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皇到底是曾經做過一個世界之主的大能,從河洛秘境到長安數千裏路程,他竟隻花了一個白天便走到了。用任卿的身份玉牌打開玉京城外護陣後,他就隱去身形,獨自在前宮後殿轉了幾圈,特別是在仙帝白澄身邊仔仔細細地嗅了一陣,直到日色西沉才迴到徐紹庭身邊。

    迴去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充滿期待的光彩就消褪了幾分,倦倦地說了句:“確實有味道,但比你們身上還要淡,應當是沾染過龍息的人來過這裏留下的氣息。吾兒應當不在,再去別的地方吧。”

    話音才落,神魂就主動縮進了任卿的識海中,將身體還給了原主。任卿正在識海裏漂得好好的,猛地有了身體,反而不知手腳該怎麽放好,搖晃了兩下,便一頭栽進了等候已久的師弟懷裏。

    徐紹庭這一天的臉都是黑沉著的,見到真正的師兄迴來,態度立刻迴了春,溫存小意地安排酒店、布置房間,力圖讓師兄補上白天沒享受到的地方。

    可任卿身體裏到底是多了個人。雖然依著徐紹庭的意思,他們就該該幹什麽幹什麽,最好能把那頭老妖怪臊走,他師兄卻說什麽也不答應——老妖怪害臊之前,自己心裏就先過不去這道檻兒。有一個人占在他身體裏,能看到他做的一切,這種時候就連話都不想說了。徐紹庭這個傻孩子也不經事,怎麽讓人一嚇唬就把他往玉京帶了?明明他們還去過襄城和星宇秘境,先把別的地方都轉過了再迴京多好?或者是到了星宇秘境,直接想法把妖龍鎖進去,就和關在河洛秘境裏一樣……

    他心裏雖然轉了這麽多念頭,卻是哪一樣都無法說出口,隻怕叫妖龍聽到,最後隻能化成一聲長歎,鋪紙研墨,照著付遺賢送到的卷宗寫奏折。人是不能再迴玉京了,總要把消息傳迴去,不然自己半路突然失蹤,仙帝還得不到秘境這裏的消息,豈不是要耽誤大事?

    有這麽個妖龍攪合在當中,也說不準要占他的身體多久,不隻要上表說明這迴的亂子,還要順便請罪和……請假。身為都護滿天下亂轉實在是太不像話,不如先辭了官,將來或許還有再迴來的一天,到時候活動一下也能再度入朝;若是迴不去了,至少先有了這個鋪墊,不會消失得太過突然。

    墨已研得濃淡適中,縑帛下麵墊了吸水的薄毛氈,筆洗、筆架都擺在他最順手的位置。甚至在他提筆的一刻,磨墨的工作也被人搶了過去,坐在他對麵細細研磨,右袖被挽起,露出白玉般優美的手腕。

    雖然不算紅袖添香,卻不可否認,這一刻的視覺

    和心理享受都達到了極限,比起真正依偎在一起的時候更令人放鬆愉悅。任卿看一眼人、看一眼縑帛,筆走龍蛇,腦海中似有無窮靈感等待揮灑,援筆寫就了一篇奏表。

    不得不說,男人的劣根性就是這樣,有佳人在身側,他不僅下筆千言倚馬可待,文字也辭藻華麗、情深動人。徐紹庭含笑拿過奏章來看了幾遍,直至把每句話每個詞都融匯進腦海中才道:“師兄每次給仙帝寫東西都這麽深情,真是令人羨慕。”

    這有什麽可羨慕的?這孩子自己做文章做得也不錯,若是覺著趕不上他,多讀多練就是了……嗯,家裏還有一套《文選》,來日叫人捎過來給他講講好了。

    他哪想得到自己的師弟吃醋吃得花樣百出,正收拾好了東西打算休息時,就毫無準備地落到了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裏。

