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大宗師之後,界星儀的力量運用起來就不似從前那麽艱難了。巨大的黑色渾天儀矗立在廣場當中,它的主人則站在其腳下,摸著環繞巨大星體的圓環,目光落在黑暗的天空中。

    “現在我才算真正擁有了這座界星儀,能隨時離開這世界了。”

    突破大宗師之後,這件靈寶和他之間的關聯忽然緊密了起來,就像一隻布縫的貓兒忽然長出滿身長毛,能跑能跳,能偎在他懷裏撒嬌,告訴他自己想幹什麽,能幹什麽。任卿的指尖在那光滑微涼的外表上滑動,稍一動念,就讓這座巨城重新化作能據在掌心中的靈器,而他和他師弟則已落在一片青山上。

    山上靈氣充裕,地脈活潑,順著山脊走勢往下看去,破開碧樹屏障,就能看到高大齊整的滎陽城。徐紹庭自從被白明月叫破了合謀造反之事,就一直心虛著沒敢和他說話,直到見了滎陽城才鬆了口氣——在嶽父嶽母麵前,師兄不會太不給他麵子的。

    可是他這迴掛漏吃得真冤枉。姓白的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哥哥過橋抽板,弟弟忘恩負義,也就是他師兄記著前世君臣情義,才會把心思浪費在那個白眼狼身上。早知道就不把白明月從星宇秘境裏弄出來了,讓他老實在裏頭呆上幾百年,這邊就等白澄生個兒子,悄悄弄死了他,照樣也是天下太平,師兄也看不出他下手的痕跡……

    不,這樣子幹幹淨淨地斷了緣份,卿卿的修為和心境都提升了,豈不是比他動手來得更合適?

    徐紹庭眼底暗含笑意,跟在任卿身後下了山。

    接近城門時,任卿忽地轉過身來,一把攬住他已經比自己高了些的身體,抬起頭來看著他,目光通透:“我這些年一直按著你做許多你不願意做的事,想來你心了也有不滿。不過我也是凡人,哪怕經曆生死,也不免有執念難消。我和末帝之間的情誼當年如許深厚,如今卻已走到了頭……他已經不是當年身居正統,和我一道死守著白氏江山的齊朝末帝,我也不是隻有這個君主可以維護……和依賴的任卿了。”

    這話遠出徐紹庭的意料,他甚至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怔忪半晌才問道:“師兄不怪我背地裏叫徐離他們支持白明月上位?”

    徐離這個名字任卿當年就沒認真記下,又隔了這麽多年,自是更想不起來,隻當是徐紹庭獨自住在關山的時候交上的朋友。他直接忽略了徐離,道:“此事能定罪的隻有仙帝,他既然仍視白明月為兄,願意禪位於他,便是不怪罪你的。”

    “那你呢?你怪我不怪?”徐紹庭急切地問。他根本不在意仙帝定他什麽罪,隻在乎眼前之人會不會因此厭棄他。

    或許是那神情放在已經長成青年的人臉上過於違合,任卿眼中竟閃過一絲笑意,抬手撫摸上那張線條清晰,看起來比自己還要成熟些的俊秀臉龐,平靜地答道:“若你獲罪,我就與你同罪,何必多說。”

    從結成道侶那天開始,他倆的人生就完全連結在了一起,哪有什麽怪罪不怪罪可言呢?

    “師兄……”徐紹庭懸在空中的心忽地落了下來,對白澄的那點妒恨和對白明月複雜的感情都像被水洗過一樣,隻餘下淡淡影子。他所求的無非是讓任卿心裏隻記著他一人,不要再想那對兄弟,卻是忘了,哪怕任卿心裏還有別人,那也都是可以了斷的情份,隻有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師兄身旁,氣運與命數緊緊相連,沒有任何人可以斬斷,可以插到兩人當中。

    他早就擁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卻去嫉妒永遠比不上自己的人,這豈不是癡傻了?

