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飛領著四歲的女兒去市醫院,女兒感冒了,有些發燒。筱莉燒得並不重,拿了些藥,走出兒科病區,走過院子裏的綠化帶時,遠遠聽到嬰兒呱呱的哭聲,“媽媽,有個小娃娃在哭耶,好可憐呀,過去看看嘛。”“你小時候也經常哭,沒關係的,媽要上課呢!”“不嘛,去看一眼,就一眼。”拗不過女兒,霞飛順著哭聲來到花池旁,那兒站著一個中等個子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穿一身休閑白色運動服,那個三四個月的小嬰兒在他懷裏哭得歇斯底裏,白色運動服的胸前已被孩子的鼻涕眼淚弄髒了一大片,這個男子正手忙腳亂,笨手笨腳地地給孩子擦眼淚,弄得滿頭大汗,狼狽不堪。一邊還嘟囔著:“小寶貝呀,小祖宗,別哭了,求求你,媽媽馬上就來。你瞧,媽媽來了。”男子隨便順手一指,正好指住霞飛。霞飛含笑地望著他,眼神裏滿是揶揄。歐陽社立刻紅了臉:“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替你哄哄?”霞飛笑問。“謝謝,謝謝。”歐陽社象遇到救星一樣,趕緊把孩子遞過來,霞飛斜攬在懷裏,輕輕搖著:“小寶貝,搖一搖,睡覺覺……”說也怪,孩子一到她懷裏,立刻停止了哭鬧,也許是哭累了,也許是天生的那種母性溫柔令他安靜下來,他很快在霞飛懷裏睡著了。這情景,把站在旁邊的歐陽社給看呆了,他搖搖頭,笑笑,滿臉的疑惑和不理解:“你是怎麽弄的?”他趕緊取經。“也沒什麽,隻要你把他抱舒服了就行,抱孩子要這樣,胳膊攬在小屁股下麵,托住,這樣他才舒服。睡著後要斜抱在懷裏,讓他的頭躺在你的胳膊上。”霞飛象教自己的學生一樣,一板一眼地教他。筱莉揚著小臉問:“叔叔,小弟弟的媽媽呢?”歐陽社蹲下身,笑著說:“他媽媽呀,檢查身體去了。”“叔叔,你瞧你,怎麽讓小弟弟哭了,不是好爸爸。”筱莉撅著小嘴兒抱怨。霞飛笑著把孩子遞還給歐陽社,拉曉莉一把:“好了,我們該走了。”“叔叔再見。”然後,小姑娘又悄悄靠近那個嬰兒,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小弟弟,再見了。”霞飛和歐陽社相視一笑,想起剛才的狼狽樣兒,歐陽社不禁又紅了臉。“再見。”霞飛笑看著他。他的臉更紅:“再見,謝謝你。”歐陽社望著漸漸走遠的母女,若有所思。這個女人有著稍嫌豐滿的身材,穿一襲黑色長裙,臉如滿月,深眸,寬額,笑笑的表情,給人一種從容安閑而又不可接近的感覺,渾身散發著一種說不上來的韻味,好像是一種長期富足生活所養成的自信與高貴之氣,又不完全是。“哎,愣什麽神呢?我們該迴家了。”銀玲般的聲音。妻子走到他身邊他都沒有察覺。夏玉蘭接過孩子。夏玉蘭是個幼兒園教師,長著一張小圓臉,小巧玲瓏的身材,眼睛不大但黑亮有神。她教幼兒園孩子,本身也孩子氣,快樂單純。“檢查結果怎樣?”“沒什麽事,我就知道我沒事,怪你杞人憂天,象我這麽快樂無憂的人,得病才怪,你知道,百病氣上生,隻是……”夏玉蘭象電腦打字一樣噠噠噠一串,故意戛然而止。“隻是怎麽?”歐陽社心裏一緊。“隻是……醫生說以後要少在一起。”夏玉蘭詭異地抿嘴一笑。歐陽社神經放鬆下來,也偷笑一下,“蘭蘭,那不可能,我的小女人。”歐陽社輕攬一下她的肩,在耳邊輕聲說。歐陽社32歲,剛剛創立了一家小型桌椅廠,可企業效益並不樂觀,廠子規模小,資金少,技術水平也不如那些大廠,所以他的桌椅廠訂單並不多。小兩口又剛買了一棟兩居室房子,添了個寶貝兒子,日子過的並不寬裕。

