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雍州,雖未下雪,天氣卻很是寒冷。

    施岸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半年了。半年來,他早已接受了自己穿越了這個事實。作為家中的獨子,施岸更是受盡了父母的寵愛,漸漸適應並融入了這個父慈母愛的家庭之中。

    半年時間的耳濡目染,也讓施岸基本掌握了這個世界的語言;不過礙於聲帶的發育尚未完全,施岸並不能說多少話。但隻有六個月大的施岸,卻已經會喊“爹”、“娘”了,這讓施家村裏的村民們都驚為天人。

    施岸也常常從村民們的聊天中去揣摩自己究竟到了一個怎樣的世界來,可身在一個沒有科技的世界裏,交通很是不便,大多村民們大多一輩子都生活在山腳下,從未出過山;即便偶爾有村民趕集進城,也無非是到周圍的小鎮溜上一圈而已。因而這些村民平時的交談,並無法讓施岸深入了解這個龐大而神秘的世界。

    施岸隻知道,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一個沒有科技的古代世界裏來。

    “苒姐,早啊,又帶著小岸洗衣服去啊?”村裏小路上,一年輕女子跟迎麵而來的任苒打招唿道。

    “額,是娟妹啊!聽說你家秦山前幾天進山打獵受傷了,現在還好吧?”背上背著小施岸,手裏還提著一堆衣服的任苒關切問。

    雖然叫施家村,可村子裏三千多男女老少,卻有七成的人不姓施;比如那個“娟妹”的老公秦山,就姓秦。施家村的得名,隻是因為建立村子的一群人姓施。

    “勞苒姐掛念了,沒什麽大礙的,修養半個月就沒事了!”娟妹笑說。忽然,娟妹把目光移向了背在任苒背後的施岸,此時施岸正睜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著她。

    “嗬嗬,小岸,我是你娟阿姨,快叫聲阿姨來聽聽!”娟妹逗著施岸說。

    “阿——阿——阿——”施岸張大嘴巴吃力說,可“阿”了半天,“姨”字就是說不出來。

    其實施岸已經會說不少話了,“阿姨”兩字自然也會說;不過施岸並不想太張揚,畢竟六個月大的孩子會叫“爹”“娘”已經算是神通了,要是再會叫“阿姨”,那還不被人當怪物?

    饒是如此,卻樂壞了娟妹:“嗬嗬,小岸真乖,迴頭娟阿姨買糖給你吃!”

    忽然,村口傳來敲鑼打鼓聲和村口看門人的叫喊聲:

    “強盜來村裏收年錢了!”

    “強盜來村裏收年錢了!”

    “收年錢?”被母親背在背上的施岸迷茫了一下。

    其實,強盜收年錢,已經是大荒山一帶的慣例了,村民們也早已習以為常。不過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施岸卻從沒聽說過這種事,自然也就很訝異。

    “苒姐,走,咱也去村口看看吧。”聽到強盜要來收年錢了,娟妹拉著任苒說道。

    “嗯。”任苒點點頭,同娟妹一起朝著村口走去。

    施岸被任苒背到村口時,村口已經聚集了過千名村民,這些村民都站成一堆,與集結在村口的強盜對峙著。

    雖說是對峙,不過雙方的氣氛卻都並不緊張。

    施岸伸出小腦袋朝村口看去,隻見村外足足有三百餘名強盜。這些強盜人人手上提著一把大砍刀,為首的二十多個強盜,都騎著高頭大馬。

    “小岸,別怕!”任苒拍拍背後的施岸,說道。

    施岸此時心裏卻是在疑惑,區區三百名強盜就敢來村裏收年錢?雖說這個世界也有武者存在,不過以施岸的眼力不難看出,這三百多名強盜中並沒有武者。

    要知道,施家村可足足有一千多號壯丁在啊!況且隻要是村子裏的男人,就沒有不會拉弓的;畢竟施家村大半的食物來源是狩獵,村裏的男子成年後,都會輪流加入到狩獵隊裏,進山狩獵;因而,施家村裏的每個男人,都是一名優秀的獵人。

    獵人的射術,會差到哪裏?

    施岸相信,隻要村裏出來一千個壯丁,一輪齊射,眼前的三百多名強盜就死的差不多了吧?可村裏的老少爺們,為什麽都擺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呢?

    “村長來了!”