    “……有人看著。”任卿還是相當有原則的。

    “我什麽也沒想幹。師兄,咱們從小不就睡在一起嗎?白天那個姓雲的占了你的身子,我連看都不願意看他,現在總該得點安慰吧?”他師弟卻是個沒有原則的人,死死扒著他不放手,雖然並沒做別的事,兩人之間卻隻隔著薄薄的寢衣,溫暖的氣息完全包裹住了兩具年輕的身體,將雲皇橫插一腳帶來的疏遠和緊張完全彌平。

    “我明天又見不到你了,師兄總該讓我抱抱你,安安心。”

    徐紹庭的懷抱實在太過舒適,任卿掙紮了兩下,就帶著“反正他們倆是成過婚的,就是叫人看了也不能怎麽樣”這種自欺欺人的念頭安靜了下來,揮手打滅燈燭,趁著外頭淡淡的月色看著師弟在他懷中入睡。

    ——白天被人壓製著睡了一天,任卿現在是毫無睡意的。

    其實不隻他睡不著,他師弟也並沒真的入睡,隻是調整均勻了唿吸,安安靜靜地躺在師兄身邊,神魂卻分出一縷連接了當初丟在星宇秘境中的黑蛇。

    神識連通之後,他就看到了一片幽暗詭密的地道,和困在地道當中,白衣盡數*裹在身上,豔麗到妖異的臉龐也蒙了層灰暗氣息的白明月。這般狼狽的形象實在不太適合他,就連徐紹庭這個情敵看了都有幾分吃驚:“你這是怎麽了,難不成知道自己出不來,就破罐破摔地找個墳墓就地躺進去了?”

    他“呸”了一聲,抹掉臉上的泥水,陰沉著臉道:“還不是你這條蛇老跟著我,害得我背運。本來我在仙墓中找到了不少好東西——哼,料你這等平民也猜想不到仙朝積累有多豐厚——就是因為你這

    條該死的蛇跟進來,我才會被困在地宮陷井裏!”

    這果然是得怪他。斬斷氣運之後,兩人的氣運都要受到折損,徐紹庭因為將氣運分了一半給任卿,倒黴得更厲害些,但看到白明月身陷地宮、一身狼藉的模樣,到底還是有了種微妙的愉悅感。唇角不自覺微微揚起,但他的聲音還是很誠懇:“我不是來笑話你的。你還記得咱們之前的約定不記得了?我現在找到了一個讓師兄隨我離開此界的絕佳機會,可惜他心裏總有個白澄晃蕩著,我是打算放你出來,好讓他斷念的。”

    白明月環抱著雙臂,眼神陰冷地盯著黑蛇:“我非要聽你的幹什麽。我在仙墓之中已經找到了既合用又可靠的東西,不用你插手,至多再過十年八載,這天下照舊是我的。為你驅策這一迴也不知能不能成功,你是抱得美人歸了,我有什麽好處?”

    徐紹庭那隻蛇傀的眼睛煥出瑩瑩綠光,像活蛇一樣盯住了他:“聽我的話,你還能得到江山;若要和我作對的話,隻要我在這世上一天,你就別想再踏進玉京,怎麽樣?”

    他這麽認真的威脅,白明月背後也有些發涼。世上再沒有別人比他更知道徐紹庭的本事,和他有多麽心狠手辣。當年他們還是攜手打下江山的夫妻,這人就能提早留下遺詔叫人誅殺自己,如今連那點香火情份都沒了,徐紹庭真的狠下心來……他忍氣吞聲咽下了上輩子被殺的仇恨,可不是為了平白翻臉的。

    想到這一點,他就冷哼了一聲:“廢話不必多說,你先把我從這片墳墓裏弄出去,不然我如何配合你?”

    那條蛇臉上露出一絲人性化的笑意,眼中雖然還是冷淡,卻比之前的模樣要軟和得多,還有心思開了他個玩笑:“我還要帶一位法力強橫的前皇帝陛下到星宇秘境尋子,怎麽敢敷衍殿下?你就在棺材裏躺幾天也不要緊,這位先皇帝鼻子靈著呢,能把你從地下嗅出來。”

    也就是從雲皇的反應中看出白明月不是那個龍子,他才開得起玩笑。徐紹庭說得含糊,白明月卻聽得又激動又有些驚惶。仙帝白信肯定是沒有什麽高深的仙法,不然不會一輩子隻是個武士,一百三十餘歲就耗盡壽元而終;可那模糊的字句卻表露著這麽個意思——有一名武道修為極高的人到秘境尋子,又要救他,難不成真是仙帝還魂了?