    徐紹庭仰天長笑,笑聲中漸漸混入了真氣,震得林間枝葉亂顫,靈氣被真氣吹散,淩亂地繞著他旋轉。他抬起手來,指間便有山風繚亂,靈氣與風交纏在一起,汩汩灌入身周四萬八千毛孔中。他卻沒停下來沉浸在這突出其來的頓悟境界中,而是牽住任卿的手,一路慷慨作歌,大步流星地走入城中。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力量和氣勢便提高一層,滿城之人都為之側目,他卻似渾然不覺,任卿也在感到他身體並無異常之後就不再多管,任由他以自己的方式提升修為。

    從城門到城主府,共是一萬三千步,他的氣勢也一點點提升至超越宗師巔峰的境界。被引進府中見到任凝時,這位做父親的就被兩人雙雙突破境界之事震驚,半晌都沒開口。

    直到兒子和世侄(兒婿)行過禮,他才迴過神來,搖得手裏的麈尾毛掉得滿桌都是,訝然問道:“你們兩個怎麽就成大宗師了?我修習武道七十餘年,還以為自己天資已經是極出眾的了,想不到竟被兒子遠遠地甩到身後……”

    任卿便和他說了在玉京中的事,至於徐紹庭是怎麽突破境界的,他倒也不是很清楚,任凝也不多問,而是把關注重點放在了白明月登基一事上:“五天之後便要登基?依著禮法是該讓我們這些城主一同進宮慶賀的,他是不打算要這十七城了,還是知道自己得位不正,怕中途叫人拉下來,所以沒正式坐到皇位上就不敢見人?”

    他跟白明月

    早已結下了仇隙,說話時極不客氣,怎麽尖刻怎麽來,隻是那副外表始終保持著光風霽月的高士風度,與話語全不搭界。

    數年不見,父親還是這樣寵愛他,可他這個不孝子卻已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任卿緩緩伏□去,額頭抵在地麵,掩去了眼中眷戀之色:“我手中有仙府中得來的靈器,可以帶人破碎虛空,到上界去。如今我雖隻有大宗師修為,可是有此物在手,便想早些離開……”

    徐紹庭也垂著頭附和道:“侄兒也想到仙人世界中闖闖,還望叔父答應。”

    家裏能出一個飛升仙人,乃是整個家族的光彩,比留下一個能在族中坐鎮的大宗師更為可貴。整個九州世界的武人,最大的理想無一不是破碎虛空,到更廣大的世界當中,作父親的亦是如此,自然體諒兒子追求武道更高境界的心,隻留他多住了幾天,請親友到家中聚會,以享受這最後的天倫之樂。

    臨行之際,徐紹庭終於忍不住展示了一把新婦的態度,從秘境中取了兩個通玄門所製的護法傀儡送給任卬和任邵兩個小郎護身。嶽父嶽母見這禮物貴重,自家不能光杆送一個兒子過去,便陪送了小秘境中的一條冰性靈脈,讓他們找一座山埋下,將來天長日久,還能生出靈玉髓來,煉製清心定神的丹藥。

    任卿這邊和樂融融地辭別父母,登車隨徐紹庭離開,接著就去到了丈人家裏,借著關山清靜靈地修行,鞏固大宗師境界,溫養所用的靈寶。

    白明月登基後,也曾下詔尋訪任卿。不過他們兩人在關山絕頂閉門修行,設下重重反追蹤陣法,與外界再無聯絡,任凝又扛著玉京壓力,咬定兒子早已破碎虛空。就是白明月再肯定他們仍在自己這片江山上,卻也尋不到人,隻能叫弟弟陪在自己身邊,看著他猶有少年時痕跡的臉龐,迴憶舊日時光。

    他已坐擁江山,有了滿宮如花美眷,可是記憶中一再救他性命,為他轉戰千裏,甚至被他親手殺死也仍情深不悔的那人,終是再迴不來了。

    他希望斷絕的時候,任卿卻得到了平生最令人驚喜的好消息。他用界星儀穿梭仙凡兩界,帶著師弟踏上另一片靈氣更加濃鬱醇厚的天地時,腦海中忽地響起引導者略有些扭曲的笑聲:“嗬嗬嗬嗬,愚蠢的使用者啊,你以為你真能讓我一輩子休不了假嗎?不管主角攻怎麽樣,起碼主角受白明月登基了,我的工作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兒,終於不用再盯著這片枯燥得要死的世界了!哼哼,再見……不,再也不見,你可千萬別再有下輩子,別再禍害我們係統了!”

    這聲音毫無預兆地出現,又猝然消失,快得讓任卿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麽事。直到這聲音消失許久,他一遍遍地唿喚引導者,卻得不到任何反應,才終於敢確定,那個一直在監視他,撥弄他命運的妖物終於消失了,他的人生也可完全歸於自己,再不必擔心有人利用他的身體做什麽他不願意做的事。

    “我終於自由了。阿繼,我身體裏的那妖物真的消失了!”任卿驚喜異常,眉梢眼角流動著眩目到極至的笑容,用力牽住師弟的手,走向了距兩人出現處不遠的那座巍峨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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