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芽一個躊躇的當兒,卻見司夜染竟已整裝而出。


    迎麵瞧見蘭芽一副滿懷心事的模樣,司夜染腳步雖疾,卻也倏然停了下來。居高臨下打量她麵上蒼葉藏不住的紅,輕咳了聲;「蘭奉禦,你有事?」


    蘭芽便也忙問:「大人這是何往?」


    一扭頭瞧見司夜染後頭跟著的小內侍,瞧著麵熟,蘭芽認得仿佛是幹清宮的人,是張敏的一個徒弟。


    那小內侍最是機靈不過,瞧見蘭芽瞄他,便趕緊上前沖蘭芽行了個禮:「蘭奉禦,是小子鄭肯。皇上宣大人進宮呢,小子這便來傳旨。」


    雖說麵上都是笑著,可是蘭芽就是覺著那鄭肯神色之間似有不對,便笑問道:「實則咱家這迴出宮辦事,也有些日子沒去給皇上請安了。今兒既趕得這樣巧,不如咱家也陪著大人,隨肯公公一併入宮麵聖,肯公公以為如何?候」


    蘭芽在幹清宮的資歷雖不深,趕不上鄭肯。但是鄭肯最善察言觀色,瞧得出皇上對這位蘭奉禦頗為寵信,且就連他師父張敏都陪著客氣,於是他便就更客氣,略作為難道:「……蘭奉禦也是咱們幹清宮自己的人,按說自是沒什麽不行的。隻是此事上有皇上,中有我師父,小子怎麽也不敢自己做主不是?蘭奉禦您瞧……」


    蘭芽點頭一笑:「咱家也不為難肯公公,咱家隻隨大人和公公入宮,到了幹清門外,再自行遞牌子求見。到時候見與不見都在萬歲,公公看可好?」


    鄭肯展顏道:「那自然便再無不好了。蘭奉禦請——」


    並肩坐進馬車,司夜染方斜睨向蘭芽:「你從前並沒跟腳的習慣。」


    蘭芽做了個鬼臉:「難道小的就不能進宮麵聖了麽?」


    「說實話。」司夜染目光上揚:「否則我便當真不準你跟去!」


    蘭芽便笑了:「好好好,小的什麽都瞞不過大人——小的隻覺,今兒怕是沒好事兒。」


    說到此處,她連忙咬住舌尖兒。


    司夜染卻眸如電光一閃,偏首凝望過來:「縱無好事兒,又與你何關?」


    蘭芽麵上一紅,便衝口而出:「我總要跟著去瞧瞧,才能放心!」


    說完便狠狠再咬住自己舌尖兒……真差勁,還是自己什麽都招了。


    司夜染便也迴過頭去,眸子裏暗光瀲灩。卻無聲伸手,指尖藏在衣袖裏,握住了蘭芽的手。


    蘭芽一顫,卻,沒掙開。


    司夜染保持目視前方,仿佛清淡無意般問:「你方才站在院子裏跟一對燕子置什麽氣?它們如何招惹你了?」


    原來他都瞧見了……


    蘭芽便更覺赧顏,扭了扭身子,遮掩道:「沒什麽。它們一個勁兒地吵,我倒不明白,依大人的性子,怎麽會容得它們在禦馬監這麽聒噪。不怕影響了公事麽?」


    司夜染輕輕轉眸:「自從靈濟宮裏多了你,縱然禦馬監裏有它們兩個,我卻也不覺得吵了。」


    什麽?


    蘭芽氣鼓鼓瞪向他。他是說她一個比兩隻燕子都更吵,是不是?


    司夜染卻沒容她說話,隻緩緩道:「彼時你又不在禦馬監,瞧瞧它們兩個,倒也暫可代替了你~」


    蘭芽便傻了。


    她寧願她什麽都沒聽懂……


    遙念伊人何所似?樑上雙燕差可擬。


    蘭芽便又招架不住,朝另一頭避開臉去,極力藏住滿臉的滾燙。


    .


    皇上龍體不適,此事絕不可宣揚。此時後宮裏,皇後隻是擺設,張敏卻也不敢驚動太後,便悄悄差人去告知了貴妃。


    昭德宮上下極少見貴妃如此慌了神,沒顧得上更衣,便這麽吩咐備轎,由梅影和柳姿陪著去了幹清宮。


    涼芳冷眼瞧著這一幕,便問昭德宮裏的老人兒長興。長興便道:「能叫娘娘這麽慌張的,隻可能是皇上……」


    長興跟長貴是一起進的昭德宮,從前也是長貴的左右手,長貴死了之後長興便受了冷落,涼芳進宮來便更是不待見他。今兒難得涼芳主動跟他探聽,他便拚盡殷勤,知無不言。


    「貴妃雖說是皇上的嬪妃,可是情分上倒還多著一層母子一般的情分。皇上從小爹娘便都不在身邊兒,一應事體都是貴妃顧著……公公瞧瞧,娘娘這可不是跟孩兒病了便焦心的娘親似的?」


    涼芳瞅了長興一眼,長興一驚,急忙掌嘴:「奴婢該死。」


    涼芳沒說話,自顧出了昭德宮去。


    若長興說得沒錯,是皇上龍體不適的話,那貴妃這一去就得好一陣子。他出去走走,諒昭德宮裏現有的那些人也不敢亂嚼舌根。


    他便沿著長街,走向萬安宮去。


    僖嬪寢宮,便在萬安宮。


    既然是皇上身子不適,那僖嬪若是聞訊,是否也會出宮赴幹清宮去?


