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卿心裏恨死了安陽公主,她既恨安陽公主非要邀請她,又恨安陽公主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丟醜,一顆心簡直如同放在油鍋裏般煎熬。


    其實長到這麽大欺負她的人也不少的,低位的有,高位的也有,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如安陽公主一樣招她恨!


    左右端詳了一番後,安陽公主歎口氣,語氣竟是十分惋惜,“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個美人兒,怎麽就變成了這模樣呢。”


    她恨恨咬牙,臉色青白半晌,整個賞菊宴,於她來說,就是一場折磨。


    “這是禦廚新琢磨出來的點心,父皇疼我,把禦廚借給了我兩天,大家都嚐嚐。”


    其色茶黃,呈半透明,可折而不裂,撅而不斷,軟、滑、爽、韌兼備,味極香甜。


    本來是不想吃的,可味道太好了,不知不覺一盤點心就空了。


    “看來韓國公夫人的胃口真的很好呢,那我這盤也給你好了,別客氣。”


    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周卿的臉色紅紅白白,反應過來時去死的心都有了。


    坐在位置上,總感覺別人看著她的眼神非常奇怪,還有人交頭接耳地談論她。


    她一迴頭,交頭接耳的人立刻避開了眼神,這心虛的樣子,明顯就是在說她。


    這些眼神跟針紮一樣,讓周卿渾身都不舒服。


    她性子清高,養尊處優幾十年,從未受過這般委屈,登時就氣惱地紅了臉。


    周卿找了去茅廁的借口,離了席,走的很快,步伐裏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直到唿吸到新鮮的空氣,她才長長地籲了口氣,白皙的臉卻異常猙獰。


    今日之恥,他日她必將十倍奉還!


    “瞧她那樣……真是好笑,之前約她,怎麽也不肯來,原來是因為丟不起這個臉。”


    兵部侍郎的夫人柳氏突然推開頗有些圓潤的一名婦人,快步走到一旁幹嘔起來,也成功地打斷了她們的八卦之聲。


    “怎麽了怎麽了這是?可是身子不適?”安陽公主關切地張了口。


    “瞧這樣子,難不成是懷上了?”坐在安陽公主右手邊,個子稍矮的那位試探著問。


    柳氏拭了拭嘴角,又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熱茶啜了一口,這才羞澀地點了點頭,“找大夫把過脈了,還未滿三個月……”


    隨即柳氏又緊張地叮囑道,“可千萬莫要外道!”


    “這是自然!恭喜恭喜!這是第五胎了吧?再過幾個月又要給你們瑞哥兒添個弟弟了。”


    “我倒希望生個女兒,那四個潑皮猴著實讓人不省心,還是女兒好,是娘的貼心小棉襖!”柳氏輕撫著腹部,臉上閃耀著柔和歡喜的光。


    “說起這個,我就想起了周夫人,之前還鬧了一樁烏龍,說是自己有喜了,結果每個大夫都說,迴夫人,老朽無能,您還是另請高明吧。真是笑死我了。”左側一身海棠紅衣裳的夫人臉上瞬間便揚起了嘲諷之色。


    “這周卿變了這麽多,當年的京城第一美人變成了殘花一朵,可公主這麽多年了,一點都沒有變。”


    “公主哪裏是沒有變,是越來越好看了。”


    “我們都老了,公主還和以前一樣。”


    另兩名婦人不甘落後,七嘴八舌地誇了起來,直誇得安陽公主笑得合不攏嘴。


    安陽公主無疑是驕傲的,她也的確有資格驕傲,作為皇帝最寵愛的公主,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之一,她活得恣意活得瀟灑。


    這份驕傲,讓她不顯得媚俗,與那些端著架子的世家小姐比起來,她顯得更加高不可攀,也更加遙遠。


    ……


    “太君,這小門小戶出來,底蘊就是差了那麽一分,連帶著咱們韓國公府都被笑話了去。”春柳歎了口氣給唐檸捶捶肩。


    “國公爺也快迴來了,來了以後,讓他去管管自己的夫人,老身年紀大了,不想管這些個糟心事。”唐檸“好心”地成全了周卿。


    至於模樣大變的周卿,許弼是否會一如既往的喜歡,就不在唐檸的管轄範圍內了。


    江南發大水,許弼忙於政務,一時迴不來,周卿心中的苦悶無處排解,臉上爆了很多痘,好不容易食補藥醫雙管齊下,把痘治好了,人卻更胖了,白皙的皮膚也變得黯淡無光了。


    一迴來,他就去見了周卿。


    “娘子,為夫迴來了。看為夫,給你帶了什麽,你不是說最喜歡江南的絲綢嗎?”


