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我一下,我就既往不咎。”傅衍指了指自己的臉,對蘇茶說。

    蘇茶不肯動。

    他不耐煩:“又愣著了?剛剛啪啪打我臉的時候不是挺兇的嗎?”

    蘇茶漲紅臉狡辯:“我打的不是你。”

    傅衍輕笑了一聲,捏著她的下巴撮了一口,蘇茶掙紮,他也如願鬆開了她,起身去飲水機處倒水,邊道,“跟你爭這個沒意思,橫豎現在是我掌控這具身體,那個蠢貨也沒機會找你算賬了。”

    蘇茶心裏一驚,仍然不可置信,“你、你們……”

    “放心,我不是精神分裂,不是神誌不清的精神病。”他倒過來兩杯水,塞了一杯在她手中,冰涼的指尖輕輕蹭著她微白的臉蛋,“我有完整的思維,有正常的理智,知道什麽事不能做,什麽人不能傷害。”

    “我不會傷害你,小茶。”他低頭喝了一口水,發出輕微的吞咽聲,灼灼的目光直視著她。

    蘇茶莫名其妙開始心跳加速,雙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裙擺,唿吸都在這一刻屏緊了。

    “可傅明旭就不一定了。”

    他補充。

    蘇茶臉色一變,快跳出喉嚨的心一下子狠狠被擊迴原地,毫無懸念地反問,“你說什麽?”

    傅衍悶悶地笑了起來,看著她的目光同情而憐憫,像是看著一隻掉入陷阱的無辜小動物。

    半晌,他冷聲道,“讓我來告訴你,那個你心懷敬畏與感激的男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騙子,唯利至上,不擇手段/。這種人如果丟給你塊麵包,那一定是算計著能夠引來更多獵物,而不是出於對你的憐惜。”

    蘇茶反駁,“你口中惟利是圖的男人,是你父親。”

    “我說了他不是。”

    談話沒辦法繼續了,兩人互相沉默了片刻,蘇茶開始轉移話題,“你最好還是去看一下醫生,那種藥用多了不好的,而且,你總不能一直用藥,總有、總有大耗精力的時候——”她言辭閃爍。

    “你舍不得我?”傅衍掰過她的臉,笑得極壞。

    蘇茶臉一燙,閃躲著別開眼卻沒了聲音。

    她不知道傅衍算不算是那隻哥斯拉體內的另一重人格,盡管種種跡象表明,他們並不共享記憶,但是卻實實在在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可如果傅堯真的是多重人格,那必定是由於經曆了什麽極具衝擊力的事情所致

    因為

    隻有當外界對人體造成的傷害達到了人所能承受的極限,在低於萬分之一的幾率下,意誌力強大的個體會鑄建出另外一個或多個堅強高大的人格來保護自己,從而將那個受盡欺淩的弱小的自己鎖進角落。

    可這在傅堯傅衍身上又講不通:因為很明顯,這兩人戰鬥力並不存在強大弱小之分,半點也不象是受過欺淩的樣子,更不需要一方的出現來保護另一方,反而彼此容不下對方。

    “很晚了,你困了就睡吧。”傅衍看了眼手表,見蘇茶睡眼朦朧,笑著提醒。

    “你呢?”蘇茶急忙道,“那你快點迴去吧,我要睡覺了,明天還要去公司報到。”

    “我就在這裏。”

    蘇茶猛地瞪大眼,嚇得不輕,“你在這裏我怎麽睡覺?”

    這是單身公寓,也隻有她一個人的一張床。

    傅衍聞言無聲地彎了彎唇角,沒打算繼續嚇她,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睡你的,我不困。”

    蘇茶還沒心寬到這種地步,屋子裏多了個男人還自在入睡,但這人不走她也沒辦法,更不敢趕人,因此隻能一個人進了房間,將他留在客廳,然後把房門緊緊反鎖,心神不寧地呆在自己房間裏。

    結果,原本說好不敢睡的,可等到後半夜困意襲來,再三確定沒有出現恐怖撬門事件之後,蘇茶還是在自己床上睡了過去,這一睡就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醒來,蘇茶第一件事就是開門去客廳,結果空蕩蕩的客廳內早已經空無一人,茶幾上隻有一張被鑰匙壓住的紙條,紙條上寫著“早安”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茶幾旁邊的垃圾桶內,多了兩支空針筒,細細的針尖隱隱見了血。

    蘇茶捏緊了紙條,慌忙去拿了手機,想都沒想就撥了傅堯的號碼,結果卻久久都無人接聽。

    她盯著那兩隻空針筒,突然心慌起來,想:傅衍要是一直存在的話,隻能不能注射藥劑,以此來保持精神高度亢奮,這意味著他半分不能鬆懈,甚至連片刻的休息都不能有——這樣的話,哪怕是鐵打的人,也會吃不消。

    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

    蘇茶慌忙按下通話鍵,想也不想便問道:“你在哪裏!”

