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過了三個月。

    轟動c市的富二代殺人一案,隨著傅堯被送入精神病院,漸漸平息下來,而哪怕是在定案之後,媒體對於此案的兇手也是同情多過指責,倍感唏噓:他有什麽錯呢?正常人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尚且會做出過激反應,而他一個可憐的病人,為了救自己身陷險境的女友……

    這是傅明旭要的結果,可以最大程度上令傅堯減刑,且使得本次事件威脅不到傅家在c市的名望。

    將近淩晨,傅家別墅燈火通明。

    周岩前來的時候,沿途沒有聽到一點兒動靜,竟然有種走進中世紀陰森古堡的錯覺,直到進入了大廳,看到沙發上坐著的傅明旭,他才不得不默默在心裏承認:其實從前有的時候吧,有那個報應子在也挺好的,父子倆吵吧罵吧是煩人,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冷場。

    “去看過了?”傅明旭問他。

    周岩點點頭:“由於不是固定探視時間,白天去會有些麻煩,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才去的,去看見他在心理治療室,跟醫生相處得還算融洽。”

    “沒鬧事吧?”傅明旭說。

    話是問句,卻也沒多少想知道答案的意思。

    周岩麵色有些尷尬,轉移了話題,“呃,上個月被他砸壞的東西,我已經重新讓人買了一批送去療養院了,還有被他用藥劑汙染了的遊泳池水,和誤、誤傷的人,以及……”

    男人臉色越來越難看,周岩漸漸消了音。

    傅明旭說,“想辦法弄個專業點的精神醫生進去。”

    周岩立刻垮下了臉:“之前的夏醫生難道還不夠專業嗎?可這麽多年了,可有見到什麽成效?這種病哪裏是用藥能治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瘋人院了……”

    周岩心直口快,一下子說出口了之後,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立刻去看男人的表情,好久才歉意地提道,“抱歉,你知道我沒有惡意。既然你不放心,那等下個月,想辦法向檢察院申請保釋吧——”

    “保釋他出來幹什麽?”

    傅明旭擰緊了眉頭,聲音沉了下去,“讓他出來繼續殺人放火胡作非為嗎!老子沒那麽心思成天將他拴身上守著!”

    周岩翻了個白眼,徹底沒話了。

    他心理也有點不平衡:現在是你兒子有病,被關進精神病院了還不消停,見天兒折騰裏麵的病人護工,治吧治不好,接迴來了你

    又怕人再闖禍,那難不成好將他塞迴娘肚子裏去?

    滾球!

    可誰叫人家是老板,自己是跑腿的呢,還得腆著臉出謀劃策,最後劈裏啪啦說了半天,他苦哈哈口水都快說幹了,才聽到男人風馬牛不相及地來了一句,“蘇茶那邊情況怎麽樣了?”

    “啊?啥?”

    周岩一愣,半晌才收住話迴神,陰陽怪氣地咋舌道,“她啊,那女人現在可了不得,真正的山雞變鳳凰了——母憑子貴哪,姓沈的寵她跟寶貝蛋似的,活像是被鬼迷了心竅,聽說連跟了他多少年的幾位‘姨太太’都不顧了,見天兒跟她膩在一起……”

    傅明旭沒接話,眉頭輕微一皺。

    周岩自顧自接著說,“你也是問得巧,北區那塊地兒知道吧,沈衡當初花了高價錢盤下的,你當時還說那塊地是雞肋,他吃飽撐著拿來搞開發,結果現在你猜怎麽著?”

    他故意頓了一下,說書似的吊人胃口,傅明旭冷冷睨他一眼,周岩自討沒趣,摸了摸鼻子,酸溜溜說,“都給那女人拿去糟蹋咯!可憐了那些白花花流出去的銀子——”

    “怎麽說?”傅明旭問。

    周岩一聳肩:“還能怎麽說?人家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老板娘!”

    周岩接著道,“北區那邊原本都已經快完工的海景別墅,為了討她歡心,姓沈的硬生生讓人給改成了集各種玩樂設施為一體的高檔會所——上周日開業的‘錦拿’娛樂-城,媒體炒得熱火朝天,剪彩那天名流雲集,雖說忙著照看兒子,可你該不會連新聞都不看了吧大老板?”

    傅明旭還真就沒看。

    別說一座娛樂-城剪彩,打從傅堯被強行送進療養院的那天起,在裏麵天天鬧事,傅明旭的日子都沒一天安寧過,連自己手上的繁雜公事都忙不過來了,哪來有心思管那些閑事兒?

