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七月從手術室裏出來時,就像一隻煮熟的蝦子那般,微躬著脊背,怎麽看怎麽落寞。


    她纖細的手腕扶靠著牆壁,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吃力。


    原本應該紅潤的小臉,也是蒼白憔悴,脆弱不堪。


    顧銘衍大步上前,將她打橫抱在懷裏,嗔怪道:“怎麽不叫我一聲?”


    宋七月緊咬著嘴唇,沒有答話。


    她身體不好,她一直很清楚。可她沒想到,居然不好到了這種程度。


    顧銘衍今年已經三十一歲了,可她卻連孩子都不能給他生,這算怎麽迴事?


    顧家這樣的家庭,肯定看重子嗣。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她,還能好好待在他身邊嗎?


    愧疚,如同潮水般湧來,將她拍打在絕望的沙灘上,無法翻身。


    心酸,擔憂,愧疚,心疼,悲慟,心內五味雜陳。


    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麵對顧銘衍,麵對白瑩萍,麵對顧家人。


    他們待她很好,比她的親人待她都好,可她卻隻會給他們添麻煩,成為顧家的拖累。


    “銘衍……”她小聲喚他:“我要是不能生孩子,怎麽辦啊?”


    “嗯?”


    顧銘衍心裏藏著事兒,也沒想到宋七月忽然同他講話,一時之間完全沒有聽清:“你剛剛說什麽?”


    “沒,沒什麽。”


    有些話,隻能說一次。


    一旦勇氣過了臨界點,便再也沒有辦法開口。


    “有事兒就說,我們是夫妻,不用藏著掖著。”顧銘衍眼內隱隱有些擔憂。


    敏感如宋七月,現在掉了孩子,還被告知暫時不能再懷孩子,心裏該有多難受?


    “沒事,我隻是問外麵冷不冷而已。”


    宋七月勉強自己唇角上揚,卻不知,自己這笑容有多苦澀:“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你這樣抱著若是碰到熟人,很尷尬的。”


    “沒事。”顧銘衍這話才剛說完,就碰到了熟人。


    而這熟人不是別人,正是張雅。


    她仍是一幅笑盈盈的模樣,看到顧銘衍,便小跑著竄到了他麵前打招唿:“銘衍,你也在這兒啊?”


    問完,仿佛才看到他懷裏的宋七月,關切道:“宋小姐這是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聽到這話,宋七月下意識的攥進了雙手,不知該怎樣迴答。就連身體,都僵硬著緊繃了起來。


    察覺到她的異樣,顧銘衍不動聲色的輕拍了兩下她的後背,對張雅道:“七月有些不舒服,我帶她過來檢查身體。你在醫院做什麽?”


    “我來看病人的。”張雅甜笑著,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示給顧銘衍。


    宋七月那張臉白的嚇人,要多憔悴有多憔悴。可她卻麵色紅潤氣色好,兩兩對比,總是能看出差異的。


    男人嘛,說的再好聽,不也還是視覺動物?


    可張雅似乎失算了,顧銘衍隻是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便抱著宋七月離開了。


    背影決然,就連眼角的餘光,都沒留給張雅。


    恨恨的站在原地,張雅氣得牙癢癢,恨不得衝上去撕碎了宋七月才好。


    不過,想到她剛剛的經曆,張雅心裏的怒氣總算是平和了些。


    低笑了聲,便仰著高傲的腦袋,踩著尖細的高跟鞋踏進了給宋七月做檢查那位醫生的辦公室……


    顧銘衍帶宋七月迴到家裏時,顧爺爺恰好也迴來了,正坐在客廳裏和顧士庭說話。


    瞧顧銘衍抱著宋七月進門,不禁有些驚訝。


    疼老婆是好事兒,可疼到腳不沾地的地步,似乎就有點過頭了。


    不過,顧銘衍能有這個自覺性,還是不容易。


    抬手衝兩人招了招手,顧爺爺笑眯眯的看著兩人招唿道:“快過來嚐嚐,我帶了特產迴來。”


    “七月有些累,我先帶她迴房間休息,待會兒就出來。”


    顧銘衍腳上的步子完全沒有停留,一邊說話,一邊抱著宋七月往房間走。


    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床上,有溫言軟語的安慰了她好一陣,見她合眼休息後,才輕手輕腳的去了客廳。


    不過他並不知道,在房門關上的那一霎那,原本應該處於睡眠狀態的宋七月,卻赫然睜開了雙眼。


    那好看的眸仁中,半點沒有平日的光彩,隻有滿滿的空洞和木然……


    客廳裏。


    顧銘衍走到顧爺爺身邊坐下,麵色並不好看。


    瞧他這樣,顧爺爺滿腹疑慮,低聲詢問著情況。


    顧銘衍在心裏仔細斟酌了好久,還是決定暫時把宋七月流產的消息隱瞞下來。


    大過年的,不就圖個喜氣?


