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了,校園裏立刻喧鬧起來,到處是孩子們的叫聲、笑聲、追鬧聲。校門口,幾個小男孩兒正在合力使勁兒拽一個中年男子。“歐陽伯伯,來和我們一起玩兒,玩兒警察抓小偷,你是警察,我們都是小偷。”“或者玩兒打仗,你是壞蛋,我們都是好人。”“來嘛來嘛……”孩子們下課的時候,是歐陽社最高興的時候,看到孩子們身上躍動的生命的活力,看到這群純真燦爛的笑臉,總能讓他兩年來起伏不定的心歸於平靜。歐陽社快樂的融入了孩子們的追打笑鬧聲裏。兩年前,他帶著兩個孩子來到這個大山裏麵的偏遠小鎮,在這所鎮裏的小學當了個看門人,小學是附近規模最大的,有300多名學生,每個年級兩個班,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連校長共12名教師,他是保安兼看門兒。工資不高,僅夠維持他和兩個孩子的生活,他們過得很清苦,但也快樂。歐陽博文已經是9歲的小男孩兒了,會幫爸爸燒火做飯、洗碗,會照顧姐姐,逗姐姐開心,在這所學校的三年級,書讀得也蠻不錯。而筱莉比他大三歲,12歲的大姑娘了,筱莉的病已經大大減輕,偶爾會跟除了他和博文之外的人交流,這讓他感到極大的欣慰。由於筱莉的病,不能正常跟班上課,歐陽社時刻把她帶在自己身邊,一有時間就教教她,不管效果如何,不管她有沒有在聽,他執著地認為筱莉心裏是明白的。上課了,他又拿個板凳坐在筱莉身邊讀六年級語文書上的古詩,而筱莉正眼光飄飄地看天上的白雲。歐陽社欣喜的發現他們一家三人很適合在這種學校的環境中生活,沒有那麽複雜的人際關係,兩個孩子有的是玩伴兒,他希望兩個孩子在這所大山環抱下的小學校度過一個肆意瘋長的童年,遠離城市的浮躁與喧囂。

    這是個典型的南方小鎮,有著濃重的鄉土氣息,沒有現代城市的繁華與多姿。在小鎮,看不到行色匆匆的人流,看不到被生活逼地無處可退的壓抑與忍耐。人們吃了晚飯會牽著孩子在街道上閑閑地散步,也會在夏天的中午坐在路邊蔭涼裏聊天、下棋、喝茶。小鎮的人們過的是一種安詳而慢悠悠的生活,那種生活慵懶、舒適、不招搖。歐陽社喜歡這個被青山綠水包圍的小鎮,喜歡這種世外桃源的感覺,經過了都市的大繁華,徹感了人生的大悲痛,他現在可以說是大徹大悟了。如果沒有兩個孩子,他現在也許已經歸入佛門了,他相信隻要六根清淨,處處皆見蓮花開。他習慣了每天在孩子們的笑鬧聲中度過,往事不堪迴首,也不迴首了。看向遠山,這個已四十歲的男人眼睛裏充滿的是平靜滿足的幸福。校長老李課間找到歐陽,“歐陽,三年級(1)班有兩張課桌壞了,你幫忙修理一下,還有乒乓球台也壞了,你給看看還能不能修?辛苦你了,晚上我請你喝酒。”在小鎮上生活了兩年了,歐陽社成了鎮上有名的能工巧匠,學校壞了的課桌椅凳都是他修,而報酬就是老李藏著的一壇酒,幾個小菜,還有半宿的天南海北的嘮嗑。鎮上誰家的鐵鍬呀,板凳啊,還有木桶蓋兒什麽的,凡是能修的東西,大姑娘小媳婦,老太太老頭兒都會找歐陽社修。他從不要報酬。而兩個孩子的衣服,不用歐陽社自己開口,也總有鎮上的好心媳婦們主動拿去給做。誰家做一頓稀罕飯,也不忘端過來一碗,歐陽社愛急了這樣的生活。在這個小鎮,沒有人知道他曾經是叱吒國內商界的風雲人物,富豪榜上曾有他的大名,觥籌交錯的豪華夜宴中曾有他自信穩重的笑容。

    晚上老李頭又喝多了,依依呀呀,醉言醉語的,歐陽社從不喝多,隻是淺淺地陪著。兩個孩子已經睡著了,在傳達室這間小屋裏,歐陽社用隔板給筱莉在裏麵隔了一間小臥室,地方小了些,但給了漸漸長大的女兒一個自己的空間,每天晚上歐陽社都進來給女兒蓋幾次被子,夜深人靜的時候,睡不著的時候,他會坐在筱莉的床邊想心事,想霞飛。在這深夜,萬物進入夢鄉的時候,他才讓內心最深處的東西翻湧出來,讓對霞飛的徹骨思念肆意放大在無邊的暗夜裏。繁華落盡 ,繁華落盡,隻有這痛徹心底的思念啃噬著歐陽社的心,刻刻不停。

    把說著醉話的老李送迴去,歐陽社進裏屋看看筱莉,孩子睡的香,出來躺到他和博文的床上。老李說明天有個企業家來學校看望孩子們,並給學校一筆捐款和為數不少的圖書,還有鎮領導都要來,看樣子明天是個好日子。想想兩年前自己也是這樣,給偏遠落後地區的孩子們捐款捐物,孩子們給自己的總是最純真的笑臉和最熱烈的掌聲。看樣子明天是這個小學校的節日。想到這,他也微笑起來。

    一大早,歐陽社給兩個孩子穿上最好最幹淨的衣服,幫著老師指揮孩子們打掃衛生,迎接貴賓的到來。,8點半,歐陽社把大門大大的敞開,孩子們已整齊地站在通向大門的甬道兩旁,不停地向校門外張望,準備歡迎貴賓的到來。9點整。兩輛汽車停在校門外,其中一輛車上走下來鎮長和兩個年輕的工作人員,歐陽社認識鎮長,去年冬天他曾經視察過鎮公立小學。另一輛車上走下一位看起來很年輕的男人,旁邊跟著一位漂亮時髦的女人,略施粉黛,穿一身得體大方的職業小西裝裙,臉上帶著雍容自信地微笑。歐陽社整個人傻在那兒,機緣湊巧,上天厚待,那女人是霞飛,絕對錯不了。可看她和那男人互相交流眼神的樣子,關係不一般,歐陽社忽然煩躁起來,轉身悄悄退迴傳達室,誰也理解不了歐陽社此刻的忐忑和痛苦。校會已經開始,兒子博文代表全校學生致感謝語。而霞飛就和那男子及鎮領導端坐在主席台上。歐陽社遠遠地望著,望著台上那個女人,這個他朝思暮想,日思夜盼的女人。此刻真的見到了,反而有一種咫尺天涯的感覺。會議結束,一行人慢慢順著甬道參觀小學校的校園,老李精神抖擻的陪在身邊,學生們也解散休息一會兒。突然,筱莉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尖叫著撲向人群中的霞飛,“媽媽,媽媽……”還差8、9米遠的時候,被人給攔住了,歐陽社趕緊上前抱住筱莉哄,“莉莉,我們迴屋,不鬧,啊?”萬輝朝這邊走過來,霞飛要跟,萬輝止住了她。萬輝笑著問歐陽:“這孩子怎麽了?我好像聽到她喊媽媽。”歐陽社戴著一頂鴨舌帽,帽簷兒壓的低低的,頭低著,輕輕說:“沒什麽,這孩子和別的孩子有些不一樣。”說完匆匆拉起筱莉迴傳達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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