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芽一急。


    倘若息風不肯帶人去救烏蠻驛,難道她要眼睜睜翹著烏蠻驛今晚遇襲?或者她也可以亮出欽差身份,前去聯絡杭州府,可是杭州本地官府她並不了解,況且杭州本地還有鎮守太監——更巧的是,當年送僖嬪入宮的正是這位杭州的鎮守太監。情況不明之前,她不想亮出身份,一路南下官船也都偽裝成商船而已。


    蘭芽便一聲冷笑:「大人有令?可是將軍不要忘了,此地是杭州船上,不是京師靈濟宮!本公子既然是欽差正使,所出號令便在大人之上?這是聖旨,違者當斬!」


    息風正待反駁,蘭芽卻忽地伸手攔住。


    她自己轉了個身兒,仔細忖了一瞬,便推翻自己前言:「……大人說得對,是我錯了。秈」


    息風倒險些閃了腰,怔怔問:「你又怎錯了?」


    蘭芽輕嘆一聲:「倭商既然委了花憐前去傳話,那麽倘若晚上烏蠻驛處有人來救,那花憐就危險了……姣」


    聽蘭芽如是說,息風反倒提起憂心:「那你又要如何去救烏蠻驛?難道真的要聯絡杭州府了不成?」


    蘭芽隻望向窗外:「大人已走了多久?可說了幾時迴來?」


    息風忖了片刻:「你走後不久,大人便離船而去。未曾示下何時歸來。」


    蘭芽便一咬牙:「罷了,我不等大人了。我先想辦法救花憐出來。隻要花憐得安,咱們便可去救烏蠻驛!」蘭芽說罷吩咐道:「風將軍,麻煩將煮雪叫來。」


    既要夜探天龍寺船,她現下能依靠的隻剩下了煮雪。


    息風卻道:「……煮雪,亦不在船上。」


    .


    烏蠻驛外小巷裏,月上中天,銀輝如水。


    虎子初時的驚喜過後,卻退後一步,目光冷冷望住月船:「怎麽會這麽巧?」


    月船也不尷尬,自在地一擺那都禿了毛的廛尾:「不巧。是我故意跟蹤你至此。虎子兄弟,就算你瘦了些,兇了些,又穿著這倭國的衣裳,可是以貧道眼力,還是一眼就認得出你。」


    虎子眯起眼,酒意迅速退去:「你在哪裏發現我,認出我?又從何時跟蹤至此?」


    月船便也坦白:「……東海禪寺。」


    虎子疑心便更重:「你去東海禪寺作甚?彼處為禪寺,又不是你道家宮觀!」


    月船還是不慌不忙,淡然攤手:「都說佛道不分家。我既到了山門前,便沒有道理不進門一觀。」


    月船故弄玄虛地說完,自己仿佛也覺得肉麻,於是又恢復猥瑣模樣,抖著眉毛一樂:「……當然,實則是因貧道瞧見了你家兄弟。就是那位蘭公子。瞧他捉著個小美人兒的手,兩人鬼鬼祟祟進了禪寺去,貧道以為他背著你偷人,便覺有趣,這才跟著進去。」


    虎子聽完垂下頭,目光愈發陰鬱:「為何總是這樣巧?我們在南京的時候,你莫名其妙出現,與我們攀上關係;此時在杭州,你又出現得這樣巧。」


    此時的虎子,再不是從前那個見了是個道士,便相信他是個道士,隻想著從他口裏探聽消息的那個少年。此時的他,「賊性」大發,於任何人任何事都會先畫一個問號。


    月船自然明白,便笑了。他笑得很舒心。


    「貧道善算紫微鬥數,掐指算來便知咱們有緣再聚。」


    虎子咯咯冷笑:「扯淡!」


    虎子抬頭起身,走到月船麵前來。一雙幽深的眸子緩緩凝住月船的眼睛:「說,你又找上我,這迴又想幹什麽?」


    月船被口水嗆住,狼狽地咳嗽。雙肩簌簌,一臉的驚懼。


    「虎子,虎子兄弟,你,你別這樣盯著我。我害怕。」


    虎子微微呲出犬齒:「……說!」


    虎子已然兇相畢露,月船卻依舊不急不慢,非但沒被虎子震懾住,反倒自在抬手指了指烏蠻驛的方向:「虎子兄弟方才站在烏蠻驛門口,醉了,也哭了。虎子兄弟一向不是魯莽的人,貧道便明白虎子兄弟心下是有了為難之事。」


    「原本,貧道明白虎子兄弟心下怕是已然對貧道生了疑心,最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便是……可是貧道親眼見著虎子兄弟那般為難,便著實忍不下這份心,所以這便現身。」