    若是家裏知道宋七月流產,肯定有心理負擔,這年肯定過不好。


    淡笑著搖了下頭,顧銘衍隻說是因為宋七月身體不舒服,所以有些擔心,便岔開了話題,詢問顧爺爺這幾天玩的怎麽樣。


    顧爺爺樂嗬嗬的同他講著這幾天的行程,完全沒對顧銘衍的說辭產生任何懷疑……


    接到白老爺子過世的消息時,是大年初七。


    經過三天的調整,宋七月的狀態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因為顧銘衍說宋七月身體不適需要臥床休息,所以顧家人這幾天也都沒怎麽讓她出來客廳。


    顧士庭和顧爺爺畢竟是男人,對女人懷孕的事兒一竅不通,所以這幾天,也就白瑩萍進臥室看過宋七月幾次。


    每次,宋七月都強顏歡笑的同她聊天,白瑩萍大約也看出了她的逞強,隻以為她因為胎像不穩而擔心,所以完全沒有勉強,每次隻是陪著她說幾句話,便囑咐她好好休息。


    初七早晨,在宋七月的堅持下,她總算是在顧銘衍的攙扶下了床。不過,在離開臥室之前,顧銘衍卻在她身上攏了件外套。


    瞧她出來客廳,白瑩萍第一個高興,笑眯眯的將顧士庭趕到一旁的短沙發上,便將身邊的位置給她和顧銘衍騰了出來,想要問問宋七月的情況,還有肚子裏的孩子有沒有異樣。


    可宋七月這才剛坐下呢,白瑩萍的電話便響了起來。


    見手機屏幕上跳動著白啟的名字,白瑩萍撇了撇嘴唇,又換了副認真的口吻,才問他打電話有什麽事兒。


    白啟也很直接,並沒有過多客套,直截了當的說老爺子過世了,讓她過去看看。還說,已經通知了白邵和蕭胤,兩人正在趕過去的路上。


    聽到這話,白瑩萍頓時僵在了原地,直到白啟再三催促,她才訥訥的應下。


    見她狀態不對,宋七月主動握住白瑩萍的手,關切的問怎麽迴事。


    白瑩萍沒有應聲,隻是神色複雜的看向顧士庭,過了大約三五秒,才說老爺子過世了。


    白老爺子對白瑩萍其實不錯,雖然談不上捧在手心裏,可也算是和藹。到底是自己的生父,就算因著白啟的事兒心生嫌隙,可血緣親情哪裏能斷?


    顧士庭隨口囑咐著顧銘衍和宋七月去換衣服後,便拉著白瑩萍進了臥室。


    剛關上臥室門,顧士庭便滿臉認真的看著白瑩萍,告訴她難受就哭出來,人這輩子總是要留眼淚才正常。


    但白瑩萍終究是要強的,生生將鼻腔裏的酸澀逼迴,便去衣櫥裏翻衣服,可最後,卻是拿了一件粉色的大衣出來穿上。


    在白啟被接迴白家以前,她和白老爺子其實很親近,那時候白老爺子常說她穿粉色好看,她也喜歡,便整日穿著。


    不過,在白啟被接迴後,白瑩萍便將所有粉色的衣服都收了起來,整日都是黑白灰,想要給老爺子添堵。就這件大衣,還是顧士庭給她買的,說是偶然看見很適合。可白瑩萍也隻是掛在衣櫃裏,並沒有碰過。


    但眼下,人都走了,難道還有什麽過不去的?


    父女一場,生前再怎麽不和睦,也都希望他臨了能走得順暢些。


    顧士庭知道她逞強,也不點破,隻是隨意找出衣服換上,便帶著她往白家趕。


    顧爺爺其實也是打算過去的,畢竟親家一場,臨了總是需要去送送才合理。可顧銘衍卻說讓他待在家裏,葬禮繁瑣,隻要吊唁的時候去去就好。而後,便帶著被他裹成粽子的宋七月離開了。


    兩人走到白家時,白秋和李澤陽也恰好趕到,四人就這樣在門口撞了個正著。


    見宋七月穿的厚重,白秋直接嗤笑了聲,說:“都說孕婦怕冷,我還不信呢。現在看到宋七月裹成這樣,倒是覺得這話有些真了。”


    說話間,她還特意加重了“孕婦”了二字。


    看著宋七月的臉色變得青白交錯,白秋心裏有股莫名的暢快。


    當然,這股暢快在對上顧銘衍警告的眼神後,頓時打了個折扣。


    輕哼了聲,白秋將脊背挺得老直,伸手挽住李澤陽的手臂,便拽著他一起朝大門方向走。


    李澤陽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想要說點什麽,可礙於這是白家,還是強忍了下來,任由她拽著自己離開。


    不過,卻也沒忘記轉頭和顧銘衍打聲招唿。


    顧銘衍笑著衝他揮了揮手,便伸手攬住宋七月的肩膀,以一種近乎保護的姿態,引著她往裏走:“別多想,隻要你好好的,比什麽都重要,不用理會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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