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市立音樂廳的門口,誼然等到了顧廷川的助理小趙,對方雙手將門票遞上,又與她寒暄幾句就滿臉笑意地離開了。

    在此之前,誼然本來以為有機會看一眼顧導的“朋友”是誰,畢竟有很大可能他也是帶了女伴,這讓她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動。

    但再怎麽說對方都是名聲大噪的一流導演,哪裏會對她這個小教師展示私下生活的一麵。

    演出準點開始,誼然是一樓最好的位置,她看到附近坐著不少常上電視的“熟臉”,還有一些她不認得卻能分辨得出來頭不小的男男女女,不過,意料之中地並沒有見到顧導,大約他和朋友是在vip包廂了。

    兩個小時的時間飛快而逝,國外演員的精湛演技、幕布的華美,以及音樂的絢爛,無不交織成偉大又溢美的作品,也讓在場的觀眾們掌聲雷動。

    場燈一歇,觀眾們的喝彩仍是響徹了十餘分鍾不斷,誼然揉了揉拍到通紅的一雙手,終是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離開音樂廳。

    室外,路燈投射下來的光點在風中仿佛微微晃動,黑暗籠罩著這座不夜城,身邊皆是車子發動的聲響,誼然站在路邊打算用打車軟件,還沒點開屏幕,就在前方不遠有幾棵樹影斑駁處,她看到了一個清淺冗長的身影,朦朧間能辨析出分明是顧廷川的模樣。

    誼然既是看到對方,總想著不道謝也不禮貌,就主動走過去:“顧……”她剛要脫口而出,又怕引起別人注意,隻等再走近幾步才喊:“顧先生!”

    顧廷川抬了一下眼,在看清是她之後,儀態有度:“你好。”說完,又笑得清明:“覺得怎麽樣。”

    誼然忍不住說了一連串對這部話劇的讚美之詞:“不愧是一流的團隊,老爺子演的太讚了,生動有內涵,還有偉大的意義……”

    顧廷川的神色在夜裏的燈光下不起波瀾,漸漸地覺得她活潑的樣子挺有趣,嘴角微揚帶了些弧度,就這樣垂眸看著她。

    她叨叨叨地還未停下來,就聽身旁又冒出一個男人的聲音:“莫非你是一個人看的話劇?”

    她轉頭見到一位翩翩公子哥形象的人,不禁心下微訝,原來今天顧導演帶來的朋友竟然是男的。

    誼然見他朋友長得還挺有親和力,笑著自黑:“沒事,單身狗都是如此,我習慣了。”

    反正她已經嚐試過一個人吃火鍋,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去聽歌劇也沒什麽問題。

    “我隻有一張票了。”顧廷川在對方責問的目光下慢悠悠地解釋。

    那位公子哥立刻就調侃道:“哎,你不早說,我就把我的位子和這位小姐換一換了,我這不是多餘了嗎?顧導你也不知會一聲……”

    氣氛有些莫名的凝固,至少誼然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對,頓了頓的時候,倒是顧廷川神色淡淡地說:“還不是你嘴上說想看,結果差點睡著了,真會掃我的興。”

    “哦,言下之意就是我這個男伴不如女伴了。”男人聳了聳肩,對誼然使了一個眼色:“顧導緋聞雖多,可事實上不會輕易招惹女性,你要知道……”

    他話還沒說完,她看顧廷川目光向自己的身後望去,片刻,他果然低聲道:“車來了。”

    誼然深怕又要被人拿來開涮,聽到這話頭,立刻就轉身與他們道別了:“顧導,謝謝你今天的美意,表演太精彩了。我先打車迴去了,晚安。”

    顧廷川並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沉默地看了一眼那抹充滿亮色的背影,身邊的好友依然沒想放過他,這就不住地揶揄:“怎麽不送人家迴去,也太沒有紳士風度了。”

    顧廷川皺了下眉頭,隻說了一句:“我看到娛記了。”

    ……

    “嘉葉”電影公司近兩年來佳作不斷,其創始人和最大股份持有人正是顧廷川的父親,這幾年由於老一輩力不從心,漸漸也將公司重心交給了下一代。

    雖說拿了公司股份,也要為董事會辦事,但顧廷川的本意還是喜歡創作電影,因為對於他來說,電影是反映世界的一盞明燈。

    他在業界的風評向來是榮抵過毀,因為誰也不能否認,這尚且年輕的男人是一位真正充滿俠氣的“人物”。

    《黑暗河流》在獲得“白樺獎”的幾項大獎之後,顧廷川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下一部電影的執導中,並且,還是他從未涉及過的“武俠”題材。

    也因為他的要求嚴苛,每天的片場往往都是被低氣壓掃過似得,簡直是風雨交織、心驚肉跳。

    滿片場的人都聽著這男人的指揮,這一幕戲拍的並不順利,他對著投資方帶過來的女演員,嘴角連最後一絲笑容也失蹤了:“你到底會不會演戲?或者,幹脆這樣說,不會演就不要演,我會把你拍的漂亮,但請你不要自作聰明,誰也不準改我的戲。”