    周岩見他那表情,覺得跟了這樣個老板,自己今後飯碗堪憂。

    他恨恨地說了結語:“我還真是眼拙,以為那女人慫頭慫腦,卻想不到人家還有這種本事,再等幾個月她肚裏孩子落地,指不定人家還真的一躍成沈太太了呢——”

    傅明旭麵色顯得陰沉寒戾。

    這真是一種很難說明白的滋味兒:

    蘇茶是他親手栽培的,原本該成為他手中最聽話的棋子,就算被放棄也毫不可惜,因為她這樣腦袋空空的花瓶美人,他隨手還可以找無數個——可現在這支花瓶卻狠

    狠砸了他個當頭響,轉身就另攀高枝,他心裏當然不舒服。

    尤其是,自己兒子還對這女人戀戀不忘。

    “你說,蘇茶成了‘錦拿’娛樂-城的老板娘?”傅明旭問。

    周岩:“該不該叫老板娘我也不清楚,反正數錢的是她,做事嘛,下麵人獻殷勤多得是。”

    “找幾個人過去玩玩。”

    “什麽?”周岩問。

    傅明旭站起來,看了眼手表,麵無表情道,“阿堯不是狐朋狗友眾多嗎,既然有這樣的好場所,就讓他們抽時間去好好玩兒個夠——錢我出。”

    說完便轉身上樓。

    周岩沉默在原地,背脊一涼。

    這不是擺明了要人去鬧事嘛!這心肝兒黑的,跟在墨汁兒裏滾過似的。

    傅堯從前是個花錢的大爺,養了一大幫子的“好兄弟”,其中真交情的有,譬如白燼之流,酒肉朋友也多得是,但都是幹實事兒的。

    現在傅堯被關進精神病院了,外人那是不知道內情,可這些個“兄弟”們卻倍兒清:

    就是那個提褲不認人的小婊砸害的唄!

    我堯哥說了,殺人的是那小狠人精!

    我堯哥被她害的可慘!

    我們絕對不能讓那小妖精日子好過!

    嘖,早就已經摩拳擦掌了。

    兄弟們如此賣命,要替他討迴公道,而身在療養院接受心靈洗滌的堯哥,他當然……連個屁都不知道的。

    “阿嚏!阿嚏阿嚏!”

    療養院寬闊的室內廣場上,傅堯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捂緊了身上的病號服,皺緊眉頭罵咧,“日了狗了,昨晚那王八蛋多半又用老子的身體去幹了壞事,都搞成重感冒了……”

    鈴音療養院是c市唯一一家通過有關部門專業認證的特級療養院,它不僅有著堪比皇家的奢華完善設施,還有著一批專業能力服務能力都極端優秀的工作人員,最重要的,它對每一位送進來的病人都有著一視同仁的完美規劃……”

    日常基本規劃最重要有三:

    早晨5:00的集體廣播體操;

    晚上19:00的集體觀看新聞聯播;

    夜間22:00的睡前病友談心。

    這真是無比具有科學性的規劃,集提高身體素質,提高政治思想,以及促進人文關懷於一體,十分有利

    於病人們的身心健康。

    現在是早晨5:00。

    昨晚被傅衍占領身體跑去實驗室浪了半晚上,傅堯現在困得恨不能睡死在床上,可是那令他暴躁得砸碎了無數次窗戶的廣播聲依舊按時響起,在一眾護士們的拉扯下,他默默地來到了這方健身廣場。

    這裏,是奇葩們的鬥秀場,瘋子們的天堂。

    傅堯的眼裏,在場每一個穿著藍白色病服的人,都是傻比——除了他自己。

    廣播聲如火如荼,動感十足,節奏昂越,激情澎湃得仿佛戰鬥進行曲,傅堯冷眼看著:跟過去的三個月一樣,一聽到音樂,還沒正式開始吹號做操,有幾個傻比就已經完全控製不住地浪了起來,手舞足蹈明顯嗨得不知今夕年月。

    漂亮的護士小姐拿著花名冊,認真點名:

    “52號,陳誠。”

    “到!”

    遠遠的一聲迴應,嗨得不知今夕年月的一個清瘦男子衝過來,對著護士小姐冷豔一笑:“小妖精,求我啊~~~求我~~~~我就勉為其難再給你們跳一曲~~~~~~~”

    護士小姐麵不改色,繼續點名:“53號,馮馮。”

    “何人喚朕?”戴花環的壯漢信步而來,一手嚴肅地背在身後。

    護士小姐表情到位,恭敬地行了個屈膝禮:“皇上,您該排隊做操了,別耽誤上朝時間。”

    壯漢低頭深思片刻,隨即深沉地點頭“嗯”了一聲,又不悅道:“以後不可直唿朕的小名。”說完,乖乖走向隊伍,排好隊,沒兩下就找準了節拍,跟夥伴們一起浪了起來。

    護士小姐繼續點名:“54號,平遙。”

    “末將在!”

    遙遠的廣場邊,一聲鏗鏘有力的迴答傳來,緊接著又一個傻比浪了過來,‘噗通’一聲!

    傻比在傅堯麵前單膝跪地,將手中長劍往地上一杵,莊嚴道,“主公召喚末將前來有何吩咐?”

    傅堯:“!!!!!!”

    傻比狠狠一叩首:“無論主公有沒有吩咐,末將都願為主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傅堯:“去死。”

    兩個字剛落,三月如一日的,傅堯立刻拳打腳踢,最終不負眾望地將人給揍成了半殘,激烈戰鬥到最後一刻,才被趕來的保衛科兄弟們給拖開。

    “老子打死你!你信不信老子一腳踩死你個傻比!”

    傅堯被四名保安死死拉住,歇斯底裏地衝著傻比咆哮,“再敢靠近老子一步,你他媽個龜兒子再敢靠近老子一步試試看!”

    “主公息怒!末將真的沒有睡主公的愛妾啊!主公明鑒!末將冤枉啊——”

    男子一聲聲悲愴的哭腔,連連嚎叫,被人迅速抬去了醫務室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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