    若是,他立在長街裏,倒能遠遠看見她一眼。


    可是萬安宮門卻緊緊關著,僖嬪並無


    半點要出門的跡象。涼芳癡癡望著,便也苦笑一聲,自責自己傻——皇上龍體不適,此事必定死死保守,絕不可張揚。貴妃可以知曉,可是這不受寵、位分又低的僖嬪如何有資格知曉?


    可是既然來了,他便也不舍離去,便站在長街裏,執拗地想多立一刻也好。


    長街寂寥,少有人走。隻有遠遠地傳來掃帚灑掃的動靜。


    涼芳迴眸,見隻是個長著包子臉的小小內侍,便沒放在心上,繼續又呆立了一刻。


    不消說,那掃地的自然就是小包子。


    涼芳卻也是警醒之人,見小包子走近了,便轉身離去。倒是小包子抱著掃帚望了望涼芳的背影,便上前去敲萬安宮的宮門。


    小包子雖然職司低,年紀也小,卻在各宮都是紅人。因他負責灑掃長街,宮裏的消息知道得便最靈通,於是各宮嬪妃宮女都有意結識他,他也樂得如此,便各個宮裏都認了不少高高低低的宮女當幹姐姐,互相照應。


    他這麽敲門,也是有個暗號,萬安宮裏他的幹姐姐江瀠便來應門。悄悄問「怎了?」


    小包子詭秘道:「大事不好了姐,方才我瞧見昭德宮貴妃娘娘新近寵信的那個涼芳,站在門口盯著咱們萬安宮半晌。我估摸著,昭德宮又要想法子糟踐咱們萬安宮了。姐你可提醒僖嬪娘娘防備著些!」


    自從上迴僖嬪幫著貴妃扳倒了皇後和賢妃後,貴妃卻並未給僖嬪任何報答,萬安宮上下便格外憂心,生怕貴妃反倒會除掉僖嬪滅口,那萬安宮上下便也必定都跟著殉葬。


    江瀠便麵色大變:「好,我這便進去稟告娘娘。」


    .


    江瀠慌張奔進去稟告僖嬪,卻沒成想,僖嬪聽了麵上並未慌張,反而眼珠兒一轉,笑了。


    江瀠便傻了,驚慌叫道:「娘娘!可要趕緊拿主意才好。」


    僖嬪不慌不忙,又問道:「你是說,隻有涼芳他一個人?且呆呆立了許久?」


    江瀠忙稱是。


    僖嬪便笑意更濃,轉眸望向湖漪去。湖漪會意,上前扶住江瀠:「娘娘自有主張,江瀠你別急。你先出去吧。」


    湖漪送江瀠出去,迴來便順手拿了一件她自己的衣裳。


    僖嬪欣慰點了點頭,迅速披上,沒走宮門,隻走了後院叫宮女太監走的角門,到了長街。


    前方正瞧見涼芳孤單的背影。


    僖嬪盯了湖漪一眼,湖漪便兩忙垂首進了宮門去,輕聲道:「奴婢在此等候娘娘。」


    僖嬪點頭,便跟上前去,輕輕叫了聲:「芳公公。」


    涼芳聽得那鶯聲嚦嚦,猛地定住,心如潮湧。


    不敢置信地緩緩轉身迴來,瞧見那穿著宮女衣衫,卻也難掩清麗貴重的容顏。


    涼芳深吸口氣,忙跪倒見禮:「奴婢涼芳,問僖嬪娘娘的安。」


    僖嬪含淚而笑;「本宮安。芳公公請起來說話,本宮,本宮受不得你如此大禮。」


    涼芳忍不住哽咽:「娘娘身在嬪位,貴為內廷主位,奴婢自當跪著迴話。」


    僖嬪淒涼一笑:「嬪位?內廷主位?芳公公,你當本宮真的看重這所謂的尊位?就像你,當真甘心當這宮裏殘缺不全的奴才,啊?」


    僖嬪身姿若弱柳扶風,微微一晃:「我寧願,寧願,我不是什麽娘娘,你也不是公公……那般地,重逢。卻怎麽都想不到,咱們竟然是這樣地見麵。」


    涼芳重重一顫,顧不得禮數,抬起頭來直望向僖嬪麵容去:「難道,你,你已想起了我?」


    僖嬪哀哀垂淚,奔上來前一把攥住涼芳的肩:「師兄——你究竟去了哪裏,啊?這些年,你叫我魂裏夢裏,苦苦難尋!」


    涼芳呆呆深望:「靈竹,你真的是靈竹麽?」


    僖嬪灑淚:「師兄,是我。我既是邵靈竹,你師妹邵靈竹啊!」


    -


    【謝謝藍,明兒見~】


    小解釋:有的親現在還迷糊大人的真容吧?這是因為大家一直隻以為司夜染「扮作」蒙克,其實是反過來喲~~所以目下所有的外貌描寫都是他真容,卻不是蒙克的喲~至於蒙克為何這樣做,後頭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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