    這時,人群中一聲喊聲響起,村口聚集的村民們便自然而然地分開一條道,讓村長走出來。

    施岸見到,兩鬢斑白的村長,帶著五六個在村裏說的上話的人物,來到了村民們的最前端。

    施岸的父親施嘯是村裏的獵人隊隊長,也算得上是村子裏的高層。不過每年的冬天,都是村子裏食物最最緊張的時候,身為獵人隊隊長的施嘯,自然擔當起帶領村裏的獵人們進山狩獵的重任。

    這時,白發蒼蒼的村長往前走了幾步,朝著二十幾個騎馬的強盜中的中間那人拱手說道:“哈哈,原來是李大當家啊!不就收個年錢嗎,大當家又何必親自前來呢?”

    “哈哈,施老頭子!一年不見了,你還沒死啊!”騎著高頭大馬的李大當家洪聲道,“廢話什麽的,就不用多說了,銀子都準備好了吧?”

    白發村長哈哈大笑說:“大當家親自前來,又豈敢沒準備好?”

    隨即村長拍拍手,便有幾個壯丁抬著兩個箱子抬到了大當家麵前。

    村長走到箱子旁,揭開箱蓋,隻見箱子裏堆滿了銀子。

    施岸驚異地看著箱子裏的銀兩。兩箱堆滿銀子的箱子,少說也有千兩銀子吧,要知道,施家村可並不怎麽富裕,怎麽一個個村民看到大把大把的銀子要獻給強盜了,神情都是那般的理所應當呢?

    這時村長指著兩個箱子說:“我們施家村大約三千號人,每人半兩銀子,這裏是一千五百兩,大當家要不要數數?”

    大當家略瞥了一眼兩箱銀子,哈哈笑道:“不必了,你們施家村向來最老實,我信得過!——孩兒們,抬上,迴山嘍!”

    看著強盜們離開,村民們漸漸散去,任苒也背著施岸隨著人流離開。

    人流中,還有不少人在談論剛剛強盜收年錢的事。

    “哎,看著一年辛辛苦苦下來攢的一點錢,就這樣被強盜掠取了,還真他媽的心疼啊!”施岸循聲望去,說話的是村裏一皮膚黝黑的大漢。

    “心疼頂個屁用?”立即有人附和,“人家大荒山蒼狼幫的強盜,可足足有三萬多人呢!難不成你還敢不交年錢?”

    剛才施岸還在奇怪,怎麽三百個人的強盜都這麽狂了,現在懂了,搞了半天,那三百個人隻是“蒼狼幫”三萬多強盜中的一小部分啊。

    大荒山蒼狼嶺周圍,可分布著一千多個村落。強盜收年錢,也就年末這幾天,自然不可能一兩萬人出動、一個村一個村地收過去。化整為零,分散成百人小隊收年錢,分配好各自的區域,這樣才有效率。

    三萬多人的強盜幫,那得有多龐大啊?官府都不管?

    就在施岸疑惑的時候,旁邊又響起談話聲。

    “管我們這一帶的蒼狼幫還算是比較道義的了,要是哪個村子真的銀子有些緊張,也會給他們寬限幾天。換了別的地方,那可是……哎,不說了不說了……”

    “強盜再狠,能有官府狠?”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句。

    “對對對對,再狠辣的強盜和官府比起來,那都不值一提了!”立刻有人點頭讚同。

    施岸聽著村裏人們的交談,更加疑惑了,這個世界的人比恨強盜更恨官府?

    “咚咚咚咚……”突然,村口又響起了敲鑼打鼓聲。

    “鄉親們注意了,官府來收稅了!”

    “官府來收稅了!”

    聽到村口的喊聲,眾人一驚,隨即有人大喊:“大家快,先操家夥來!”

    “對,大家先去拿家夥,媽的,那群豺狼要是開口太狠,兄弟們和他們拚了!”說著,大量村民都朝著家中跑去,顯然是去家裏拿家夥的。

    看著情緒激動的村民,施岸一陣汗顏。這是啥情況,強盜來了,大家都輕輕鬆鬆去村口看熱鬧,官府來了,一個個反而忙著操家夥?

    不多時,村民們便聚集到了村口。兩千多號人,拿刀的拿刀,拿槍的拿槍,拿獵弓的拿獵弓;無論男女老少,人人手中皆拿著武器。就連施岸的母親任苒,手裏都提了一柄長槍。

    施岸現在畢竟還是一名六個月大的娃娃,盡管很是好奇,也隻能伸直了腦袋朝村口看。任苒見背後的施岸伸出小腦袋,連忙把施岸的腦袋壓迴去:“小岸,乖,別看!”