    許弼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衝過來的肉球打斷了思路。


    周卿一張微胖的臉上要做出愁苦的表情,非但沒有之前的楚楚動人的風韻了,反而給人一種無法言說的怪異和難受。


    她這段時間積累的委屈全都爆發了出來,眼淚一下迸發了出來,一下抱住了麵前的許弼,埋在他胸前哇哇大哭。


    許弼任由周卿在自己的衣服上擦眼淚,眼淚打濕了衣服,眼淚滾燙滾燙的,燙在心口,讓他的心軟了軟。


    放下手在她的後背拍了拍,“別怕,別怕,沒事的。”


    “你怎麽胖了?”那日黑燈瞎火,沒看見周卿長什麽樣,緊接著就被皇帝派出去了,乍一見大了兩號的周卿,他沒變臉就已經很不錯了。


    可周卿不這麽想。


    你怎麽胖了……


    周卿隻覺得天都快要塌下來了。


    就連許弼怎麽走掉的,她都不記得了。


    她身子晃了晃,無力地癱坐在床上,喃喃地道,“怎麽就胖了呢!怎麽就胖了呢!我這模樣,可怎麽見人啊!”


    以前她吃啥都不胖,現在她喝水都胖。


    她的心裏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她心裏明鏡一般,她要過好日子,成人上人,讓誌平坐穩世子的位置,就不能被相公厭棄。


    然而她又能憑借什麽讓他癡情不改呢?娘家破落,也不曾在琴棋書畫這樣的方麵有一技之長,她隻有這麽一具身體。


    色衰而愛馳,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到了許弼這裏,他甚至連等到她色衰都不必——她想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


    蓮花巷那個唱戲的伶人,生得便是一等一的美麗,她第一次感受到那種美麗的逼人與霸道,美得不講道理,她這個樣子拿什麽跟別人比?


    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衰老是靠美貌吃飯的女人,最大的天敵。


    周卿的一顆心,又苦又澀。


    “夫人,這賬上沒錢了。下人們的銀兩不夠發了,這可怎麽辦?”賬房先生愁眉苦臉地開了口。


    “怎麽會不夠,這租子,不是才收上來嗎?怎麽可能用得這麽快。”周卿按了按隱隱發疼的太陽穴,說話的口氣並不好。


    “之前周大人犯了事……”


    之前周卿嫡親的大哥強搶民女做小妾,人家姑娘早許了人家,他強逼不成便將人玷汙了,害得那姑娘投河自盡。


    那姑娘的未婚夫和爹娘當然是不肯的,他們打算一紙狀書告到了大理寺。有錢能使鬼推磨,最後周卿花了很多銀兩,才把這事壓了下來。


    但這麽一來,偌大個韓國公府,就被掏空了,沒錢了。


    周卿揉了揉腦袋,覺得頭大得很。


    “這虧損的鋪子,怎麽越來越多了?”


    她出身書香世家,不過現在家族落敗了,但她身上還有滿滿的傲氣,自詡腹有詩書,瞧不上那些庸庸碌碌之事,家裏的鋪子一概不管,直到現在入不敷出,日子過得捉襟見肘了,她才想起了那些個鋪子,有好些都是連年虧損。


    當年老太君自請去吃齋念佛,她作為正兒八經的韓國公夫人接了手,然而她哪裏能有老太君的本事?


    自然是做什麽砸什麽,導致韓國公府的收入,連年減少。


    “這買賣不好做,米不夠香糯,賣不上價,衣服不夠時興,買的人少,打的金飾銀飾不夠好看……”賬房先生越說,頭垂得越厲害。


    周卿一臉的苦相,“那現在賬上還剩下多少銀兩?”


    “總共還有六百兩。”賬房先生歎了口氣。


    六百兩能幹什麽?還不夠買個鐲子,周卿苦著臉,“怎麽這麽少?是不是老太君?”


