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腓腓就要重重撞到山岩,暗影間風聲疾作,黑龍唿嘯而來,長尾一揚便將它卷至背上。那黑影見腓腓被他救走,怒而轉向夙淵,揮動著雙翅便朝他衝擊而來。

    原來是一隻巨大無比的暗紅飛鳥,兩翅展開寬達數丈,更為奇特的是此鳥竟有九個頭顱,每一頭顱皆尖喙如刃,鋒利生寒。

    此時這九頭鳥展著巨翅掠向夙淵,尖喙一張,便噴吐出熊熊火球。夙淵迅疾升空,巨尾橫掃間,火球在林上飛撞如雨,映亮了整個天坑。紅光之中,九頭鳥尖嘯著再度衝來,夙淵探爪扣向其中一個頭顱。

    那九頭鳥揚起巨翅猛烈出擊,卻將夙淵迫退數丈開外。它趁勢卷起狂風,尖喙猛刺向夙淵龍目,卻見那黑龍倏然迴旋,周身金光流溢,在空中攢射出無數光焰,鋪天蓋地朝它衝來。

    九頭鳥拍打著巨翅加以抵禦,但那金光法力雄厚,它在風中抗衡不住,驟然往後倒飛出去。夙淵身形翻卷緊追不舍,在密林上方將那九頭鳥迫得左支右絀。但那怪鳥靈力不凡,盡管一時不能取勝,卻也不甘認輸,見夙淵背上還有人影,料定必是他的軟肋。當即旋過方向,竟從上方直降而下,利爪一探,狠命向著顏惜月抓去。

    七盞蓮華本在夙淵身邊為他照亮,見狀即刻朝著九頭鳥的頭顱撞擊,但那頭顱微微一歪,便躲過了蓮華的攻勢,爪子卻已扣向顏惜月背上的光痕。

    夙淵驟然下沉迴首,龍目怒張之際,口中紅珠勁飛而出。但聽得一聲巨響,那九頭鳥的一個頭顱竟被紅珠重重擊飛,鮮血噴濺。

    九頭鳥慘聲嘶叫,其餘八個頭顱直立高聳,再度噴射出無數火球。

    夙淵在空中急速轉身,火球不斷撞擊著爆發出嘯叫,他背著顏惜月與腓腓在其間迅疾穿梭,還要躲避九頭鳥的偷襲。忽一陣火花飛射,他忍著劇痛徑直衝過,朝著那九頭鳥便出尾猛擊。

    九頭鳥一時閃避不及,被他撞得一下子斜飛出去,還未來得及調轉方向,隻覺背上一痛,已被夙淵的龍爪死死扣住。

    它拍打雙翅拚命掙紮,無奈夙淵龍爪尖利,將它的背脊抓至入骨。暗沉沉的林間充斥著九頭鳥的慘叫之聲,夙淵在空中飛速盤旋,猛揚起巨爪將這怪鳥拋飛出去,隻見它徑直墜下,重重砸落於樹幹之間。

    夙淵本以為它當場斃命,誰知這九頭鳥倒也命硬,掙紮了一會兒之後,竟又撲打著翅膀搖搖飛起,隻是不敢再戰,轉而投向遠處夜空,很快消失無影。

    怪鳥已經

    遠去,夙淵連忙飛至之前那株最為高大的古樹上方。腓腓攀著他的龍尾慢慢滑下,跳到了樹頂。

    它趴在茂密的樹葉間晃來晃去,舉起前爪向夙淵示意。

    夙淵在樹頂徐徐盤飛,數道金光環繞散開,他重新化為人形,抱著顏惜月輕躍至樹冠之間。

    腓腓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個模樣,驚訝地兩耳直豎。夙淵卻無心解釋,低頭看去,顏惜月臉色煞白,已是氣息微弱。

    七盞蓮華焦急地繞著大樹飛了一圈,“如何救她?”

