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峰三人商議了半天,也沒能做出決定,“遠走高飛”吧,錢又遠遠不夠,迴去吧,又怕……所以都悶在小旅館的房子裏沒出去。眼看到中午了,這旅館客房的規矩——一過中午十二點就算下一天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小店老板毫不客氣地把第二天的房錢也扣了——錢,自然是“老大”出了。

    杜宇峰一連接到近十個他媽打來的電話,但他一個都沒接。直到星期日中午他收到他媽發來的短信,他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看了看。

    “宇峰,快迴來,那人沒死,我已經叫你爸爸迴來。沒事,兒子,快迴來。”

    他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隻要人沒死就好辦!治療,那隻不過是花錢的事,“這花的錢又不是我的。”杜宇峰想,在他看來花多少錢無所謂,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因為錢不是他掙的。

    壓抑、擔心了一兩天的他頓時覺得輕鬆起來。不一會兒他又接到了劉玉蓮打來的電話。

    “喂,是宇峰嗎?我聽胖妹說你出了事?”她的聲音總是那麽柔柔的,可這次輕柔的話語中透著一絲擔心。

    “玉蓮,沒事兒,現在沒什麽大事了。”杜宇峰作輕鬆之態,是的,即使再嚴重,他也不會對一個自己喜歡的女生承認,也不會在她麵前露出慌亂和怯弱。

    “你們現在在哪裏呀?覃老師他們到處找你呢,剛才還來問我。”

    “我們……嗯,到了市區了。唉,你媽和‘那個人’在家嗎?”劉玉蓮稱她後爸為“那個人”,杜宇峰也這麽說。

    “他們進貨去了,不在。我一個人在家。”話筒裏傳來沒了管束後自由的聲音。

    “你打過來話費貴,我給你打過來吧。”杜宇峰聽說她父母不在家,心裏也更加快活自由起來。這樣他和劉玉蓮一直通了十多分鍾的話,直打到手機沒電了才不得不掛了電話。

    杜宇峰的手機沒電了,他又不想打電話迴去,家裏和學校也就無法和他聯係。

    杜宇峰和小平頭、卷毛他們三個決定迴去。

    從市區到他們區的汽車二十分鍾一班。現在距發車還有近十分鍾,車站裏鬧嚷嚷的——賣零食小吃的和賣報紙的小販們穿梭來往於各車之間,叫賣聲此起彼伏。

    “看報,看報——《晚報》《法製報》,還有《南方都市報》——看報,看報——”小販的叫賣聲有著抑揚頓挫的節奏。

    “看報!看報!快看《法製報》,半截腰把兒強奸、殺人罪難逃——”這叫賣也講究技巧,報販子們通常將報紙中最引人注目、“吸引耳朵”的內容叫出來增加賣點。

    “喂,這裏來一份《法製報》。”杜宇峰的好奇心被激出來了,他坐著無聊,倒想看看這夥半截腰把兒(未成年人)是怎樣強奸殺人的。

    杜宇峰花五角錢買了一份《法製報》,找到了那篇《半截腰把兒強奸殺人罪難逃》的文章,正準備看,卷毛和小平頭也來要報紙,杜宇峰隻好將其它幾版分給他們,自己拿這頭版看了起來。

    原來文章報導了某縣一群初中生和職高生晚上在某旱冰場玩時遇到幾個來當地醫院實習的醫學院學生,他們之間發生了衝突。後來這群未成年學生仗著人多勢眾將醫學院的兩個男實習醫生打成重傷,又將三名女實習醫生強奸並殺了其中一個。後來這些無法無天、為非作歹的社會渣子被刑事拘留並正等待審判。

    看完這則報導,杜宇峰的心裏為之一震——這夥人也太兇殘了!他又想到自己這次匕首刺馬超的事,心裏咚咚直跳——還好馬超沒死,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他正出神地想著,後排的小平頭推了推他,“老大,換一張。”

    杜宇峰把報紙遞給小平頭,又接過小平頭那一份。這時候車也開了。

    冷風從車窗外灌進來,杜宇峰趕緊把窗子關上。剛才看了報導後的震撼、緊張和懼怕隨著這冷風一吹也已煙消雲散。報紙比書好看,在車上看報不怎麽方便,可手裏拿著一份報紙不看卻又心癢癢的。他很快就把報紙瀏覽了一遍——並沒有什麽吸引人眼球的。無聊中他展開報紙看中縫部分。這一麵上半截是一些“致富廣告”,下半截是幾則征婚廣告:

    “富姐……”

    “女老板……”

    “豐韻女……”

    “可驗證女……”

    他不感興趣,又換一麵。

    隻見上半截中縫印著幾幅彩圖,全是些搔首弄姿、豐乳肥臀、嬌豔冶人的火爆女郎。赤裸挺立的乳房,性感撩人的衣著,無不讓人心神激蕩——不過這對杜宇峰來說已不是什麽新鮮的玩意——洋溢著青春麻辣味的口袋書、全身赤裸的人體模特照早已讓他大開眼界。雖然如此,但杜宇峰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畢竟在車上,他做賊似地扭頭看了看周圍——他總懷疑有人在盯著他。他把報紙收攏了些。在欣賞了激情火辣的圖片後,他開始注意到旁邊的文字。

