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迴過頭,眼眸在黑夜裏猶顯透亮。“抓住了。”

    她才紅著臉點了點頭,腳下光劍倏然一動,已朝著前方迅疾飛去。

    汾州城沉靜如畫,閃閃爍爍的燈火猶如倒置的繁星,夙淵帶著顏惜月禦劍而飛,離客棧越來越遠。

    光劍曳出長長金色痕跡,在深藍夜幕中宛如流星過空,更灑落點點餘輝。

    她站在夙淵的身後,緊緊抓著他的手臂,臉上被寒風吹得微痛,卻近乎荒唐地奢望這飛行可以永遠不要結束。

    前方是高聳的五重鼓樓,飛簷流丹,古樸巍峨。光劍繞著鼓樓飛了一圈,隨後緩緩停落在上翹的簷角處。夙淵帶著她躍下,坐在了鼓樓屋脊之上,光劍則又迴到了他的背後。

    顏惜月側身坐著,肩後發絲隨風而起,耳下小小的碧玉墜子微微生光。

    她偷偷望了一眼夙淵,見他屈膝坐在那兒遙望著遠處星空,不由問道:“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他這才轉過臉,看了她一會兒,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遞到她麵前。

    顏惜月愣了一下,低頭卻見他手心裏靜靜躺著紅線穿起的無瑕大珠,似玉而非玉,純澈透明。她小心翼翼地取過來,才觸及之際就覺其間竟好像還含著水波,舉起來對著月亮一看,果然珠子中心蕩蕩悠悠,有著淡藍色的一汪水。更為奇特的是,在那水麵之上,又飄著一團白光。

    “這是,這是什麽?”她訝異地抬頭問。

    夙淵隻蹙了蹙眉,“裏麵藏著的沒看清嗎?”

    她再細細一看,這才發現那藏在最中心的白光竟是一隻極小的兔子。

    正如在客棧前看到的那樣,小兔白得像雪團,有兩粒紅豔豔的眼珠,一雙翹翹的耳朵。

    她驚喜萬分,捧著珠子愛不釋手,“夙淵,你在哪裏買的?”

    他卻不樂意,“怎麽買得到?這是碧海藏珠,隻有北溟才有。”

    “那裏麵的小兔呢?”她訝異地看他。

    他垂下手臂,別過臉道:“當然是我設法做出的。”

    “你怎麽這麽聰明!”顏惜月抿著唇笑,夙淵睨著她道,“現在高興了?”

    她愣了一下,想起先前的別扭,不由低著眼簾不說話。他伸手,將她攤開的手指握了起來,“不要難過,這個送給你。”

    顏惜月抬起眼眸無聲地望他,月光下,他輪廓柔和,眉黑眼亮,更有高山

    積雪似的清寒。

    他的手還覆在她指間,與以前一樣帶著冷意。

    顏惜月不由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指,“你的手一直是這樣冷的嗎?”

    “嗯?”他似乎沒明白她問話的用意,揚起眉梢。顏惜月隻好解釋道:“好像比我要冷上許多,與一般人不同。”

    “是嗎?”夙淵說罷,竟握著她的手,在自己臉上放了一放,“這樣也冷?”

    她驚得不輕,手指都微微發抖,急忙道:“不……不可以亂摸!”

    他皺皺眉頭,不管她的反對,抬手又碰了碰她的臉頰。顏惜月更是驚慌失措,臉頰一片滾燙,夙淵認真地想了想,才道:“你確實比我熱。”

    她掙紮了一下,沮喪道:“幹什麽摸我的臉?”

    “為什麽不可以?以前你隻說過男女之間不能脫衣服……”

    顏惜月氣得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想跟我好,就不要亂動!”

    “什麽叫跟你好……”

    “是你跟我好!”

    “……有什麽區別……”他簡直茫然不知東南西北了。顏惜月惱羞成怒似的背過身子不理他,他緊鎖了雙眉將她扳過來,正視著她道:“幹什麽又不跟我說話?”

    “說了你也不懂。”她失望低頭,手裏緊緊握著海珠。

    “那你慢慢講,我慢慢想。”

    顏惜月飛快地瞥了他一下,抿唇小聲道:“講什麽?”

    “就講什麽是跟我好。”

    她愣了半晌,心亂如麻,紅著臉道:“你們北溟,難道沒有男妖女妖在一起嗎?”

    “應該有,可我很少離開無涯,看到的少。”夙淵想了想,道,“我見過一對比目魚天天在一起遊來遊去,天晴的時候一起浮到海麵上去看日出,電閃雷鳴的時候公的就帶著母的躲到海底,後來還生了許許多多小比目魚。”

    顏惜月歎了一口氣,托腮望著他道:“看來還不是太蠢。”

    他故意板起臉,“我又不是真的什麽都不懂。”

    她哼了一聲,“那你為什麽老惹我生氣?”

    他用黑黝黝的眼睛望到她眼眸深處,“我沒有。”

    顏惜月心虛地別過臉去,看著手中的藏珠,忽而低落道:“可是你如果迴到北溟,我以後就見不到你了。”

    夙淵怔了怔,道:“你不是也要迴洞宮山嗎?”

    顏惜月有些泄氣,卻又聽他說道:“如果……你不急著迴去,要不要去北溟看看?”

    她的心砰砰直跳,緊張地抱著雙腿,卻還故作隨意,“可以帶外人去嗎?”