    他也隻是聽鯤後說到蒙木具有修複魂魄、安神凝心的靈力,可此樹雖然異常高大,卻看不出有何特殊之處,一時之間倒讓夙淵難以判斷。

    無奈之下,隻能問腓腓:“這真的就是蒙木?你可知道它的靈力如何才能展現出來?”

    腓腓昂著頭,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夜空,“嗷嗷,月亮和太陽一起的時候!”

    夙淵怔了怔,轉而望向漆黑的天空。原先厚厚的雲層漸漸散去,露出一彎蒼寒殘月,他不太明白腓腓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隻能抱著惜月慢慢坐在了樹頂。

    七盞蓮華寂靜地浮在旁邊,默默閃著幽光。腓腓趴在樹葉間,一動不動地望著顏惜月。清冷月光薄如輕紗,顏惜月在他懷中柔弱得就像一隻受傷睡去的小貓,再也不複以前的靈動。

    他抬手輕覆上她的額頭,手心唯覺發涼。

    夙淵將她抱得緊緊的,低下頭,抵住她的眉心。

    他不想失去她。

    細葉森森,宛如玉指,偶然間一陣風過,便微微簌動,彌散出幽幽香息。

    這香息縈繞似夢,浮浮沉沉。夙淵抬頭四望,卻尋不到源於何方。隻是在這時,原本幽深黑暗的天坑之中卻隱隱亮起了無數微芒,星星點點,忽明忽暗。

    這些微芒如螢火蟲一般緩緩升起,在空中聚散分合,曳出一道道淺白的光痕。

    ——這是……靈氣?

    顏惜月的身子四周還有淡淡的金色光影,淺白的微芒在她身畔起起落落,卻被那光影擋在了外麵。夙淵抬手撤去法術,那些微芒便好似蝴蝶終於尋到了花蕊,輕輕地繞著顏惜月飛舞起伏,散落輕靈白影。

    夙淵就一直這樣抱著她,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邊雲層之後逐漸泛起微白,繼而投射出金線似的光亮。而此時那彎殘月還未完全落下,與雲層後的朝陽遙相唿應。

    此時自天

    坑底下浮上的微芒竟隨著光線的增強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亮,就如透明發光的煙靄一般,將夙淵與顏惜月縈繞其中。

    他驚異地感覺到懷中的顏惜月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緩緩托起,那些浮動的光芒幻化為一片片葉子,最終覆在了顏惜月的身上。

    枝葉蔓延,嫩芽生長,其間慢慢顯出幼小的花苞。當朝陽的第一縷金光照進茂密樹冠時,那光影化成的枝葉間竟開出了一朵又一朵重瓣小花,金黃剔透,宛如冰晶。

    一朵花開一朵花落,此起彼伏,瞬間又化為虛無。

    火紅的朝陽終於穿透雲層躍上天空,這片幽深的天坑光華亮起,於是光影幻化出的枝葉花朵漸漸隱去,縈繞在夙淵與顏惜月身邊的透明煙靄亦與日光融為一體,再也找尋不見。

    顏惜月還靜靜地飄浮於蒙木的枝葉間,夙淵升至她身側,將她重又抱起。

    七盞蓮華與腓腓從剛才那幻夢似的景致中迴過神來,急切地湊到近前。她卻依舊緊閉著雙眼,似乎全無好轉。

    夙淵扣住了她冰涼的小手,低聲喚她名字。

    她隻是深淺不一地唿吸著,並沒像他先前想象的那樣醒來。

    “不……不要死掉……”七盞蓮華嗚嗚咽咽地哭。

    “閉嘴!”夙淵用從未有過的兇狠語氣罵它,眼睛都有些發紅。蓮華傷心地飛到腓腓身邊,與它湊在一起不住發抖。

    夙淵背對著它們,抱著顏惜月坐在高高的枝幹上,翠綠細長的葉子在頭頂輕輕搖動,篩落了圓圓光點。

    他搖了搖她,低聲道:“你為什麽不說話了?哪怕就像之前那樣,不認得我了,說我長得難看,我也願意聽你胡言亂語。醒來好不好?我們再去北溟,還有許多小魚許多貝殼,你見都未見過……”

