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來沒有想過發生的事,此刻卻好像是發生了。

    誼然錯愕萬分地迴頭望著身後的男人,看著他好整以暇的模樣,說實話,她覺得百分之一萬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是太渴望結婚,所以出現了幻聽吧?

    直到顧廷川耐心極好地等待了片刻,她恍然迴神,才問:“啊?你在說什麽啊?”

    他對她的反應也是早有預料,挪著步子閑庭信步般走近她的身邊,正要開口的時候,身後的電梯門開了,零星地走出幾位客人,看到他們的時候目光有些猜測和打量。

    顧廷川伸手抓著她扶去另一邊,兩人到電梯旁的拐角處,他才認真地麵帶微笑告訴她:“你不是想結婚?很巧,我也是。而且,我認為我們挺合適的。”

    誼然再次有了一瞬間的茫然,疑惑地咬著下唇,甚至不敢看他:“我還是不懂……你是在說‘結婚’嗎?這是人生大事,你突然這麽說……”

    顧廷川看著她慢慢沉靜下去的臉色,語氣仍然是慢條斯理:“我的工作你應該了解,至於家庭背景,去網上搜一下也能知道大概。具體你想知道的,可以坐下來再聊。哦,我沒有喝酒抽煙的習慣,更沒有不良嗜好,不過,拍戲的時候有一些固定的習慣,比如會喝很多咖啡。有時候會用很長的時間創作,在那期間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擾,但除此之外,你如果需要我,我都會盡力而為。”

    誼然聽得一愣一愣,臉色一寸寸地變化著,而最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就是顧廷川的麵色如常卻也嚴肅。

    “至於你的情況,我也知道不少了,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了解也不夠徹底,但足以開始這段婚姻。”

    誼然仍然是處於不敢置信的情境裏,她雙手捧著臉上下搓揉,安撫了自己片刻,才說:“我有點亂,你是認真提議的,我知道了,但我也需要想一想……”

    大概是太過於緊張,她甚至覺得都有些反胃的錯覺,腳上的傷又疼的不行,根本無法幫助她冷靜下來思考。

    顧廷川看她連站著的都有困難,就低頭笑了一下:“你有時間考慮,不用著急。”

    誼然一手扶著電梯旁冰涼的大理石,她昏頭昏腦地與他道了別,電梯大門往兩側打開,她就單腳跳著跑進去,按了樓梯的層數,臉頰上分明有了些可疑的紅暈,而眼角餘光還注意到顧廷川麵若冠玉的樣子,如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她甚至不敢抬頭,隻能感覺到電

    梯門的仿佛是轟然關上的。

    誼然迴到堂姐的結婚酒席,一晃眼,覺得迎接自己的就像是一場從未想象到過的“狂風暴雨”,她不自覺地蹙緊了秀眉。

    如果今天之前,別人和她說顧導演性情詭譎、深不可測,是擁有控製欲外加完美主義的“怪人”,大概她還會懷有幾分懷疑。但如今當真見識到了這個男人的雷厲風行和天馬行空,她真是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了,同時,也算是感受深刻了。

    ……

    隔了幾日,在誼然還沒有來得及把顧廷川“求婚”這件事完全消化的時候,就要麵對更讓人手足無措的現實了。

    她本來是躺在家裏養腳,所謂不幸中的萬幸大約就是自己的骨頭沒斷,隻是傷了筋,那天下午已經退休的誼媽媽在家裏做飯,她就拿著ipad刷微博,結果看到頭條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網絡上突然鋪天蓋地都是顧導的新“緋聞”!

    盡管顧廷川已稍有防備,但讓人沒想到的是,近來和誼然的一些互動還是被記者拍到了。

    其中,當然有他們在酒店大堂“互相依偎”的親昵照,因為兩人動作不太自然,有的營銷號和媒體還用了“顧導疑似與神秘女子醉酒過夜”的標題。

    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接下來甚至不止於昨晚的一些照片,連之前他們在音樂廳聊天的照片也被刊登出來,想必當時有些娛記就已經拍到“猛料”,一直在等著這則大新聞。

    很快就有新的言論不斷出現,誼然看得臉色大變,簡直說不出的鬱悶,要不是自己腳壞了估計早就坐立不安了,她想說要不要給顧大導演打一個電話,可又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個男人……

    此時,顧廷川正好也在看這些報導,身邊的助理小趙本來以為他會臉色陰沉、山雨欲來,結果老板卻沒有想象中的邪火。

    顧廷川盯著其中一張照片,兩人並肩在往酒店裏走,他的臉比她更清晰一些,卻還是能感覺得到那時候的誼然一雙明眸幹淨靈動,眼波流轉。

    更讓他嘖嘖稱讚攝影師技術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第一次被人拍到這樣的笑容。

    顧廷川在酒店前的樹影與月色下微微抿唇,青年精英般的英俊臉龐,因為鼻翼兩側的紋路使他多了些成熟穩重,目光總是擰著一種嚴苛與專注,但此刻卻是上揚著唇角,這使得整個人的狀態顯得尤為放鬆。

    就連當時在《巾幗煙雲》現場拍的與另一位女演員的“緋聞”照,也沒有像這

    次如此自然。

    有記者已經跑來顧導這裏找虐,這次拍到的是和“喝醉”、“酒店”這些話題有關,牽扯輿論甚廣,但顧廷川向來口風很緊,隻不過媒體的熱炒恐怕也一時不會中斷。

    從前顧母怎麽也不會想到,兩個從小品學兼優的兒子如今都成為坊間八卦的重點對象,看到她電話過來的時候,顧廷川有些無奈地攏了攏眉心。

    “廷川,你怎麽又上娛樂版了?”