    “9658xxx”

    1號鍵:公車中的性騷擾……

    3號鍵:欲火焚身的單身女……

    5號鍵:白天上課,晚上賣淫……

    7號鍵:她的味道真妙啊……

    8號鍵:一個處女的洞房初夜迴憶

    ……

    還有幾幅旁邊寫著:

    “銷魂的感覺,絕妙的體驗,撥通9658xxxx,獨亨女人的味道。

    “愛撫躁動的青春,接觸心中的禁區。

    “窈窕佳人,在線一方。緣牽你我,情深意長。

    “覆蓋感官刺激,左右城市欲望,9658xxxx聲色情活,帶你進入心旌神搖的夢幻樂園。(手機、座機、小靈通均可撥打)

    “木子美性愛日記

    “枕頭蜜語,一旦進入,妙不可言。”

    ……

    一路看下來,確實如報中聲訊電話廣告所言,讓杜宇峰心旌神搖,想入非非,他摸了摸手機——真想這時就打一個電話過去……

    他閉目而坐,在汽車輕微的抖動中想入非非,做起了迷幻般的夢來……

    突然一個緊急刹車——原來一隻狗從公路中穿過,這突如其來的急刹車猶如鐵錘重重地擊在玻璃上一樣,把他的夢打得支離破碎,。他趕緊把手裏的報紙折好放在了衣袋中……

    杜宇峰三人下了車,剛出了站,隻見車站外水果攤邊圍了一群人,鬧鬧嚷嚷的,不知在幹什麽。人總是好奇,小平頭最先跑過去看稀奇,杜宇峰和卷毛也跟著跑了過去。

    隻見人群中間一個矮胖的中年人手裏抄著半截秤杆使勁在抽打一個約十一二歲的少年,他一邊打,嘴裏還一邊訓:“叫你偷!我叫你偷……”那挨打的少年也不求饒,硬撐著,隻是每挨打一下身子就哆嗦一下。

    “你賠老子的蘋果!你賠老子秤來!我叫你偷……”那人拿那半截秤稈又往那少年腿上和屁股上招唿了幾下。

    這時,杜宇峰從旁觀者口裏得知,那挨打的少年趁賣水果的小販不注意時想渾水摸魚,結果被攤主逮住了,那矮胖的中年人於是順手就將手中的秤杆就往那學生模樣的少年身上打去。誰知秤杆不經打,一棍下去竟把秤杆給打折了,攤主越發惱怒,用手中的斷秤杆接著教訓,邊打邊罵。

    “這娃兒,該打!”

    “看樣子還是個學生……”

    “恐怕還在讀小學。”

    “這麽小就出來混東西,該遭打!”

    “人家還是個孩子,這麽使勁打,打出問題來怎麽辦……”

    周圍的看客們議論紛紛,但隻是圍觀,當是稀奇,沒有一個人出來勸阻。

    “小平頭,那挨打的小子好像在哪兒見過……”杜宇峰一時想不起來。

    “是見過。你忘了?上次在世紀網吧,打了遊戲沒錢給,想混的就是這小子。這小子我認識,叫尤利軍,湖江小學的。”

    “就是,上次還是老大你俠義,給他墊了遊戲錢呢。”卷毛三句話不離俠義。

    “哦,想起來了,對。這小子還挺有骨氣的,這麽使勁打,他都不求饒,還真有點男子漢的氣魄!”說到這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事,突然閉口不說了,過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上次我們要是人多,我也不會動刀子了……”

    “老板,他拿了你幾個蘋果?”杜宇峰扒開人群走了過去。

    “一個。”中年人以為是孩子的家長來了,結果見出來的也是一個半大小子。

    “這樣吧,我賠你一個蘋果的錢,你放他走。”

    尤利軍見有人出來替他解圍,心裏當然高興。

    “對,賠你一個蘋果就是。”小平頭和卷毛也走了過來。

    “可以,但我的秤杆呢?”中年人拿著斷了的秤杆揚了揚。

    “秤杆?你自己打人把秤杆都打斷了,還要別人賠錢?你講不講道理?”小平頭理論道。

    “我怎麽不講道理?他不偷我的水果我會打他?我這好好的秤杆會斷?算了,我也懶得和你們這幫小子費口舌,還是讓他父母來吧。”中年人有些不耐煩。

    “那你要多少錢?”看來杜宇峰是有意要“救”尤利軍。

    “多少錢?別看我這舊秤杆不起眼,可我用了十多年了,它為我賺了不少錢。現在少說也要二十塊!”

    “二十塊?給你十塊怎麽樣?”

