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徐一清正躲藏在遠處一所柴房之中,從板牆縫中窺視著外麵的動靜。

    他的身後有一張木榻,木榻之上坐著一個老道。

    此老道須發蒼亂,皮膚枯黃,與破爛髒汙之袍渾然一色。仿佛是一具曆經千年風塵濁刻的樹樁殘骸。若不是那鼻孔前的胡須還會因微弱氣息的出入而抖動,誰也不會相信他還是一個活人。

    不過,此老道在此太清宮中輩份極高,太清宮中所有道士,都統統稱他師叔祖。包括歲過花甲而位及尊者的清虛子和清風子也不例外。至於他有多大年歲,沒人知道,真可算是這太清宮中的一件活古董了。

    剛才,正是這個老道把徐一清拽至此間的。

    清風子和清虛子正是忌憚於太清宮輩份尊嚴之傳承禮節,剛才,才沒敢將徐一清藏身之所泄之予黑木狼,怕的是事後難辭其咎,引發內亂,動搖自己地位。

    “本門劍法分金童玉女兩支。”那老道道:“此二劍法同工異曲,均講究剛柔相濟,身劍合一;外鬆內緊,柔至剛出;前勢未盡,後勢已儲,連綿不絕,勢無窮盡。隻是玉女劍法偏重於舞柳風姿,挪蓮碎步;金童劍法偏重於飄逸舒展,揉雲行風。二劍均須與本門輕功‘雲中仙影’融會貫通,方能達到極至。”

    老道雖似閉著眼睛,隔著木牆,卻似乎對外麵一切了如指掌。又雖如一段千年朽木,但他之聲音卻是意外的清亮,沒有一絲含混。

    “道長劍術,想必精高得很!”徐一清問道。

    “是曾練過,隻是年久失修,生疏遠矣!”老道歎曰。

    二人說話之間,清風子與黑木狼又過了二十餘招,依是秋色平分,不見分曉。

    清風子與黑木狼打成平手,叫人始料不及,眾人驚愕不矣。

    本已經絕望的清虛子和休寂二人,禁不住均睜開了眼睛,注視著場上的鬥事,驚愕之情更溢於臉。

    論武功,清風子並不比清虛子高,但這清風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曾經與那時被武林中人稱為武林泰鬥的水雲刀客韓推有過三百招的交流,雖說是點到為止,但絕對是受益匪淺。此外,清風子作為一派掌門人,少不了武林參會,江湖行走,從而見多識廣。加之他不綴練功,而至功力劍術不斷精進。若非生性柔縐,黑木狼斷不是他之對手。

    這時,有道士突向清風子高聲稟報道:“清風掌門,我等飛鴿傳書五花各舵,現已收到青城舵、點易、青牛、鐵佛各派迴音,他們均已在路,前來助威。”

    其實這無非是想給清風子鼓勁,那五花各舵最近的距此也有五百裏,既便能日行千裏,至少也得半日,哪能解得燃眉之急?

    果然,清風子聽得此訊,頓時精神大振,精招不斷,妙式疊出。沒過十招,便反守為攻,竟然扭轉了劣勢。

    當然,黑木狼自非等閑之輩,在其父嚴課之下苦練二十春秋,功底紮實;雖曆世不久,但心狠手辣,一下天山,便以蠶絲教,九龍山數百生命染紅其名聲,至是所到之處,讓人心驚膽戰。故而涉世雖淺,卻殺曆過人。是以清風子要想勝他,也是萬難。

    黔木狼與清風子鬥得正酣,突有一人大聲嘮叨著,從山門之外入來。

    此人杵著一條鐵拐,因雙足長短不一,走路一顛一跛,江湖人稱鐵拐昆侖叟。

    昆侖叟一邊走,一邊嘮叨道:“原來早開始了呀,老夫腿瘸來遲——呀呀呀!就這麽幾個人,這也叫武林大會?這哪象武林大會。是不是散場了呀?”

    昆侖叟之言,沒頭沒腦,令人莫明其妙。

    昆侖叟看了看正在打鬥的清風子和黑木狼又道:“你二人真逗,就這麽幾個人還打得這麽認真。呀!清風道長——果不愧大派掌門,了不起!看樣子,這黑木狼是頂不過你五十招了。”

    昆侖叟看到地上的盤腿而坐的清虛子、休寂,又驚問道:“你二人這是怎麽了?看樣子二位傷得不輕呀,這是何苦啊——看來今日之爭煞是慘烈,清虛老道,休寂師太,打不贏就走,你二人何苦一定要打成這般模樣才肯息下?”

    昆侖叟邊說邊搖首歎息,顯得對重傷清虛子和休寂二人之遭遇甚是同情。

    昆侖叟正說得開心,突有人罵道:“瘋子!”

    “是誰?”昆侖叟聽有人罵他,頓時虎下臉來,提起鐵拐,朝說話的方向怒而揮之,吼道:“是誰說話?給老夫站出來,看看老夫鐵拐,能不能打碎你的腦袋瓜子,有娘養沒娘教的狗東西!”

