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口氣,而後緩緩吐出,顧銘衍迅速調整好情緒扶著白瑩萍坐下。聲音涼的像是在古井中浸過的珠玉,“媽,既然這是我跟阿胤之間的問題,你就別插手了。如你所說,你年紀其實也不輕了。這一輩子都這樣無憂無慮的過來了,沒必要到了現在還來操心。”


    “可不管又該怎麽辦?難不成,真要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兄弟反目?”白瑩萍也有她的顧忌,心髒就像被人擰成了麻花似的,生疼:“你跟阿胤從小一起長大,肯定也清楚他的個性。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會說出那些話來嗎?從嫁給你爸那天起,我就是顧家的人了。不管說話做事,都要考慮顧家的臉麵。你爸從政,對他來說,沒什麽比臉麵更加重要了。”


    這話,聽得顧銘衍眉心緊蹙。


    的確,對於從政的人來講,臉麵和清白比政績更重要。加上現在網絡發達,宣傳力廣。若真是被有心人窺得端倪,肆意炒作,那必定會對顧士庭造成嚴重影響。


    可真要讓他離婚,又實在勉強。


    一邊是生養自己的父母和自己有義務維護的家庭榮譽,另一邊算是自己的愛人和無法舍棄的感情。無論怎樣選擇,都免不了心酸。


    如海般深沉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緊鎖在地麵上,完全沒有挪開的打算。這樣的姿勢,整整保持了5分鍾。見顧銘衍沉思,白瑩萍隻是靜默的看著,並未打破。


    顧銘衍對宋七月的感情,她又怎會不清楚?


    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哪兒有不心疼的道理?若不是無能為力,她又怎會向顧銘衍施壓?


    現在的蕭胤,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圍在她身邊說笑,窩在她懷裏撒嬌的小孩了。白瑩萍就算想偏幫著顧銘衍,也無能為力。


    濃鬱的歎了口氣,顧銘衍總算抬起了腦袋:“早點休息吧。”說完,便打算轉身離開。


    可他的長腿都還沒邁得開,白瑩萍布滿疲憊的聲音已經在書房裏迴蕩了起來:“銘衍,你是我兒子,我比誰都希望你幸福,也比誰都想你過得輕鬆。可我們既然享受了顧家的光環,感受了顧家帶來的榮譽,就必須努力維持顧家的臉麵。必要時,隻能委屈自己,知道嗎?”


    轉眸,隻一眼,顧銘衍便看到了她下垂的眼瞼,心裏頓時一緊。


    這麽些年,白瑩萍過得順暢無比。不管什麽時候,臉上都帶著盈盈淺笑,大方得體。縱然已經快到60的年紀,可這張臉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


    可如今,她的臉上居然出現了這種無助的擔憂。作為困擾她的原罪,顧銘衍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說:“我知道了,明天之內我會想辦法處理好。另外,我會跟阿胤談談。”


    話雖這樣說,可現在的蕭胤根本就是一根筋,油鹽不進。如果交談真的有用,白瑩萍也不至於煩悶成這樣了。


    當然,她並沒有點破什麽。她很確定,自己能想通的道理,顧銘衍同樣也能想得通。


    輕搖了下頭,白瑩萍低聲道:“你知道分寸就好。”


    除了這話,她也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了。既然無法解決問題,那說得再多,也隻是枉然……


    顧銘衍輕手輕腳的推開臥室門,生怕動作過大打擾到了床上安睡的人兒。


    然,他才剛剛合上房門,房內已然大亮。


    澄澈的燈光自屋頂傾瀉而下,撒了滿屋晶瑩。宋七月靠坐在床頭,披著一身柔光,目光灼灼的望著他,並未言語。


    被她看得身體發僵,顧銘衍笑得格外勉強。可醇厚的聲音裏,卻帶著自然流露的柔情:“還沒睡?”


    “等你。”嬌柔的語調像是軟軟的棉花,輕輕落在顧銘衍心上,將他冰涼的心髒捂暖。


    踱步到床沿邊坐下,顧銘衍抬手在宋七月的臉頰上輕掐了把,笑得意味深長:“我沒迴來,你睡不著?”


    “恩,有些擔心。”


    “擔心什麽?”顧銘衍不覺有些好笑:“我媽又不是大尾巴狼,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雖然他故作輕鬆,可宋七月還是從他的表情上看到了生硬的氣息。


    主動伸手圈住他修長的脖頸,宋七月柔聲問:“媽說什麽了?”