    月船不顧虎子滿眼的防備,自顧親熱拉住虎子手臂,嘻嘻地樂:「虎子兄弟的為難,便是貧道的為難。不如虎子兄弟說說,貧道替兄弟你開解開解。」


    虎子甩開手:「道長既然號稱能掐會算,又何必要問?」


    月船翻了翻眼皮:「是啊,貧道怎麽忘了。咳,貧道骨子裏就是低調的人,總是忘了自己本可通天。」


    虎子隻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


    月船則仿佛沒看見,自顧掐著指頭,神神叨叨開始嘀咕。嘀咕了半天,也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然後突然兩眼一張,瞪緊虎子。


    虎子都給嚇了一跳,忙問:「你可算著了?」


    月船呲牙一樂。大板牙上黃茶


    漬,兼之一股格外的口氣,熏得虎子急忙再倒退三步,拉開距離。


    月船不以為忤,得意得兩眼直閃賊光:「……自然算得了。虎子兄弟,你今晚有血光之災。」


    虎子惱得想抓牆。月船這麽半真半假的模樣,說得還偏有那麽幾分眉目,倒叫他不敢全然不信。


    虎子便道:「既有血光之災,可有法子化解?」


    「原本沒有,」月船搖頭晃腦對道:「不過遇見我,便有了。」


    .


    天龍寺船上。


    菊池一山身旁的武士便趕緊單膝跪倒:「雪小姐!」


    菊池一山杯中酒微微一盪,麵上卻保持了冷靜。


    花憐卻激動得滿眼含淚……她知道,今晚不必死了。


    進來的人正是煮雪。


    煮雪進來擰身站定,卻看都沒看菊池一山一眼,隻跺腳斥那武士:「你,滾出去!」


    那武士一怔。菊池一山無奈,這才張口:「煮雪,不得無禮!」


    煮雪冷笑:「不得無禮?可是你們對我的婢女做了什麽?」


    菊池一山和那武士都是一驚,望向花憐。


    花憐心思電轉,忙膝行上前一把抱住煮雪腳踝:「小姐……小姐您終於來救奴婢了。」


    菊池一山眯眼望來:「雪兒,此事從何說起?這些日子來你又去了何處?」


    煮雪一聲冷笑:「我來大明是做什麽來了,難道你不知道?我自然是來拜祭我娘!我娘臨終時候說,就算死了也不要葬在異國他鄉,死也不入仇人家墳,她囑咐我將她火化了,將她的骨灰灑在海裏……娘說,就算已化為灰燼,也要隨著洋流迴到大明故土來。」


    菊池一山手腕便狠狠一抖,他指間那杯一直平靜的酒,終於還是潑灑了出來。


    他放下酒杯,抱住自己手臂:「你就算來拜祭你娘……你好歹也該與為父言說一聲,怎能說走就走了?你可知道為父有多擔心你?」


    「你擔心我?」煮雪冷笑:「你若當真擔心我,就不會強迫我去相親!我說過我不要嫁給倭國人,不想不想!」


    菊池一山滿麵黯然:「可是那是鬆浦大名家的少爺!他的身份尊貴無比!」


    煮雪冷笑:「就算是將軍的公子,甚或天皇太子,我也看不上!」


    花憐俯伏在地,一字一句地將事情聽了個大概。煮雪的身世,她此時已然猜到了大半。


    她便叩首道:「奴婢曾在雜戲班子裏吃盡苦頭,幸而邂逅了小姐。小姐聽出奴婢的倭國口音,便仗義買下奴婢,叫奴婢不必再吃那顛沛流離的苦……小姐本是要叫奴婢自由離去,奴婢卻心甘情願伺候在小姐身邊。」


    煮雪眯眼聽著,便點頭:「沒錯,她就是這麽成為我婢女的。在大明的這些日子,她與我相依為命。」


    花憐便哀哀道:「家老容稟,小姐雖則嘴硬,實則卻還是十分思念大人。聽說天龍寺船又來杭州,小姐雖沒說什麽,卻容得奴婢去探聽船上來使的身份。當聽說船上也有一位『菊池大人』的時候,小姐還是望著東海,呆立良久。」


    「也正因此,奴婢才自作主張去了烏蠻驛;恰巧蒙烏蠻驛商人委託,這才冥冥註定一般去了東海禪寺……家主對奴婢的疑心,這一迴終可開解了吧?」


    煮雪抿起唇角:「你別胡說,誰在乎他來沒來,誰望著東海呆立了?他既然如此對你,我這便帶你走,再也不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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