    女演員被他一句話噎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張俏臉硬生生地變得煞白,最後隻

    好眼眶含淚地由助理扶著去休息幾分鍾。

    顧廷川把副導演和各個組的負責人叫過來,挨個訓了一遍,最後低頭看一眼時間發現實在太晚,這才吩咐大家迴去休息,明天早上六點繼續到片場報道。

    每次一到拍戲的階段,這個男人就好像注射了精神亢奮的藥劑,從來不知道疲累,就算把一批工作人員操趴下了,他還是堅持到最後的那一個。

    夜裏,助理開車將顧廷川送迴去,車子送延綿不絕的車流裏一直開到位於s市明灣的顧家宅邸。這裏臨近海邊,住宅與住宅之間的密度較鬆,又是建造在半山上麵,四周空氣清新,綠化麵積自不用說,剩下的仿佛隻有隔絕了世外的花鳥風月,一年四季都有風景可看。

    顧廷川的長腿剛邁入客廳,連鞋子也沒來得及脫,就看見父親和母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讀報,顯然是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架勢。

    他心頭微微疑慮,但走近一看,就見茶幾上擺著幾份雜誌和報紙,不是攤著財經版、體育版,而是娛樂板塊,頭條的彩照赫然就是他本人,旁邊則是近來盛傳與他“有染”的幾位女明星的頭像。

    “你也知道迴來,多久沒迴家來看看我們這些長輩了?”母親盛如的嘴裏這般數落著小兒子,但還是轉身讓家裏的湘嫂給他端茶遞水。

    “最近你工作忙也就算了,身邊圍著這麽多小明星總不是好事,都三十歲的人了,也該知道收斂了。”

    盡管這對他而言是最為荒謬的誤解,可顧廷川也不想理會這滿屋子微妙的嚴肅氣氛,兀自換了拖鞋,又解開領口的紐扣,神情放鬆許多。

    “廷川,你從來不帶女朋友迴來,是不是怕我們不滿意?媽媽不是對未來兒媳婦的要求高,隻和那些不正經的女孩整天傳緋聞……”

    顧臨峰收起手中的報紙,睨了兒子一樣,靜靜地道:“‘前車之鑒’就在身邊,你要學你那個敗家的大哥?你知道,這些‘空穴來風’對公司會有影響。”

    父親所說的“大哥”是近來躲去德國找爺爺奶奶的顧家大兒子,同時也就是顧泰的父親顧廷永。

    要說顧家這對小夫妻,都是大家族裏的寶貝孫子輩,從小任性慣了,起先一段日子小兩口還過得蜜裏調油,偏偏前些日子顧廷永被老婆發現與當紅影星曖昧,還被人發現在高檔會所的包廂裏嫖妓。

    顧太太立刻吵得翻了天,兩人現在都賭氣去了國外,誰也不考慮兒子顧泰的情緒要如何撫平,真是一點為

    人父母的責任感也沒了。

    顧廷川想到這裏頓時覺得頭更加的疼了,捏了捏太陽穴,心說這種兩性關係處理不好是要煩他一輩子。

    也難怪別人都提過,作為一位大導演的家庭生活有時候真沒有品質可言,至少對他來說,談戀愛是最浪費時間的一樁事。

    顧廷川壓下泛疼的眉心,喝了一口色澤清潤的熱茶,穩穩地放下茶杯,才說:“這些‘緋聞’也不是我要招惹,現在他們期刊雜誌競爭壓力大,就算我不近女色、有心澄清,也封不住眾口。”

    雖說不管如何,最後那些媒體都會因為要顧及與“嘉葉”的合作關係而撤下文章,可這也無法從根本上杜絕“緋聞”的傳播。

    “不管怎麽說,廷川,我們不是要你‘不近女色’,這些年你都不曾帶過一個喜歡的女孩迴來……你要是……真不喜歡女孩子……”

    眼看盛如越說越離譜,顧廷川簡直覺得有必要再重申一下自己的性取向,恰巧這時候顧泰就從樓上的房裏走出來了。

    這孩子本來就擅長看人眼色,這時候又瞄了瞄喜怒不形於色的小叔叔,就拿著作業本乖乖地走過來,脆生生地開口:“叔叔,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顧廷川心想大概是什麽家庭教師解決不了的問題,便轉過身子:“怎麽。”

    “誼老師提前布置了一個暑假家庭作業,要我們觀察長輩的工作情況,還要寫一篇小作文。”顧泰說到這裏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叔,我能挑你嗎?”

    顧廷川不疾不徐地看了一眼父母,這才淡淡地點頭:“知道了,來看叔叔每天究竟在做些什麽。”

    盛如把顧泰抱過來,笑得眉間都有了淺淺的褶痕:“我們顧泰也厲害,從小就受歡迎,今天又收到女同學的情書了是吧。”

    “可誼老師說,我和‘她們’不會有結果的。”

    顧廷川挑了挑眉,意思是為什麽。

    顧泰也神情淡淡地說:“因為她說,‘畫風不一樣,怎麽談戀愛’。”

    一句話把顧家兩老說得滿頭霧水,倒是顧廷川嘴角抿起一抹笑,又忽然陷入某種深思。

    他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那位女生俏生生的臉來,一雙眸子瀲灩,天生眉眼帶笑,烏黑的發絲總是微微彎著,稱不上絕色,更談不上可人,卻不知為何走起路來就是比他身邊的女演員都要輕盈。

    盡管見麵的次數不多,但通過顧泰平日裏的描述

    ,顧廷川對那位誼老師也逐漸有了一個清晰的印象,起初,確實因為侄子的關係,他對她多了一些留意和優待,於是,就這樣變成每天都多了解了對方一些。

    甚至,他對她也有一些微妙的好感,真是一種奇妙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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