    他拿著手機麵容淡然,沉聲道:“這次不一樣。”

    說完,趁著盛如顯然是被噎了一下的時候,顧廷川掛了電話,轉頭問身邊的小趙:“是這家沒錯?”

    “嗯,誼然小姐就住這裏。”

    他頓了頓,道:“你在外麵等著。”

    當誼然看到誼媽媽神色古怪地把顧廷川帶到她麵前,而且,這男人手裏還很突兀地拎著一隻小籃子的時候,她呆呆地愣了一會兒,趕緊把手上ipad屏幕給按黑了。

    “小然,這是你朋友?”

    誼然胡亂地點了一通頭,撥了撥耳邊的碎發,不自知地變得靦腆起來:“你怎麽會來了?也太突然了吧?”

    顧廷川氣定神閑地站在兩位女士麵前,壓低的嗓音格外好聽:“沒有事先說一聲就來拜訪,伯母,打擾你們了。”

    誼媽媽眼看這氣氛有一些說不清的曖昧,悄悄忍下心頭的幾絲喜悅,又看了俊朗非凡的男子幾眼,才擺了擺手:“你們先聊,我鍋裏還炒著菜。”

    顧廷川將探病禮物遞給眼前臉色微紅的女孩,他稍許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間,黑色鐵藝架子大床,家具有一些複古的實木鬥櫃,窗戶旁擺了一隻藍調花瓶,裏麵插了幾束繡球花,香氣在開了空調的滿溢,芬芳迷人。

    誼然手邊是一包打開的零食,還有放了冰塊正在逐步融化的果汁,她低頭看了一眼他帶來的東西,包裝是焦糖色的小盒子,打開來發現是兩罐加了食用金箔的橘子醬。

    誼然有些訝異,暗自吐槽不愧是經由顧廷川導演拿出手的禮物,不過重點是——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果醬?”應該不是什麽湊巧吧。

    “我侄子說的。”顧廷川說著,尋了一處地方坐下來,看著她:“抱歉,最近在拍戲,今天下午才空出一點時間。”

    “一段時間沒見顧泰,還挺想他的。”

    誼然看了一眼眉目如畫的男子已是近在眼前,

    又垂下頭,手都不知該放哪裏。

    “你不要慌,如果覺得這件事不妥當,就當我沒提過,抱歉。”

    顧廷川這句話倒是讓誼然一下子放鬆不少,她清了清嗓子,問:“……為什麽是我?”

    大概是當老師的緣故,她大部分時候說話的聲音都是清柔的,每一個字的尾音都帶著些溫婉清脆,似珠玉落盤,聲音非常地琳琅悅耳。

    “因為我相信直覺,如果娶你的話,應該還不錯。”

    他說的簡直是理所當然,誼然歪著腦袋看他,愈發覺得不敢相信了:“算是恭維嗎?還是說……這就像你每一部親自挑選女演員那樣嗎?”

    傳聞顧廷川眼光毒辣,幾乎每一部戲都會捧紅一個他看中的女演員,隻要是他認定有潛力的女孩,不管花多少精力他都會傾注全部的藝術創造,將對方打造成最完美的“作品”。

    譬如憑借《巾幗煙雲》裏一個女配角色,就一舉斬獲“白樺獎”的純新人演員,絕對是多虧了顧廷川手把手的教導。

    “工作和藝術創作這兩者,與結婚沒有關係,如果你非要說有什麽附加理由……”顧廷川頓了頓,如實相告:“我家中對於‘緋聞’向來是深惡痛絕,我自己也厭倦這種被媒體窮追不舍,硬是要將我和每一個女演員都扯到一起去的謠言。”

    如果是結婚的話,至少可以避免一些糟粕的禍害。

    誼然愈發認為顧廷川真是和許多男人不同,別人都在追求撞上桃花運,他卻追求安穩的家庭生活。

    見她一副陷入深思的態度,顧廷川適時地引導她:“怎麽樣。”

    這句話他用的是陳述,而不是疑問句。

    誼然目前最困惑的兩個難題,一個就是他們感情基礎不夠紮實;另一個,就是他們也不夠“合拍”。

    如果說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應該是“門當戶對”,但在誼然看來,也談不上是什麽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至少,她不會將自己放到如此低的姿態。

    畢竟,這種戲碼連迪士尼動畫都已經懶得用了,比起兩人生活上可能存在的落差,她更擔心因此造成的問題——也就是無法溝通,無法磨合。

    愛還是被愛,金錢還是愛情,好像從來都是亙古不變的艱難選擇。

    隻是誼然很清楚地認識到,在她思考的同時,時間也一刻不停地流動著,一旦錯過,比選錯還要懊悔終生。

    她也不懂什麽才

    是自己最想要的,但這樣的男人,要喜歡上大概真不是一件難事吧。

    而在顧廷川眼中,誼然大概也能算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但她不需要被任何人去雕工,最美好的模樣,自是人生給予的修飾。

    誼然略是沉思之後,抬頭看向他,似乎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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