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文師太三十八|九歲的年紀,久不見陽光,臉色是青青白白的顏色,看不到光澤,而那雙娟秀的眼睛裏也是死氣沉沉。


    上次在水月庵,玲瓏隻是遠遠看到她,看得並不仔細。把她抓住以後,李升和鐵橋擔心寂文會衝撞王妃,一直由他們兩人審問,因此玲瓏今天還是第一次正式見寂文。


    她死死地盯著寂文的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這張臉......


    寂文膽怯地看向麵前的婦人,水月庵裏接待的女眷非富則貴,郡主王妃來過,一品誥命也有,寂文雖是方外之人,可也有些見識。這婦人看身材年紀很輕,衣飾樸素無華,但細細看來,衣料泛著淡淡的珠光,發簪翠綠無瑕,水頭極好。


    這是一位貴婦。


    隻是貴婦的麵龐略顯僵硬,毫無表情,容色也平庸了一些。


    寂文沒敢多看,噗通一聲跪下,哀求道:“這位夫人,求您放了我,您有什麽要問的,隻管問貧尼,貧尼全都說出來,隻要您別再把我關進那間屋子裏,求求您啊。”


    說到後麵,寂文又哭嚎起來,身體不住發抖。


    玲瓏不動聲色,但聲音卻分外溫柔,前世的經驗告訴她,對待精神緊張的人,隻能這樣。


    “別害怕,隻要你肯說實話,我不會再讓人把你關進去,你也別哭了,你這樣又哭又喊的,我還怎麽問呢?”


    寂文聞言果然止住哭聲,怯生生地看向玲瓏,如果麵前的人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把你在安次鎮上拐帶良家女子的事說說吧。”


    寂文顯然早就猜到是這件事事發了,但凡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的人,都不會太過心安理得。寂文是方外之人,當然更會如此。


    她麵如死灰,嘴角翕翕,好一會兒才說:“......貧尼確曾到過安次鎮,也曾買下一位姑娘,但並非拐帶,貧尼見到有惡人花錢買那位姑娘。擔心姑娘遇人不淑。這才花錢把她買下來。”


    玲瓏冷笑:“既是如此,那我把姑娘叫過來,和你當麵對質好不好。如果真是如你所言,你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更該感激才是。”


    “您......不用,不用了......出家之人。不必言謝。”


    玲瓏笑聲輕脆,隔壁的顏栩側耳傾聽。隻覺這笑聲如山泉傾瀉而下,悠美動聽。


    小東西根本就不會審問犯人,好在是個尼姑,若是男子。即使她戴著人皮麵具遮去花容月貌,僅憑這把子好聲音,也要胡思亂想了。


    ......本王不是真的想要聽牆角。本王是擔心寶貝徒兒被人騙了。


    其實吧,他那徒兒長到十四歲。也隻被他一個人騙過而已。


    “你分明就是不敢對質,因為你是奉了別人的命令,趕到安次鎮上,買下那名姑娘,再把那名姑娘弄到沒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覺地害死,你一個出家人,心腸怎麽如此歹毒,菩薩一定會懲罰你,罰你入阿鼻地獄,進畜生道,百世不得脫生。”


    分明是又溫柔又軟糯的聲音,可是在寂文聽來,卻如同成千上萬條蟲子啃噬著她的皮肉,生不如死。


    她忍不住又是一聲哀嚎,雙手狀如雞爪,瘋狂地抓向頭上的青布小帽,帽子脫落,露出頭皮,她被關在這裏整整一個月,頭皮上已經長出一層發茬,但那幾個香疤仍然曆曆在目。


    不是每一名尼姑都會有戒疤,佛教在大武朝由來已久,戒疤卻是前朝的前朝才興起的,至今不過五百餘年,那時韃子馬踏中原,大肆殺戮,卻對僧眾極是尊重,但有平民剔光頭發假裝僧人,以此逃過一劫,為了區分真假僧人,這才明令要求僧人燒戒疤。


    到了大武朝,國泰民安,戒疤之事隻限於自幼出家或是造詣極高的高僧才有,很多寺院之中,有香疤者不過半餘。


    普渡師太說寂文是掛單的尼姑,這話當然是胡說,隻是為了不被牽連。


    寂文有戒疤,她並非得道高僧,那她就是自幼出家的。


    一個自幼出家的女尼,從未領略紅塵繁華,本應心如止水,又怎會參與到為非做歹的事呢?


    眼前的寂文還在嚎哭,嘴裏不住喊著菩薩饒恕。


    玲瓏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繼續說道:“你一心向佛,早已六根清淨,又怎會做那樣的事,這都是尤吟秋讓你做的吧,你是個好姐姐,你做這些都是為了她。”


    同樣戴著人皮麵具的杏雨詫異地看向玲瓏,王妃這是怎麽了,她是怎麽知道這個尼姑和尤姨娘是姐妹的?


    玲瓏是猜的。


    她隻是感覺寂文的眉眼像一個人,她像尤吟秋。


    寂文的哭聲嘎然而止,她驚異地不知所措,嘴巴張得大大的。


    玲瓏笑道:“你不是惡人,隻要你都說出來,我是不會再把你關進黑屋子的,還會找個小庵堂讓你繼續侍奉菩薩,但你可不能不說實話啊,菩薩大慈大悲,心如明鏡,眼下無塵,又怎會讓一個心存惡念的人侍奉呢,你把事情全都說出來,那就是幫了我,你幫了我就是做好事,也算是為自己贖罪,菩薩說不定會饒恕你呢。”


    寂文麵色大變,她自幼出家,心思單純,此時就如落水的人忽然看到一根稻草,拚命地想要抓住:“太太,好太太,您猜得沒錯,我不是真的想要抓那個姑娘,我也沒想害了她,我是想把她帶到深山裏,讓她自生自滅,我不會害人,我真的不會害人。”


    玲瓏微笑,對一旁的杏雨道:“給寂文師太倒杯茶,讓她坐下來慢慢說。”


    杏雨搬來小杌子,又端了碗茶給她。


    茶色清亮,是上好的老君眉。


    好茶要慢慢品才有滋味,但寂文卻咕嚕嚕灌下整碗,杏雨又給她倒了一杯,她又喝下,這才安靜下來。


    “吟秋是貧尼一母同胞,家父去世,家母改嫁給一位教書先生,貧尼由叔伯撫養,八歲時出家為尼。吟秋比貧尼小四歲,但貧尼也是前幾年才與她相認。”


    “她是苦命人,被家中主母所害再也不能生育。”


    “她找到我,說孩子不肯原諒她,化身小鬼夜夜入夢,以致她病體支離。”


    “貧尼記起曾聽人說起早年有位天竺來的大師擅長此術,就千方百計找到大師的弟子,幫她壓治住那小鬼,不讓他再折磨自己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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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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