子一下。

    “最近過得怎麽樣?錢還夠用嗎?你們學校什麽時候放假?沒有再被女孩子騙了吧?”

    季微白無奈之下,說道:“爸,你就是這麽婆婆媽媽的,才會被媽給看得死死的。”

    你才會被女孩子騙了咧,氧化鈣!

    季孟航被自家兒子搶白,頓時有些臉上無光。但過了半晌,他還是說道:“兒子,我有點想你了。下次放假是什麽時候啊?”

    “元旦吧。”

    那至少還要一個多月吧。

    季孟航歎了一口氣。

    電話裏季微白那邊卻也半晌沒有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爸,要不,我迴來上學吧。”

    季孟航聽了,頓了一下,立刻就喜出

    望外了:“迴來好!迴來好!這迴我們不上原來的學校了,你想到哪裏上學?爸迴頭就去幫你辦轉學手續。”

    卻不料電話那頭季微白的聲音卻很堅定,迴答道:“不,我迴去那邊上學。我要和顧家的兄妹讀同一個班……能幫我安排嗎?”

    季孟航這才愣住。

    所以季微白就迴來了。

    老師安排好座位之後,季微白就從講台上走了下來,一路穿過走道走到了顧臻身邊,然後所有人都以為他要穿過顧臻對祁則晟發難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

    季微白開口問顧臻:“為什麽不迴我的電話?”

    教室之中頓時一片嘩然。這對話明顯不對勁啊,顧臻竟然和季微白認識?

    顧臻左右張望了一眼,發現自己這邊已經是非常惹人注目了。他背對著祁則晟,都覺得背後的目光必然尖銳到可以刺傷人。

    他對季微白帶著點懇求意味地說道:“下課後再說行嗎?”

    季微白看了他半晌,本不想答應他。不過他的視線一轉,就看見了顧臻身後祁則晟那明顯帶著嘲諷的表情。

    季微白的表情和動作頓時都是一僵。

    然後他就坐了下來,把書包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說道:“那就下課之後吧。”

    卻是連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有再拋給祁則晟。

    顧臻愣了一愣,迴頭又往自己的左邊望了一眼,卻不料祁則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已經迴過了頭去,一副認真聽課的樣子望著講台上——顧臻自從轉學過來之後就沒見過對方上課態度這樣端正過。

    他頓時覺得有些頭痛。

    左邊是祁則晟,右邊是季微白,這兩位自從認識之後就沒見怎麽認真上過課的大少爺此時雖然都裝出了幾近虔誠的態度在上課,但是顧臻還是覺得別扭得很。

    這一整節課他都可以說是坐如針氈,反而是這麽久以來上得最為焦躁的一堂課。

    到了下課,他站起身來,正打算叫季微白,卻不料對方猛然站起身來,然後說道:“這裏說還是外麵說?”

    顧臻麵對著周圍同學看似漫不經心卻已經都高高豎起耳朵的模樣,選擇道:“外麵說吧。”

    季微白點了點頭,就要拉著他出去。

    顧臻卻不想給他拉著,所以並不讓他拉著走:“我說,那也不必拉著手吧?又不是女生。”

    季微白頓了一下

    ,才放開了手,轉身率先推開椅子走到了走道的一旁,而後就迴頭等著顧臻。顧臻隻好跟了上去。

    兩人往人少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後麵就響起了劈劈啪啪地跑步聲。顧臻迴頭一看,發現是顧深跟了上來。

    季微白問道:“你跟來幹什麽?”

    顧深在兩人前方停下腳步,說道:“這不怕你們打架嗎?”

    季微白這時看她也有點不爽,總覺得她和顧臻絕對是共犯,於是冷笑道:“我們要打起來了你能幹什麽?找老師麽?”

    “不。”顧深的迴答要豪邁得多,“我能幫阿臻撓你。”

    顧臻頓時哭笑不得,最後還是說道:“不會打起來的,我們就說幾句話。深深你先迴去吧。”

    顧深看了他兩眼,覺得他的承諾應該還是可信的,於是應道:“好吧,那我先迴去吧。”

    雖然這樣說,但她卻隻是遠遠地走了一段路,就靠著長廊一側的陽台圍欄停下了腳步,然後轉頭開始迴望著顧臻和季微白這邊。

    這個距離絕對聽不見顧臻他們的話,卻能第一時間發現兩人有沒有打起來。

    季微白也有些驚愕,問道:“她是哪裏來的老媽子?”

    顧臻堅決不附和。

    季微白驚愕過了之後,終於想起了正事,問顧臻:“為什麽一直不迴我的電話?”

    顧臻凝滯了一下,才解釋道:“我需要整理一下心情,暫時不想聯係原來認識的人……我養母收了顧家三百萬的撫育費。”

    顧臻不能說他是為了和季微白疏遠而故意不迴電話,就說了另外一件事。某種意義上,他也沒有說謊。

    是那三百萬的撫育費讓他想起了季微白最後給的那張支票,令他無法麵對季微白。

    顧臻其實很想質問季微白一句“為什麽”……可是,如果不是太遲了,大概就是太早了。他終究不能質問十七歲時的季微白,所以還是放棄吧,徹底忘掉吧。

    也不要重步前世的後塵。

    季微白聽了,頓時也愣住了。

    他很難從顧臻聽似平靜的語氣之中分辨出具體的情緒,也沒有類似的經曆,所以無法體會顧臻敘說這件事時候的心情。但是就算不能體會,光從這寥寥幾個詞組成的語句裏麵,季微白也能明白,這看似輕巧的話語是多麽地沉重。

    是,他是顧臻了,不再是葉書。

    可是對於

    顧臻來說,他現在的內心深處,又到底是誰呢?

    半晌,季微白卻隻說了一句:“三百萬……也不算多吧。”

    顧臻笑了,他說道:“是,對你大概不算太多。”

    可是對他卻已經很多了。顧臻有時候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心裏到底怎麽想的。他有時候覺得自己根本不值三百萬,有時候又恨自己每次都被這樣一個“三百萬”買斷了所有感情。

    在他內心深處,他其實一直覺得,他的感情是很貴重的,遠遠超過一個或者許多個“三百萬”。他可以為他所愛的人付出一切,但是卻無法承受這樣的輕蔑和羞辱。

    這樣廉價的一張紙,竟然就可以買斷他這許多忍受著各種艱辛和痛苦,小心翼翼嗬護著的感情與真心。

    可是對於很多人來說,大概不管什麽樣的感情,都總歸是會有一個價格的吧。

    等到季微白跟著顧臻迴了教室,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好像不知不覺就接受了顧臻那個根本算不上解釋的解釋,但是這個時候反口表示不接受好像已經太遲了。

    而那個始作俑者還露出笑容,十分自然地對他說道:“我們換一下座位吧?”

    季微白茫然地“嗯?”了一聲。

    然後他才猛然意識到顧臻在說什麽。

    他立刻迴答道:“不換!”

    開什麽玩笑?要他跟祁則晟坐鄰座嗎?那還不如把他殺了。

    顧臻見他語氣激動,頓時有些鬱悶。難道他以後要一直坐在這對宿敵之間上課?光想想就覺得難以忍受——他也完全不想和祁則晟有所接觸好嗎?

    比起季微白那點爭風吃醋的小矛盾,他才是那個好幾次差點死在祁則晟手上的人好嗎?

    但季微白態度堅決,顧臻也不能強逼他,隻能暫時放棄。

    渣前任和兇殘的舊情敵齊聚一堂,顧臻覺得這世上真的還有比他更加苦逼的人嗎?

    兩個小時後,顧臻就知道了,有!

    因為午餐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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