    施岸還是順著任苒的肩膀,偷偷地朝村口看去。村口隻有三十多個官府打扮的人,不過這三十多人身後,卻跟了一大群牛羊,每頭牲畜的背上,還抗了大堆大堆的財物。顯然這三十多人已經去過不少村子,收了不少稅了。

    忽然,施岸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三十多人裏為首的那人身上,施岸看出,此人明顯要強於普通人,已經是接近武者級別的存在了。

    “難怪這三十多人麵對兩千多手持武器的村民,一個個有恃無恐的樣子,原來這裏麵有高手在啊!”施岸心裏暗想。

    單單一個接近武者的存在,當然不可能短時間內殺光兩千多村民;但是,兩千多個普通村民,也無法對一個接近武者的存在造成什麽威脅。

    這時村長走上前,抱拳說:“原來是劉隊長啊,劉隊長,今年的稅,還是照舊嗎?”

    劉隊長,自然就是這三十多人的小隊裏最強的那個人,也就是那個接近武者的存在。劉隊長上前幾步,桀驁說:“今年官府資金緊張,要稍稍提稅,你不知道嗎?”

    “提稅!?”村民們都露出了憎恨的表情。官府的稅收本就很高,每年每人要繳納三兩銀子的稅收。三兩銀子啊!要知道,每戶家庭,三五口人,每年的收入也不過二三十兩銀子;要是一戶人家,五口人,那就要收去十五兩銀子了,這可是一戶人家一年大半的收入了啊!

    看到村民們憎恨的表情,劉隊長淡然說:“提的也不多了,就提一兩,每人四兩而已。”

    每人四兩,還而已?人群中立刻嘈雜了起來。

    村長做了個“靜一靜”的手勢,強忍怒氣對村民們說:“四兩就四兩吧,大家再省省過日子就是了!”

    聽到村長這麽說,人群的嘈雜聲略小了些,不過大家對官府抬高稅收,顯然還是有著很大意見。

    劉隊長看到村長妥協,露出笑容:“這就對了嘛,不就是每人四兩嗎?我知道,你們施家村還是拿的出來的。”

    過了會,幾名村民將四個大型的箱子抬到了村口。四個大箱子,每個箱子裏都裝了三千兩銀子,每個箱子都抵得上四個給強盜的箱子。村民們看著四大箱的銀子,都毫不掩飾地麵露不甘。

    強盜每年收年錢,也不過每個人頭半兩;而官府收稅,卻收每人四兩。整整十六倍啊!這會,施岸算是明白為什麽村民們對官府有著如此之深的仇恨情緒了;每年賺到的錢,六七成都被官府搜刮走了,能不恨嗎?

    看著滿滿四大箱子的銀子,劉隊長滿意地笑了笑,對著手下使了個眼神,立馬便有幾人上前,清點起箱子裏的銀兩來。

    “施老頭子。”看著忙活著的手下,劉隊長突然開口說道,“我說,你給我們這麽四個大箱子,準備叫我們怎麽搬啊?啊?”

    “你!”即便村長再能忍,也被劉隊長氣到了。劉隊長的言下之意,顯然是讓施家村再出點牛羊什麽的,幫他們搬貨。

    施岸原先還以為,那些牛羊是交不起稅的村子拿來抵押給官府的,現在施岸算是明白了,這些牛羊,擺明了是他們從村子裏掠來的啊。

    “嗯?”看到村長猶豫,劉隊長麵色一沉,“施老頭子,你什麽意思?給我們四大箱子的銀兩,想讓我們搬不走,看我們出醜?”

    “媽的,狂個屁,跟他們幹了!”

    “對,跟他們幹了!媽的,我們一千多號人,還留不下他們三十多個人?”

    不滿官府的勒索,村民們立刻情緒激動起來,嚷嚷著要和官府拚命。

    “轟!”

    劉隊長猛一蹬腳,頓時一聲咋響。劉隊長腳下的幹燥泥土地麵,竟被一踏踏出一個半米見深的坑來。

    看著這半米見深的深坑,原本吵嚷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不少。

    年邁的村長長歎口氣,朝著身後吩咐道:“狗子,去,牽兩頭牛來。”說完這句話,村長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下子又蒼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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