    “還不是些瑣碎事。”顧銘衍笑得很輕鬆:“到了年紀就會變得囉嗦,等你年紀大了,大約會比她更囉嗦。所以現在有時間,你就該多說點好聽話。等你把話說的差不多了,以後才不會囉嗦。”


    知道他在故意岔開話題,宋七月也沒戳穿。


    既然顧銘衍想要瞞著她,那自然就有瞞著她的道理。如此,她又何必追問?隻是,他之前關於關於“分開”的那番想法,終究還是讓她感覺到了受傷。


    仰頭在他唇角輕吻了下,宋七月笑得兩眼彎彎:“你現在就嫌棄我了?”


    “沒有,隻是建議。”顧銘衍輕咳了下,順勢將她抱到懷裏坐好:“囉嗦其實也沒什麽不好,你看我爸,不就覺得無所謂?”


    宋七月輕笑著環緊他精瘦的腰身,自覺將臉頰貼在了顧銘衍寬厚的肩膀上:“那時候,我們還在一起嗎?”


    顧銘衍輕抿了下嘴唇緩解情緒,而後笑著反問:“不跟我在一起,你還想跟誰在一起?”


    現在事情都還沒發生,他們就開始擔憂了。不得不說,蕭胤的確會做事。三言兩語,加上一封本就屬於他的文件袋,就擾亂了他們的心。


    宋七月笑道:“我不就隨口一說,你這麽認真做什麽?”


    “不是認真的就好。”顧銘衍並沒有深究這個問題,隻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窗外寒風凜冽,房內溫暖親昵。兩人就這樣互相擁抱著對方,仿佛要將對方揉進骨血中才甘心似的……


    翌日清晨。


    顧銘衍早早醒來,垂眸瞧了眼懷裏的人,唇角不自覺的勾起了個好看的弧度。


    躡手躡腳的幫她掖好被子,顧銘衍凝眸盯著宋七月紅潤的臉蛋看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拿起手機進了洗浴室……


    洗浴室門剛剛合上,床上的人兒便緩緩撐開了眼皮。宋七月眼中沒有半點流光,隻有若有似無的失望和木然。


    對於顧銘衍這種有事一個人扛的做法,她內心裏其實有點不大高興。在宋七月看來,他們的婚姻應該盡量尋求平等才對。顧銘衍此舉,明顯是將她護在了自己羽翼之下,半點不讓她經曆風霜。最後,受傷最深的,不還是他自己?


    可轉念一想,驕傲如他,要真是把事情攤開同她講述,讓她一起想辦法,那才有鬼!他們之間,從來都是他在處理問題。於是,這點淺淡的不悅也就轉化成了滿滿的心疼。


    他的歎息雖然輕,但砸在宋七月心間卻有千斤重!


    洗浴室裏,緩緩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若是貼在門口,還能聽到不大明顯的說話聲。


    從前是這樣避諱她,現在還是用同樣的方式。宋七月還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就算不過腦子,她也知道顧銘衍這通電話是打給誰的。


    事情畢竟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蕭胤也不會做出這麽多事兒了。可眼下,承擔者卻變成了顧銘衍。想著,七月心裏就針紮似的疼……


    顧銘衍剛從洗浴室裏出來,就看到了躬身站在床前整理床鋪的宋七月。因為剛起的原因,她蓬鬆的頭發略微有點淩亂。


    抬手從身後攬住她的腰身,男人俊逸的麵容恰好落在她的脖頸處細膩的皮膚上。因為負距離,顧銘衍頭發上的水珠,還滴落在了宋七月身上,惹得她不自覺的寒顫了下。


    迅速轉身,宋七月笑眯眯的在他臉上親了下,便抓著手機去了洗浴室。他們用同樣的方式,打電話給了同一個人。


    接到宋七月的電話,蕭胤幾乎沒有半點意外。她本就不是多麽喜歡依附男人的人,所以知道有事兒,肯定會親自打電話給他,尋求處理辦法。


    輕笑著按下接聽鍵,蕭胤的語氣中明顯夾雜著些輕鬆:“七月。”


    “有時間談談嗎?”她淡漠的聲音夾雜著淅瀝瀝的水流聲,聽起來空靈了不少。


    “當然。”他等的,不就是她的主動?


    “阿胤,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也一直以為我們能一直做朋友。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打破這種平衡的關係。顧銘衍是你表哥,你們是表兄弟啊,這樣鬧開了,你們以後還怎麽相處?”


    “我以為,你的關注點應該在我和你的身上。”


    “好吧,那我想問,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目的?好吧這樣說似乎也沒錯。”蕭胤彎了彎唇角,笑得恣意:“我的目的很簡單,我隻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表哥可以給你的,我也能給。況且,很多方麵我甚至可以比他大度些。從前,我也覺得自己應該埋下心底的思緒祝你幸福,可經曆了這麽多後,我發現我錯了,我想要的不是看你幸福,是和你一起幸福。所以,你覺得我接下來會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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