    霞飛帶女兒迴到家,母女倆吃完晚飯,筱莉很快睡著了。霞飛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想起白天醫院裏的那個男子,那種狼狽樣子,不禁又撲哧樂了出來,是什麽東西讓她有些心動?對了,是那男人的兩次臉紅。容易臉紅的男人是最容易讓人心動的。立峰大概又不迴來了,作為內科骨幹,他總是忙碌的。他的時間不屬於妻女,也不屬於他自己,而是屬於醫院,屬於病人。剛結婚那兩年,迴不迴來還通個電話,現在結婚六年了,電話也懶得打了。霞飛已習慣了這種生活。婚姻生活時間長了,夫妻間多的是柴米油鹽,少的是風花雪月。霞飛是本市一中語文教師,立峰是市第一醫院內科骨幹,小家庭在本市也算是中產階級,生活安然富足的讓人有些怠惰。晚上10點,霞飛給女兒量了體溫,還好沒有燒,她準時上床了,立峰沒有迴來。霞飛被女兒累了一天,很快睡著了。一個幹淨清爽的男人站在他麵前,眼光深邃,卻並不說話,隻是含笑望著她。忽然間這個男子就臉紅了。霞飛忽地醒過來,是夢。她起身看看女兒,又躺迴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白天遇到的這個陌生男子,怎麽就不期然地入了夢?霞飛摸摸自己的臉,我這是怎麽了?“呸!”暗暗地呸了自己一聲,迴過頭來,想想立峰,忽然有一種想給他打電話的衝動。他睡了嗎?還是在忙手術?或者在查病房,要不然在看他的醫學雜誌?管他呢,拿起電話,撥通。那邊傳來立峰訝異而略顯著急的聲音:“霞飛,怎麽了?沒事兒吧?”“我……”霞飛不知道說什麽,“沒事,我隻是想……知道你吃飯沒有,現在在幹什麽。”立峰笑了,“才剛要睡,你突然打電話來,嚇我一跳。”“你可不可以迴來?”霞飛央求一句。“不行啊,我在值夜班,明天早上就下班迴家了,睡吧,啊。”立峰柔聲解釋。“那好吧。”霞飛無奈地放下電話,心裏知道自己的要求無理。可是再也睡不著,靜靜地到天亮。是為那個陌生男子失眠嗎?是但也不是。霞飛想,結婚六年來,自己覺得蠻幸福。大學畢業順利地進了一中,一結婚就有寬寬敞敞的三居室,比起那些大學剛畢業找不到工作茫然不知所措的同齡人,她覺得特知足。立峰工作勤懇,事業有成,對妻子也百般嗬護,知冷知熱,是個不折不扣的百分丈夫,可愛的小女兒也如約而至,給小家庭增添了些忙亂,但更多的是歡笑。六年來,日子平淡而快樂,霞飛覺得這就是真正的婚姻生活,沒有太多的驚濤駭浪,沒有太多的激情湧動。對於現實生活,她是理性而務實的,每天下班洗衣、做飯、哄孩子,她做足了自己家庭小主婦的角色,也贏得了賢妻良母的美譽。當然更有立峰對她在兩人私密世界裏的萬般疼愛。有什麽理由不幸福,又有什麽不知足呢?可是今夜,注定無眠。早上,霞飛七點半出門上班,立峰八點十分到家,夫妻兩個再見,已是晚上七點。“昨晚打電話,沒事吧?”立峰又提起電話的事。“沒事,隻是突然有點兒想你。”霞飛不想再多提那件事。“女兒怎樣了?”“沒關係,感冒而已。”