    “應該可以吧。”

    “也可以去你待過的無涯?”

    “……那裏太冷,你會受不了。”

    “可是我想去。”顏惜月低著頭小聲說道。

    “為什麽?無涯是北溟最深處,並沒什麽好看的景致,連活物都很少。”

    她卻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眼神柔軟又充滿期待。“想看看你住過的地方。”

    夙淵歎了一聲,沒有立即迴答。她又道:“帶我去嗎?”

    他這才默默地點點頭。於是顏惜月的眼裏盛開了歡悅的花,她用指尖挑起紅線穿起的海珠,在月光下輕輕搖晃,看浮在海水上方的兔子一蕩一蕩。

    夙淵靜靜地看著披拂著純白月色的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顏惜月的長發。

    她略顯意外地側過臉來,他似是怕她生氣,將手收了迴來。顏惜月卻低著眼簾,伸出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劃了一下,那種酥酥|癢癢的感覺讓夙淵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他的眼裏有星光璀璨。

    顏惜月用指尖在他手上劃來劃去,忽而想起了上次他喝醉後的場景,問道:“你隻有喝醉之後才會長出黑色的鱗甲嗎?”

    “……大概是吧。”夙淵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或者是法力衰弱時,但還沒有遇到過。”

    她出了一會兒神,仔細看著他,“夙淵,你的真身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一定要知道?”

    “你不想說嗎?”

    他考慮了一瞬,還是道:“我怕你見到之後會害怕。”

    顏惜月小小地吃驚了一下,“怎麽?很嚇人?”

    “……對於你而言或許是的。”他倚在背後的屋脊上,問她,“你覺得我真身應該是怎樣的?”

    她想了想,猶豫道:“海裏長著鱗片的……很兇的大魚麽?”

    他愣了愣,隨後很難得的笑了起來,竟像春風拂去了冰雪,暖意暈染了江南。

    “對,我是大魚,黑色的。”

    霜意深濃時,他帶著顏惜月離開了那座鼓樓,在夜幕下緩緩禦劍而飛。

    漫天的星光灑落一身,顏惜

    月在他身後問道:“夙淵,你到底為什麽要找幽霞?她以前不也是北溟的嗎?怎麽就離開了?”

    他靜默了一會兒,才道:“因為鳳凰螺。”

    “鳳凰螺?”她想起以前尋真說過的事,“就是你的主人命你看守的那個?與幽霞也有關?”

    夙淵微微點了點頭,聲音有些發沉,“其實,我在無涯守護了那麽久,本不該有外人知曉鳳凰螺究竟在何處。但是那天強敵入侵北溟,其中就有當日你在彭蠡澤遇到的那條鉤蛇,鯤後又恰好不在,北溟眾人與外敵奮戰,竟落了下風。眼看鯤後的寶殿都將被侵占,幽霞急匆匆地來無涯找我,告訴我上麵發生的事情,請我趕緊去肅清強敵,由她幫我看守鳳凰螺。”

    “然後,你就離開了無涯?”

    “嗯……是不是很衝動?”他側了臉問她。

    “也不是……”顏惜月為難地道,“畢竟大敵在前,你要是死守著無涯的鳳凰螺,或許他們打敗了北溟的人,最終還是會闖入你的地盤。”

    他卻還是背負了愧疚,“但不管如何,是我擅自離開。等我打退外敵迴到無涯,鳳凰螺已經受損破碎,即將生長成熟的珠母也無影無蹤。後來,禺疆大神發怒,便讓我重新守護鳳凰螺,等它恢複生機,再結出珠母方可離去。”

    顏惜月不禁追問:“那幽霞呢?”

    “不見了。找遍北溟都沒有她的下落。”

    “什麽?”顏惜月愕然,“那難道不是她勾結了外敵,故意設計騙你離開無涯,然後再盜走了珠母嗎?你的主人為什麽隻責罰你一個,卻不去追查幽霞?”

    “……禺疆大神並不知幽霞其人。”夙淵停頓了一下,意態落寞,“鯤後並沒有將事情原委全部告訴他,隻是說我擅自離開了無涯,使得鳳凰螺珠母被盜。”

    顏惜月簡直氣炸,“為什麽把罪名推在你一人身上?”

    “幽霞是她最喜歡的侍女。如果禺疆大神知道此事還和其他人有關,或許會對北溟有所不滿……他是天神,掌管北方,鯤後隻是替他駐守北溟,心有顧慮也是常理。而且……”他說到此,卻又忽然止住了話語,迴過頭道,“不要再問以前的事了,多說無益,你聽了又會生氣。”

    顏惜月果然心緒沉重,以前尋真說的隻言片語僅僅是讓她覺得夙淵獨自看守鳳凰螺很不容易,可如今得知了所謂的受罰真相,卻更讓她憤憤不平。然而他卻依舊冷靜少言,似乎這些不公落在自己身上,也並沒

    有造成多大的傷害。

    三百年光陰不知他是如何獨自度過,而離開北溟之後,還是他一個人四處尋找著久已失蹤的幽霞……

    顏惜月心緒低沉,想著想著,便不由輕輕地靠在夙淵肩頭。

    他驚訝迴頭,看到的卻是她閉著眼睛,好似安睡的模樣。

    他以為她是累了,困了,便揚起手,布下了透明的光簾,遮擋在身前。

    光劍承載著他們在風中前行,淺金色的光芒飛舞起來,追著夜風蹁躚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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