    他的聲音略微喑啞,隨後低下頭,輕輕地吻她眉間那朵小梅。

    唇間觸及的時候,隱隱感覺到原先冰涼的肌膚似是變得溫熱了一些。夙淵訝然抬手覆上,顏惜月的眉間卻忽而蹙了一下,隨後,她竟微微側轉了身子,將臉深埋進夙淵的懷抱。

    他驚喜萬分地托起她的下頷,連喊幾遍,方才見她的睫毛微微顫抖,終於睜開了眼睛。

    刺眼的陽光射進她的眸子,顏惜月輕輕嘟囔:“困……”

    “還要睡覺?”他唯恐她再度睡去,急忙道,“你先看我一眼。”

    她迷離著雙眼看了看夙淵,過了片刻,

    才道:“……你……我……”

    “什麽?”他愣了一下,不知她到底有沒有恢複。顏惜月費勁地將眼睛閉上又睜開,然後詫異地環顧四周,七盞蓮華率先飛來,圍著她歡悅不已,而腓腓則蹦到了她腿上,抱著她嗷嗷叫:“主人,主人!”

    這毛團兒的突然出現似是讓顏惜月受到了驚嚇,她蜷縮在夙淵懷中,抓住他的衣襟不放。夙淵想將腓腓先趕到一邊,腓腓卻一豎耳朵,趴在顏惜月身上死也不走。

    它的大尾巴搖來搖去,像一朵白雲飄在綠葉間,顏惜月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居然伸手摸了摸腓腓的腦袋。

    “嗷嗚……”腓腓歡喜地無以複加,低著頭在她手心蹭來蹭去,七盞蓮華見了,不由訝異道:“你見過它?”

    顏惜月卻搖搖頭,朝著蓮華道:“你……怎麽從湖底出來的?”

    蓮華轉著圈兒,道:“有人幫我。”

    她神色迷茫,不禁又望向夙淵。夙淵低著眉睫看看她,試探道:“你想起來了?”

    “什麽?”她揚起下頷,迷迷糊糊的,“這是哪裏?陰後呢?還有幽霞……”

    話還未說罷,夙淵卻忽然將她緊緊抱住,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與男人身上的氣息讓她神魂不安,好似還在夢裏。顏惜月心砰砰亂跳,抬起手想推他,卻綿軟無力。

    “做,做什麽?”她滿臉緋紅,聲音細小。

    他強壓著內心的激動與興奮,說道:“你終於恢複正常了,我……有些高興。”

    顏惜月蹙著眉頭迴憶片刻,模糊的記憶中似是有那麽一段空白,隻記得自己被扶嬋的靈力控製得無法掙脫,後來又是渾身像被要被撕扯開那樣劇烈疼痛……再後來……好像有龐然大物載著她衝出湖麵……

    她忽的睜大眼睛,望著近在麵前的夙淵。

    初升的朝陽自他背後照來萬千金芒,他坐在碧綠枝葉之間,容貌還如以往那般標致好看。

    可是她卻驚惶不已,結結巴巴地道:“龍!黑色的……大龍!”

    “……又怎麽了?”他有些無奈,垂下眼簾看她。顏惜月掙紮著翻過身,他怕她摔下大樹,便還是用臂膀圈住她。她蹙起雙眉趴在他腿上,似是不敢仔細看他了。

    “你就那麽怕我了?”夙淵沒好氣地問。

    “沒……”她說是這樣說,轉過臉望他一眼,目光還是怯生生的,不像以前那樣自在。

    他現在

    看上去跟以前沒什麽兩樣,可顏惜月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森然巨龍,鱗甲烏黑,頭角崢嶸。

    夙淵見她不吭聲,隻好托著她的後背將她扶坐起來。然後,正對著她的雙眼,認真地道:“我,不,吃,人。”

    作者有話要說:=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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