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也沒說什麽,隻趕著往林渙那邊去,盯得更緊了些,口中說:“哥兒仔細腳下,別絆著了,走累了同我說。”  葫蘆廟在鬧市之中,地方自然不算大。林渙隨意逛了逛,發現也就和縣衙的內院差不多,兩進的房子,單獨隔開來一個供香客起居的禪房,餘下的除了和尚們自住的地方,就是供奉了幾尊菩薩的大殿了。  林渙看了一眼,這寺廟似乎是同隔壁的花園子連在一起的。  他轉了一圈早就累了,奶娘便抱著他去正堂裏看供奉的菩薩相。  菩薩像五彩斑斕,莊嚴威儀,目光落在半空,不悲不喜。  林渙隻聽見麵前那個方塊有伶仃幾聲“哇”的聲音響起。  他心裏頭很是疑惑:往常娘總說在菩薩麵前,妖魔鬼怪都不敢現行的,怎的這些個妖魔竟然不怕菩薩的麽?  他不知道,那方塊另一邊的人也很驚訝。  原來這方塊並不是什麽會說話的妖魔鬼怪,而是一個直播係統,萬萬年的後世科技急速發展,文化失落,他們便想辦法造了這種係統,傳送到各個文明時代,以求能窺見一絲古文明的存在,並在後世進行相關的研究複刻。  一個係統有一個宿主,一個世界有一個係統,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係統落到了三歲的林渙身上。  那邊零星幾個觀眾已經看了許久,林家是富足之家,吃穿用度皆是上等,更何況時不時的有純種古代美人看,加上林渙長得可愛,倒也不無聊。這會兒跟著林渙的鏡頭看見肅立的菩薩像,頓時很沒見識地哇塞出聲了。  那些個吃食、衣著雖然精致,給人的感覺唯有漂亮二字,然而像是佛像這樣的,有些濃厚的宗教色彩的東西,更容易讓人產生驚豔與敬畏之感。  【這個用色真的很大膽了……像是藝術品一樣。】  【我以前喜歡純色的東西,覺得幹淨又簡潔,那些好幾種顏色組合的我都覺得畫麵很髒不好看,但是現在真的……這座佛像的顏色簡直讓人想流淚!】  林渙懵逼。  這些字單拉出來他不認識,組合起來他還是不認識……  林渙鼓了鼓嘴,等秦婉出來尋他,他便可憐巴巴地盯著秦婉,拉長了聲音撒嬌:“娘——”  秦婉摸了摸他的腦袋,十足地溫柔:“歡寶怎麽了?”  林渙噘嘴:“娘,我要上學,我要學念書!”  秦婉哭笑不得:“怎麽就想著念書了?”  林渙委屈:“不念書就不認字,不認字我都不知道人家在說什麽!”  萬萬沒想到他還有上進的想法,秦婉笑開了:“好,過段時間娘就教你認字。”  她轉念一想,這寺廟竟是來對了,兒子的精神好了不少,還知道求著念書上進了,可見這廟裏的菩薩十分靈驗。  這麽一想,秦婉便高興起來,多捐了二十兩銀子的香油錢,尋思著下迴再來一趟。  林風起方才下衙過來,聽到兒子想認字,自然覺得好,隻說:“歡寶年紀到底還小些,不必急著找先生,先叫人讀些《三字經》、《千字文》的給他聽,認得音再認字吧。”  林渙自然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喜滋滋地和方塊炫耀:“等到我認字了,我就能看得懂你們在說什麽啦!”  【得,還是個奶娃娃。】  【麻了,難道以後要看主播學認字嗎?我想起了被幼兒園熊孩子支配的恐懼。】  【你們不要太低估歡寶,萬一他特別聰明一學就會呢!】  林渙任由他們嘰嘰喳喳的,自個兒和爹娘去用素齋。  因著知道他們是本縣父母官,寺裏的大師傅做菜很是用心。  他們隻主家三人坐在一桌上,像是秦嬤嬤等人就都另有地方用膳。  方才坐下,僧人們就捧了杯碗茶盞上來。  【誒?不是說吃素齋麽?怎麽還有肉?】  【對啊,和尚也吃肉的嗎?】  