    旁邊的人大都散了,隻有幾個閑得無事,還在駐足觀望。

    “打人把秤杆打斷了,還要賠二十塊……”

    “就是,這人也真是想得出……”

    一些人在旁邊議論。

    水果攤販聽了,也不再堅持。最後杜宇峰花十塊錢把尤利軍給“贖”迴來了。

    “大哥,謝謝你,要不是你,今天我非被打死不可。”

    “尤利軍,你小子記不記得上次在網吧也是我們老大救了你。”

    “記得。老大,你兩次幫我,以後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隻管說,做什麽都幹!”尤利軍這小子挨了打,吃了痛,對杜宇峰真是感激萬分,也學著電視裏劇中人物的話語和腔調說起來。

    “真的?”

    “說話算數!大哥,我……我餓了,能不能……”尤利軍吞吞吐吐。

    “你這時候了,還沒吃飯?”

    “我跑出來幾天了,身上沒什麽錢,所以隻好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拿’點東西來哄肚皮,誰知今天倒黴,被逮住了……”接下來尤利軍把他父親怎樣不把他當人看,如何痛打他說了一遍。

    杜宇峰見他可憐,索性好人做到底,在站外的小店裏給他買了三兩雜醬米線。尤利軍那是如巨鯨吞水一般將米線倒進了肚子,湯也沒剩一滴,就連花椒粒兒、辣椒殼也裝進了肚裏。

    四人一齊出了店,正在街上走,突然竄出來一個十一二歲的胖男孩拉住尤利軍的衣服嚷道:“尤利軍,你小子這幾天跑哪兒去了?叫我們好找哇。”

    “胖子,你幹啥?”

    “幹啥?你不上課也不迴家,老師和你爸這幾天都到處在找你呢。老師還叫我們全班打一場‘人民戰’——看誰能找到!我可立了頭功……”胖子歡喜不已。

    “袁老師也在找?”

    “就是,星期五上午老師到處找,找了半天都沒找著。”

    “我還是不迴去了,迴去了要挨打……”

    “尤利軍,我們走了,有事再找你。”杜宇峰三人走了。

    “他們是誰?”胖子問。

    “他們哪,是我認識的朋友,幫了我好幾次忙。”尤利軍頗為自豪。正說著這時候袁老師騎著自行車趕來了。原來在尤利軍挨打的時候胖子就發現他了,胖子人雖小,可精靈,他雖不能站出來阻止,可他卻在旁邊的電話亭給袁老師打了個電話,於是袁老師就朝車站這邊趕過來了。

    李月娥還在打杜宇峰的手機——半天來她已經打了十幾遍,不是“對不起,對方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就是“對方已關機”。服務員那悅耳的普通話這時她聽起來是那麽讓人心煩。她已經沒心思打麻將了,兒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她能不擔心嗎?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家中坐著享福,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為杜家生了這麽一個寶貝兒子——這對三代單傳的杜家來說可是大功一件!現在兒子出了事不見了,等杜重遠迴來自己能交待嗎?親戚、朋友、同學家都問遍了,連鄉下他外公家也問了,都沒有消息。

    李月娥拿起電話準備再打電話到學校去問問,這時門開了,她扭頭一看,兒子竟然自己迴來了。

    “兒子,你……你迴來了?你去哪兒了?可把媽媽擔心死了!我打電話你怎麽不接?短信收到沒有?你怎麽把手機關了?……”問題如噴泉般接連不斷,話語中透著驚喜。

    “你煩不煩呀?問個沒完沒了的,還讓不讓人喘氣兒?”杜宇峰重重地坐在沙發上隨後又彈了起來。這鬆軟的沙發可比小旅館那硬板床舒服多了。

    “是是是……我給你倒杯水。”李月娥趕緊給兒子倒了半杯水。

    “馬超那個龜兒子究竟怎樣了,沒死吧。”這是杜宇峰最關心的。

    “沒死,隻是受了傷,正在醫院醫。估計要花一筆錢。”“沒死就好——那你把錢給他不就完了嗎?”杜宇峰真是說得輕巧——吃根燈草。

    “你們那個眼鏡老師——叫,叫什麽來著?”

    “覃眼鏡!”杜宇峰脫口而出。

    “對,覃眼鏡老師把我和他家長找去談了話,看樣子可能要花一大筆錢,我做不了主,先給了他們五千,剩下的等你爸明天迴來再商量。”

    “我爸?我爸要迴來?”

    “出了這麽大的事,他能不迴來?宇峰,我說你也是的,怎麽動刀動槍的呢?萬一……”

    “萬一?你知道什麽,馬超那龜兒他們兩個打我一個,幸虧我機靈,要不然這時睡在醫院的不是他,而是我。是我!你知不知道?!”李月娥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杜宇峰一陣搶白。

    “好好好,不說了。隻要你沒事就好!賠點錢也就過去了。還是等你爸迴來再說吧。”這個平日裏有些潑辣的李月娥在寶貝兒子麵前總是百依百順。“你爸迴來也別怕,我給他說去。”

    杜宇峰不耐煩老媽在那裏絮絮叨叨,走進自己的臥室,先把手機充上電,然後從衣袋裏摸出車站買來的報紙,禁不住按照報紙上的電話號碼打起電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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