    日子仍是這麽平淡的一天一天滑過去,轉眼都放暑假了,小女兒是最快樂的,霞飛可以整天陪著她了。母女倆兒今天上公園,明天去超市,後天又去城郊爬山,玩兒的不亦樂乎。這天早上起床後,霞飛照例問:“莉莉,今天咱們去哪兒玩兒?”莉莉歪頭想了想:“媽媽,我想讓爸爸陪著我們,就在家,哪兒也不去。”霞飛笑了:“好莉莉,你這主意可使不得,爸爸已經上班去了,晚上才能迴來。”莉莉不高興的嘟起嘴,轉而又神秘地說:“媽媽,我有辦法了,我們去醫院找爸爸。”“那怎麽行,爸爸還要工作,不能出來陪我們玩兒。”“我們隻看看爸爸,我會很乖,不給爸爸搗亂。”“好吧好吧。”從家到醫院,騎車隻用十分鍾。霞飛帶著女兒走過醫院的綠化帶時,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幾眼。筱莉忽然問:“媽媽,那個小弟弟長大了嗎?我有好多天沒有見他了。”“長大了,有三個月了,小弟弟該會坐起來了。會拿你的小玩具了。”“什麽時候還能見到他呀。”“恐怕見不到了,我們又不認識人家。”“媽媽,我想小弟弟。”“莉莉乖,我們找爸爸去,要悄悄地隱蔽好,不讓爸爸看見。”莉莉一臉興奮:“好。”她認真地藏在媽媽身後,來到內科病區,護士小王看到她:“嫂子,陳主任查房去了,您先坐會兒,我去給您叫他。”霞飛笑著擺手:“不用,我們沒事,是這孩子非要來找爸爸。”說著立峰已從病房裏出來,“霞飛,沒事吧,你怎麽來了?”“是莉莉,非要來看你。”霞飛一轉身,“莉莉呢?這孩子,一準是藏起來了。”立峰最了解女兒,一彎腰,把莉莉一把從桌子下邊掏出來,又使勁一舉,“爸爸的寶貝女兒,原來在這兒。”莉莉樂得咯咯笑著,“怪媽媽,出賣我,說好了不讓爸爸看見的。”“好,怪媽媽,見到爸爸了,我們該走了。”“不嘛,不嘛。”“我們到院子裏去玩兒,爸爸要工作。”“莉莉爸爸下班後跟你玩兒積木,快跟媽媽去吧。”莉莉不情願的一步一蹭的跟霞飛走出內科病區。走到院子裏,小姑娘又想起了那個小弟弟,“媽媽,我們就在這兒等,萬一小弟弟會來這兒玩兒呢?”霞飛禁不住笑了,“人有病了才會來醫院,誰沒事會到醫院玩兒呢?除了小莉莉。”“我想小弟弟。”“那咱們就等等。”霞飛想,反正也沒事,夏天的白天實在太漫長了,在哪兒也是消磨時光,隨孩子的心吧,現代家庭,每個家就一個孩子,也夠寂寞的,不象自己小時候,大院裏熱鬧的很,放了假,孩子們玩兒的昏天黑地,甭說不到天黑不迴家,即使是天黑了,大人們不叫也是決不肯迴家的。

    慢慢地又遛到綠化帶,那個紅著臉說“謝謝”的男人又跳進腦海,霞飛甩甩頭,很煩惱總是有這個影子擾亂自己,走過綠化帶,不由得又迴頭看一眼,心裏像是期待什麽,但終於是沒有看到什麽。“哎……”小女兒歎口氣,霞飛笑她:“怎麽了?”“沒有小弟弟。”女兒很失望。霞飛輕笑,其實自己也有失望。帶著女兒,出了醫院大門,慢慢往家走,正是下班時間,街上眾多的汽車擁著、堵著,沒有一點挪動的跡象,倒是她的自行車更自由快捷,引來無數司機羨慕的要死的眼神,中國的特色——堵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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