    大概此場之中,還沒有人敢公然招惹這昆侖叟,所以沒人迴答。

    不過,場外卻突然有人接腔。

    “呀呀呀!武林大會,以武會友,點到為止就算,是哪位居然這般狂妄,要打碎別人腦袋瓜子?”話音非常清亮。眾人尋聲望去,隻見一白衣公子,趾高氣揚,搖扇而來。原是白馬山莊鐵扇子楊成軒之公子楊鶴秋。

    楊鶴秋之言,同樣叫人們摸不著頭腦。

    “好個小紮毛,敢跟老夫較勁!”隻見昆侖叟手一送,手中鐵拐,便直朝楊鶴秋橫飛過去。

    楊鶴秋立腳未穩,便見一根鐵拐朝他飛來,一愣之下,忙用手中折扇挑去,想把這鐵拐挑開。

    但那鐵拐暗儲罡勁,來勢兇猛,楊鶴秋折扇竟是擋它不住,反被那鐵拐直擊在他肚子上,“砰!”發出一聲悶響。

    楊鶴秋頓覺手腕震麻,身子也禁不住飛退十有餘步,心下大駭。

    這楊鶴秋實是不長記性,自己沒有眼水不說,往往口無遮攔,因此惹禍不少。前不久,在飛雲客棧,就曾因這無欄之口,被霹靂佛圓通揮過一掌。當時要不是清風子替他扛頭,他還不知要吃多大苦頭。

    昆侖叟之鐵拐擊在楊鶴秋肚子之上後彈迴,昆侖叟借機上前一把將之抓住,接著又將鐵杵往地上狠狠一杵,罵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哼!”

    楊鶴秋剛進這太清宮就遭人當頭一記悶棒,自是十分掃興。剛剛還趾高氣揚的白馬山莊公子,瞬間一副尷尬狼狽模樣,立時引得“嗤”聲一片。

    其中有一人笑聲太大,直笑得渾身顫抖,四肢抽搐,差點迴不過氣來。此人乃鬼閣高氏公子高笑天。

    楊鶴秋見有人幸災樂禍,借機嘲笑於他,頓時惱羞成怒,“哼!”了一聲,手中折扇立開,朝高笑天脖子抹去。

    高笑天一見,笑聲立止,忙展開自己折扇相迎,於是,二人打將起來。兩把折扇交相輝映,時開時合,尤如兩隻彩蝶憑空起舞,煞是很有看趣。

    這兩把折扇,一把為白馬山莊楊氏之乾坤扇,一把是鬼閣高氏之百毒扇,均是當世奇器,絕世無雙,獨步天下。

    白馬山莊楊氏乾坤扇,共計一十八路,一路三招,一招三式,路路有玄機,招招帶殺著。加之白馬山莊之輕功“長天落霞”,更是如虎添翼。名震天下。

    鬼閣高氏乃天下第一毒家,而武技卻是平常得很,功夫也多為用毒而練,是以在真招實鬥方麵,幾無長處。不過,鬼閣高氏除毒霸天下之外,也善長輕功。高氏之輕功,功雖無名,但地道實用,往往能讓人逢兇化吉,臨危脫險。

    當下高笑天被楊鶴秋一陣猛攻,直逼得手忙腳亂,隻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

    雖說清風子和黑木狼打鬥得極是精彩,但為高手過招,場中眾人,多半泛泛之輩,隻見得人影如風,劍光似電,眼花繚亂,看不出其中招式險惡,武功精義,所以,罕聞尖叫。

    而楊鶴秋和高笑天之搏,相比之下,實為平常鬥毆,無高深玄絕之處,是以眾人看得真切,並隨著二人招勢進退,感受倒旋心機,觸景吆喝吼彩,尖叫之聲此起彼落。

    不過,由於高笑天輕功不錯,楊鶴秋幾出殺著,均不奏效,高笑天均仗著自家那無名輕功而得以絕處逢生。

    楊鶴秋連連出手落空,大感意外,想不到這高笑天輕功,竟也出類拔萃。幾出狠招,殺敵不成,心中難免發慌。尤其高笑天乃天下第一毒家如意毒尊高險峰之子,用毒功夫雖不及其父,但已有六成火候。隻要給他一絲機會,說不定就會命赴黃泉。

    是以楊鶴秋手上攻勢不敢有一絲鬆懈,招式更猛,殺氣更足,總想一招至敵於死地。

    事情往往欲速不達,突然,當楊鶴秋一扇攻出之時,高笑天借勢仰倒下去,身未著地,卻突足前頭後,反插一式黑狗穿襠,從楊鶴秋胯下穿將過去。

    如此怪招,楊鶴秋不曾見過,情急之下,急將鐵扇下斬,但招式無法連貫,難至疾速,竟讓高笑天從其胯下平飛了過去。

    當楊鶴秋轉身再繼時,高笑天已然滿臉得意之色,用手中已合之扇指著楊鶴秋,巍巍顫抖,似在刻意完成一件要事。

    “暗渡飛流”楊鶴大吃一驚。

    暗渡飛流是鬼閣高氏之家傳內功,專用於發毒,楊鶴秋那日在飛雲客棧有過見識,所以清楚。

    如果高笑天發送的是高家之“如意絕命散”,那楊鶴秋此刻必死無疑。

    有史至今,凡中高家之“如意絕命散”者,尚還無人活著。

    高氏發毒,是以意行毒,意至毒至,毒至人亡。憑意念殺人。是以楊鶴秋一見高笑天這般模樣,知是他要對己發毒。是以立時麵如土色,不知所措。

    當這楊鶴秋正六神無主,高笑天正自鳴得意時,忽聞一陣狂風憑空襲至。風襲過後,高笑天手中毒扇竟不翼而飛,一團黑氣憑空飄散,頓化烏有。高笑天立覺五指發麻,驚色一臉。

    “好險!”有人驚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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