    “老太君沒支過賬上的錢,而且,而且我們還欠老太君銀兩,作為正兒八經的超一品夫人,她每個月都是……”賬房先生知道國公夫人素來和老太君不對付,故不敢多說什麽。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錢,什麽都辦不了。


    娘家中落,哥哥不爭氣,沒法子,她隻能背著許弼三五不時貼補娘家。


    說貼補,那是真的貼補。


    雖說哥哥不爭氣,爹爹不靠譜,弟弟不懂事,畢竟是自己的娘家人,不忍心啊。


    但現在事情鬧得無法收拾了,所以周卿隻能從傷心中清醒,自己開始打點。


    結果這不打點不知道,一打點嚇一跳,這賬務上的漏洞也太大了!這幾年,少說被娘家拿走了五萬兩白銀。


    什麽娘家要買宅子啊,買了宅子要買下人啊,買了下人得發月俸啊……


    今天兩百兩,明天兩百兩,後五百兩,銀兩花的越來越多。


    林林總總一大堆,總結起來就是燒錢。


    韓國公府,本來殷實的家底,在這五年時間裏,一點點薄了下去。


    這給錢給的,幾乎要把韓國公府明麵上的銀兩給掏空了!到了現在連最基本都體麵都維持不住了。


    之前老太君要燕窩,沒給,不是因為小氣,而是府內壓根就沒有。


    麵對這麽一個自己搞出來的爛攤子,周卿一個頭兩個大,臉都白了,她以為自己給的並不多,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賬上沒銀兩了,可日子還得過啊。


    柴米油鹽醬醋茶,一樣都不能少。


    可問題柴是最便宜多少文一擔?大米最便宜又要多少文一斤?


    過冬的炭要如何做預算?下人的炭又要怎麽處理?


    北屋這塊壞了要修葺,那邊不好了要處理,這又要多少銀兩……


    現在山珍海味,不是每一頓都吃得起。喝的茶是普通的,吃的糕點帶著渣。


    世子還穿著去年的舊衣服,她的衣服都不合身了,沒銀兩做新的。


    就連打賞下人都不能像以往那樣大方!


    簡直讓周卿頭大到了極點!她連顧影自憐,嚶嚶嚶哭泣的時間都沒了。


    捅了這麽大的簍子,她是不好去找許弼的,找了,那不就是變相地承認了她無能,她沒有做主母的本事,這麽簡單的後院都管不好,那也太沒用了。


    她隻能打開自己的梳妝盒,選了幾個交給了貼身丫頭。


    丫頭迴來了,臉色很不好看。


    被當冤大頭宰了,心裏能高興起來,才有鬼。


    “當了多少銀兩?”周卿心裏有了不祥的預感。


    “五百兩。”丫頭喏喏道。


    她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爺說過,這是西域那邊的瑪瑙,值五千兩。”


    “那當鋪掌櫃的,說這東西來路不明,所以……”


    “奴婢不敢報韓國公府的名號,要是報了,那整個京城都知道咱們……”入不敷出,要靠典當東西,維持基本的體麵。


    說出去,丟人都要丟到姥姥家了,所以明知道掌櫃惡意壓價,也隻能認了。


    賬麵上的窟窿,要把她所有的東西都典當完,才能勉強補上。


    可把珍寶折價典當了,她舍不得。


    “夫人要不把連年虧損的鋪子賣了?”


    周卿眼睛一亮,使出了拆東牆補西牆的招。


    時間過得飛快,唐檸剛迴府時秋葉還未落盡,一晃眼大地都飛霜了。


    唐檸還是在碧軒堂過著平淡又“和諧”的日子的。


    可惜沒過多久,確切的說是一入冬開始,她就無法得閑了。


    為了“辭舊迎新”,也為了彰顯京城頂級豪門的地位,往年周卿都是卯足了勁兒大辦的。


    為的就是不丟麵兒。


    可現在賬上沒銀兩了。


    越到後來,事越多,給下人置辦新衣、采買年貨全都要銀兩。


    實在沒辦法了,竟是想出了個餿主意,讓唐檸這個老太君來主持大局,“老太君身邊好東西多,不缺銀兩。老國公駕鶴西去了,田莊和店鋪這種有出產的東西老國公都留給了公庫,給老太君私庫裏留的多是金銀珠寶並一些珍奇異寶,其他譬如珍貴藥材、皮毛、兵器、古玩等更是不計其數,為物品造的名冊就有好幾十本。奴婢聽人說,老太君的東西堆滿了一座七進七出的庫房,那門口的鐵門,就有三四寸厚。”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夫人怎麽突然願意肯讓出管家權?”夏荷嘀嘀咕咕,對周卿警惕心很高。


    “這韓國公府看著氣派,其實已經被掏得差不多了,這麽個爛攤子,老身才不稀罕,管家有什麽好的,累死累活,還得到往裏貼銀兩。”唐檸心裏跟明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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