    或許還有別的可能,但他實在不相信趙昭儀還有這樣的膽略和城府,能在仙朝後宮中偷上別的男人。

    那條蛇眼裏的光彩消失後,白明月便將蛇收進袖袋裏,順著牆壁石磚

    滑坐到了陰冷的地麵上,右手舉到空中,掌心掉下來一枚小小的玉蟬,蟬頸上用一枚極細的金索穿著,墜在他纖細優美的食指上。

    玉蟬上自生光輝,照著這片幽深黑暗的地宮,也照亮了白明月嘴角一彎笑意:“都道踏破虛空便能成就長生,可誰曾見破碎虛空的高手迴來呢?這世上的長生大道都是虛的,唯有抓到手裏的道法和權力才是真的。願高祖勿怪我這個不肖子孫發了你的衣冠塚,來日我得了天下,必將白家傳承萬代,以贖今日冒犯之罪。”

    這些日子他在皇陵中的收獲亦不小,隻是徐紹庭斬運之後開始走黴運罷了。

    這片天宇秘境裏的皇陵如此氣派,甚至前幾代破碎虛空的高手們也都要留下衣冠塚,不隻是為了昭仙朝國力,更是為了鎮壓龍脈。當年仙朝初起時,白衍便以人仙之力收攏天下龍脈,一部分鎮入玉京城守護仙都,剩下的則藏在這片天宇秘境,再以帝陵鎮之,其風水之力便可庇佑仙朝不衰。

    而這枚玉蟬正是當年白衍以本身真氣凝成,最初用於鎮壓氣運之物。其上纏繞著最為濃厚精純的龍氣,又含有陸帝神仙的三成法力,隻要他能煉化,一個徐紹庭又算得什麽?

    任卿本來是癡心迷戀他的,若不是徐紹庭橫□□來,他怎麽會變心?上輩子他沒能珍惜那份心意,誤擇了頭野狼當作忠犬,這輩子一定要撥亂反正,將錯過的都握迴掌心。白明月微微一笑,麵容在微光下顯得詭異又偏執,對著那枚玉蟬輕輕一吸,便有兩道白氣從蟬頭上騰起,順著風鑽入了他鼻間。

    在地宮裏呆了不知多少時間,星宇秘境中忽地響起了隆隆悶響,仿佛地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或是坍塌。那聲音越來越強、越來越近,短短一炷香工夫就傳到了白明月眼前。同時他頭頂上厚達數十丈的泥土也不翼而飛,露出一片燦爛星空,和袖手而立,渾身上下流溢著帝王般尊貴氣質的任卿。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收起玉蟬輕身跳到地麵,微抬下巴,故作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你竟還會來見我,是白澄讓你來看我的死活嗎?”

    對麵的任卿竟比他還冷漠,像看著一塊石頭般掃了他一眼,隨即轉過頭去,望著不遠處的另一個人,緩緩吐出一句:“不是他,但也有同樣的氣息,當是和你們在一處沾染的。”

    旁邊站著的那人嘴角微挑,笑容卻也同樣沒有達到眼中,聞言點頭道:“那就還剩下一個地方,請龍皇陛下先行一步,這裏畢竟是皇陵,我還要為師兄收收尾,免得他因此獲罪。”

    雲皇大袖一揮,轉身便往外走,徐紹庭卻對白明月使了個眼色,要他跟上自己。直到雲皇先一步邁出秘境,徐紹庭卻留在裏頭悄悄劃破空間,叫白明月躲進仙府秘境:“這是你離開的唯一機會,若你不出來,就算我有心救你,要尋到合適的機會瞞過師兄、繞開守衛悄悄溜進去,也得等上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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