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外校場。


    新建成的場地坑坑窪窪勉強可以說是平整,周圍的柵欄歪歪扭扭的,仿佛風一吹就隨時要散掉似的。


    偌大的校場上,站立著一排排衛所的兵丁,看上去密密麻麻的的一片人頭,蔚為壯觀。


    剛剛升任兵部侍郎的徐光啟意氣風發,看著眼前這麽些兵丁,心中一股豪氣頓生,不無得意的看向左側的秦戎帥,“秦大人,你看這些兵馬雄壯否?”


    秦戎帥看了一眼下麵的兵丁,頓時無語。


    這些人站沒站像,除了前幾排看著還行,後麵全是湊數的,一個個麵黃肌瘦的像種地的農民,有幾個都七老八十了,還扛著根紅纓槍站在那。


    身上穿的鴛鴦戰襖都發黑了,補丁一個連一個,刀槍大部分生鏽了。


    就這?


    徐大人你還問我這兵馬是不是雄壯?


    一時間,自詡巧舌如簧的秦戎帥都不知道該怎麽誇這些人了。


    我看你是在為難我胖虎。


    但是沒辦法啊。


    秦戎帥雖然領了一個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銜,但也隻是正四品。


    徐光啟是兵部侍郎,正三品。


    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原本徐光啟還隻是個河南道禦史,但是經過朝堂大清洗之後,很多位置空了出來,不知道怎麽把他推了上來。


    都快年僅花甲的老頭依然精神矍鑠,剛剛上任便接連上表,自告奮勇的來通州練兵。


    “徐大人,如此熊軍……”秦戎帥最後想了想,最後幹脆放棄掙紮,實話實說道,“我覺得走不到十裏路,就要一哄而散。”


    徐光啟臉上笑容逐漸消失了,憋了半天,才疑惑的問道:“這是為何,難道我徐某帶兵之法有什麽問題嗎?三日一操,五日一練,從未有過懈怠啊。”


    三日一操,五日一練……


    就這?


    我找一幫學生做廣播體操都比他們動作整齊。


    不過秦戎帥知道,在這個時代不能苛求什麽,就這個操練的頻率已經算是不錯了。


    畢竟這些衛所士兵還要給長官們幹活做苦力呢。


    秦戎帥看了一眼徐光啟身後站著的幾個衛所千戶等軍官,想了想說道:“聽說徐大人對算學頗有研究,卑職也有這個愛好,不知能不能在閑暇時討教一番。”


    “哦?!”徐光啟眼睛一亮,上前一把拽住秦戎帥的袖子,“你也懂算學,來來來,我們切磋切磋。”


    眼見著徐光啟帶著秦戎帥走遠,幾個千戶互相打了個眼色,鬆了一口氣,今天可算又混過去了。


    然後連忙打發眼前這些兵丁解散,一會還要給那些前來點卯的農夫發錢呢,這個徐老頭也不知道抽的什麽風,隔三差五就要點卯,搞得他們不得不經常找人來充數。


    徐光啟確實對數學十分癡迷,拉著秦戎帥討論了半天幾何,大有一種終遇知音的感覺,還請秦戎帥一塊吃了午飯。


    “這是我翻譯西方的一本算學經典,名為幾何原本,可惜隻整理了前六卷,後來因為諸多原因不得不放棄。”徐光啟拿出一本幾何原本,十分珍惜的撫摸了一陣,然後遞給秦戎帥,“我見秦大人也喜愛算學,老夫就將這本書相贈。”


    秦戎帥恭敬的接過了書,“卑職多謝徐大人。”


    “秦大人可以有表字啊。”


    “下官表字無功。”


    “無功?”徐光啟一愣。


    “孫子兵法有雲,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故家父取名無功。”


    “好一個無功,這個字取得好。”徐光啟笑了起來,“無功啊,你今天在校場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


    “下官是想說那些衛所的兵丁,怕是有些問題。”秦戎帥遲疑了下,才緩緩說道,“徐大人想靠這些人連出精兵,實在是事倍功半。”


    徐光啟歎了一口氣,“其實老夫何嚐不知這衛所之中有些醃臢之事,本以為再怎麽爛,也能湊合著用,勤加督導,未嚐不可練出一隻精兵來。”


    “無功,你是軍伍出身,打過仗,你與老夫說實話,這些人到底能不能用。”


    “不能!”秦戎帥斬釘截鐵的說道。


    “一點都不能!?”徐光啟皺起了眉頭。


    “那些衛所兵丁多是老弱之輩,根本不堪一戰,有些人甚至是臨時拉來湊數的,根本就不能打仗。”秦戎帥此時也不顧忌什麽了,敞開了說,“衛所的將官一個個虛於應事,武藝不精,靠這些人成事,還不如指望敵人自己一頭撞死。”


    徐光啟沉默良久,才問道:“那可有破解之法?”


    秦戎帥沉聲說道:“有,另募青壯為兵,嚴加整訓,隻需三年,便可成為天下強軍。”


    “三年?”徐光啟搖了搖頭,“可現在半年時間都沒有啊。”


    秦戎帥一愣,“情勢已經緊張到如此地步了嗎?”


    “遼東建虜愈發勢大。”徐光啟站起身來,望向窗外,目光有些陰鬱,“前一陣傳來消息,建虜已經擊敗察哈爾部,令其歸降了。”


    秦戎帥頓時心中一驚,察哈爾部怎麽如此拉胯,一打就降了?


    “建虜本與科爾沁部結盟,現在又逼降了察哈爾部,更是如虎添翼。”徐光啟狠狠一拍窗框,“年初薩爾滸一戰,數萬大軍盡沒,遼東告急,沈城岌岌可危。”


    “上月傳來消息,建虜賊酋努爾哈赤不知為何發狂,突然大肆屠戮其領地上的漢民,數萬民眾逃迴沈城,建虜一路追尋而來,沈城守軍閉門不出,建虜在周圍劫掠了一番才退去。”


    秦戎帥心中一股怒火升了起來,旁人不知內中情由,他卻知道一二,努爾哈赤此舉怕是在報複自己在赫圖阿拉的襲擊。


    “帶到明年春天,天氣轉暖,建虜大軍怕是又要卷土重來。遼東兵力空虛,又要四處設防,捉襟見肘啊。”


    “若是不能籌集兵馬,那麽沈城危矣,沈城一旦失守,遼東局勢必將大壞。”


    秦戎帥聽聞此事默然無語,因為他知道明年就爆發了渾河之戰,這也是明朝軍隊最後的餘暉了。


    原本可以大勝的局麵,一度打得努爾哈赤近乎崩潰,但最後愣是被建虜各個擊破,轉為慘敗。遼陽、沈陽、廣寧等重鎮相繼失守,明軍退守遼西,完全陷入被動。


    難道就完全無解了嗎?


    不,不能就這麽眼看著神州沉淪。


    這時,秦戎帥忽然站了起來,沉聲道:“秦某有一法,可練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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