林渙見他們疑惑,自己往桌上一看,果然有些許肉腥,於是朝林風起嘀嘀咕咕的:“爹,這廟裏的和尚怎的還吃肉呢?”  林風起不意他有此問,忖度了一下才說:“和尚本就不是一定要吃素的,南北朝梁武帝那會兒才開始崇尚吃素,在那之前這些僧人都吃肉,更何況這些多半是淨肉。”  林渙好奇:“什麽是淨肉?幹淨的肉麽?”  林風起笑著搖頭:“佛典《十誦律》中說,凡是沒有看見、沒有聽見、沒有懷疑是殺生的肉,就是淨肉,淨肉就可以吃。”  “原來就是騙自己沒有殺生嘛。”林渙嘟了嘟嘴,“和尚裏頭也有不老實的人。”  說是這樣說,他吃肉吃得倒也開心。  吃罷了飯,林風起並秦婉仍舊去找住持說經,林渙人小,逛了這麽這麽一會兒便累得走不動路了,讓奶媽哄著午睡。  伺候的丫頭們便將鋪蓋卷兒收拾出來,點了香,留了個丫頭守在床腳,其餘的由奶娘趙嬤嬤領著悄悄兒地坐在外麵守著門戶。  正午才過,眾人都昏昏欲睡,便有個門子到了近前,捧了個冰盆過來,笑著說:“諸位這樣的天氣守在外頭想是熱得慌,我去討了些冰,請奶奶姑娘們涼快涼快。”  丫頭們俱都看向做主的趙嬤嬤,不敢自個兒拿主意。  趙嬤嬤冷眼看著這門子討好,最終也沒說什麽,讓他將冰盆放下了,賞了幾十個大錢給他,叫他去吃茶果子。  等他走了,方有個小丫頭開口:“這寺裏瞧著和尚也不算少,怎的讓個門子來帶咱們哥兒逛廟裏,這會子又巴巴地送個冰盆兒來?”  另一個丫頭便說:“許是人家有上進的心呢?在這破落廟裏能有個什麽前程,若是扒上了咱們,或是使他當個外頭的采買、小廝,又或者讓老爺薦到衙門裏當個小吏,不比在這苦熬著強出許多?”  趙嬤嬤本是半闔著眼不吱聲的,聽見這話倒睜開眼:“衙門裏頭的話也能讓你們拿出來渾說?嘴巴都緊一點,迴頭讓夫人知道你們議論外頭的事兒,仔細有你們好果子吃。”  丫頭們便閉上了嘴。  趙嬤嬤卻想著,看那門子不像個能停得下心的人,隻怕他在這寺廟裏呆不住許久,必得想法兒出去的,隻不知道去哪兒罷了。  左右與自家無關,她也懶怠理,隻一心看護著哥兒罷了。第5章   那門子送完了冰盆又迴了寺廟門口,和他一道的另一個門子正坐在門房裏頭喝茶,見他迴來譏笑道:“石濟,那林縣令可曾給你個什麽官當當?”  石濟冷冷瞥他一眼:“人家林縣令是哪個牌麵的人,能為了我這樣的升鬥小民破例?”  前段時間就有這樣的舊例。  林縣令的一個遠房親戚想要進縣衙當個書吏,那親戚也是考了科舉的,秀才出身,當個抄錄文書的小吏也是夠的,可林縣令愣是不同意,為著這事兒,那家親戚的當家太太還鬧了一場,結果林縣令就是不同意,叫人灰溜溜地家去了。  門子哽住,半晌又問:“那你貼著人家奉承做什麽,白費力氣!”  石濟說:“你懂什麽,強龍不壓地頭蛇,在這姑蘇城裏,那位就是天王老爺,先留個好印象,以後萬一有什麽事好去求求情呢。”  他有些話沒說,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如今這林縣令能把持自己,過幾年在官場這油鍋裏滾一滾——誰還能不動心呢?  正聊著呢,外頭走進來個書生打扮的人,蓄著八字胡,頭戴方巾,身上的衣衫半新不舊,身後背著一個破舊的書箱。  同伴朝石濟擠擠眼:“喏,未來的進士賈老爺來了,你不去奉承一二?”  石濟往座椅上一靠:“那也是未來的老爺,大熱的天氣不值當,更何況你瞧他那身打扮,隻怕連去進京趕考的銀錢都湊不齊整,隻看有哪個好心人幫襯他一二罷了,在他身上廢十分功夫也不如用在林縣令身上半分來得有用。”  同伴笑罵:“你倒長了好一雙勢利眼!”  被他念叨的林縣令正跟自己夫人商量著:“咱家認字的丫鬟小廝不多,就算認識字的多半也認不了幾個字,不若還是請個先生給歡寶開蒙。”  秦婉想了想覺得有理:“老爺心裏可有人選?”  林風起遲疑:“縣學裏倒是有幾個學子……”  秦婉搖頭:“不可,那些學生都是要科舉讀書的,必不可能有心力全心全意教咱們歡寶,更何況,若是當了咱們歡寶的師父,往後他鄉試考得再好,人家也會覺得是因為咱們格外開恩的緣故,沒得帶壞人家的名聲。”  林風起細想之下覺得有點道理,卻又有些想法:“若是要尋縣學之外的,隻怕要往州府去找,最好還要尋些不是學子身份的隱士之流,有些難了。”  秦婉不大在意:“雖難些,總也有這樣的人,你托你那些同窗好友多尋摸尋摸就是了,左右咱們歡寶還小呢,二三年間能得就不錯了。”  林風起便點頭:“姑蘇也有些鄉紳之流,到時我問一問就是了,隻可惜咱們沒有家學族學,否則送歡寶去家學先開蒙也盡夠了的。”  秦婉說:“林家嫡支都是五代單傳的,家裏子弟少,多數都是請人到家裏讀書教養的,肯定想不到要辦家學。”  林風起生出了個想法:“不若咱們和族長商量一下,索性辦個家學吧。”  “如今咱們膝下隻有歡寶一個,可以後難免再有子嗣,更何況皇帝家還有幾個窮親戚呢,咱們林家旁支算起來也有上百人,不是個個都請得起先生的,索性辦個家學供他們讀書,往後咱們家歡寶也有幾個朋友相處,林家也能更加昌盛些。”  秦婉聽他提起往後子嗣的時候就已經悄悄紅了臉,往後越聽倒是覺得他說得有理:“迴頭與族長商量好了,你叫管家到我那支銀子就行。”  她又問:“歡寶昨兒說要吃萬福齋的點心,你可備好了?別叫他小人家家的覺得你失了信。”  林風起頷首:“你放心,那臭小子醒來就要點心的,我必不可能忘了。”  正說著呢,林渙睡醒了,短手短腳地往客房裏鑽,還不叫奶媽子扶,漲紅著臉提著小短腿跨過門檻往房間裏擠:“娘!”  林風起故意沉下臉:“怎麽,眼裏隻有娘沒有爹?”  林渙趕忙撲到林風起懷裏:“爹爹,你們在說什麽呢?”  “在說給你這個小搗蛋鬼找師父呢!”林風起抱著林渙掂了掂,“最近好像胖了些,都有點墜手了。”  林渙:“……”吃啥都胖怪我囉?  方塊都在哈哈哈。  【來自親爹的關愛哈哈哈哈。】  【買定離手!歡寶到底有多胖!】  【說真的,歡寶也不算胖,看體型是正常小孩兒,就是臉有點嬰兒肥。】  語音讀到嬰兒肥這三個字的時候,林渙警覺:“我三歲了!不是嬰兒!我也不肥!”  然而他的反抗隻是薄弱的,方塊裏根本無人在意。  林渙隻能氣哼哼的。  他們正說著話,外頭便有個老媽子的聲音響起:“小姐,咱們該家去了。”  聽聲音離他們所在的客房很近,林風起正想著是不是要避一避,便聽一個十分稚嫩的女孩兒的聲音說:“媽媽,我就隨便走走,肯定不會走丟的。”  秦婉讓秦嬤嬤出去瞧一下,不多時,秦嬤嬤就迴來了,迴稟說:“那是這寺廟隔壁人家的女兒,在家裏呆乏了,溜出來玩的,身邊隻帶了一個老媽子。”  秦婉便皺了眉:“隔壁是什麽人家,怎麽讓一個小丫頭獨自出來玩,遇上了壞人可怎麽辦?”  像是他們這樣的人家,林渙出門,身邊必定跟著奶娘、小廝,總有三四個人,若是叫林渙落了單,這些下人都是要罰的。  她叫了人往外頭去,林渙立馬跟著往外頭跑。  這處客房和前頭的大殿不在一條線上,中間隔了個不算大的小花園子,種了幾棵婆娑樹,林渙一出門就看到那顆大樹下站著個小人。  小女孩穿著湘紅色的褂子,底下是條蕊黃色的馬麵裙,臉龐稚嫩,卻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生得粉妝玉琢,眉間有一顆米粒大的紅痣。  【好標誌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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