    “蘇小姐?”電話裏是周岩疑惑的聲音,“你說什麽?”

    “是、是我,”蘇茶吞迴了緊張,小心掩飾住了自己的失望,迴了話,“什麽事嗎?”

    “是傅

    先生讓我來接你去公司報道,咱們約的是九點鍾,現在已經八點半了,你該不會忘了吧?”對方語氣還是笑嗬嗬的,卻已經有點小責怪的意思了。

    “沒忘沒忘,麻煩您了專程跑一趟。”蘇茶語氣略急,兩人又隨意說了幾句,她好幾次都想試探著問一問傅衍的下落,可是又不敢明說,不能讓對方知道傅衍昨晚是在她這裏過得夜,因為那樣傅明旭也就間接知道了。

    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後,蘇茶匆匆掛了電話,急忙洗漱好,連早餐也來不及吃,就跟著周岩去了新公司報道。

    嘉匯製藥是傅氏集團旗下的一個子公司,這兩年傅明旭主要將目光放在高科技產業,對於這種每年穩賺的老牌企業倒是沒那麽上心了,不過這種企業口碑好,名聲大,福利待遇都是行業內頂尖,因此周岩對蘇茶還算客氣,大概是知道自己老板對這小姑娘的特殊。

    能力與經驗所限,哪怕是背景再硬,蘇茶也不敢進研發質檢等部門,於是隻能湊數成了銷售部的一員,有了周岩的特殊關照,銷售部經理是個明白人,也沒對她多加為難,就隻安排她做了一些接聽電話整理文件的活兒,說是讓她熟悉熟悉流程再跟著跑業務。

    蘇茶覺得這事兒跟做夢一樣。

    半個月前,她還在那間破舊的小茶館兒,每天做著燒水衝水的活,讓人從頭頂貶低要腳尖兒,可現在,她到了寬敞明亮的辦公室,有固定的工資,極好的福利,接觸到的都是熱情向上的人和事。

    這令她仿佛重生了一次,於是對待工作愈發投入認真,幾天下來,竟也熟練不少,隻是始終有一件事梗在她的心頭:自從那天之後,她再也沒有傅衍的消息。

    她敢肯定傅衍沒有迴傅家,因為傅明旭這期間給過她多次電話,無疑都是詢問他兒子有沒有來找她;而且他也一定沒有變迴傅堯,否則那隻哥斯拉不會那麽沉得住氣。

    但就是這樣蘇茶才覺得可怕:一個人身體的極限能承受多少劑量的興奮劑?能承受多少個日夜不眠不休?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的。

    蘇茶惴惴不安。

    這天心神不寧地下了班,蘇茶照例去了夜校補習,等到上完課正式迴公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好在公寓一帶治安都還算好,從沒聽說過出什麽事,她步子加快,趕著迴家將手機充好電,以防傅衍會突然打電話來。

    結果剛走到門前,還沒來得及上台階,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就從台階旁的花叢

    朝她撲過來——

    “啊!”蘇茶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即被人緊緊捂住了嘴巴。

    “別出聲,是我。”

    黑暗中,那雙眼睛她卻熟悉得很,蘇茶急喘了兩口氣,掩飾住緊張顫抖道,“傅、傅衍?”

    對方輕輕“嗯”了一聲,一隻手抱住她,另一隻手從她包裏摸出鑰匙,半摟著她開了門進去,房門很快被砰地一聲關上。

    “你幹什——”

    門口,蘇茶吃驚的話還沒說完,客廳的燈被打開,她就看清楚眼前人的狼狽模樣,瞬間倒抽一口涼氣,“你、你受傷了?”

    此刻,窗外暗淡的月光投射進來,映在傅衍幾乎辨不出五官的臉上,反射出一層清寒的冷光,令他看起來不像個活人,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渾身不止一處在滲血。

    “別愣著了,扶我去浴室洗洗。”傅衍反靠在門上,後背的鮮血順著門往下流,在他腳邊形成一灘血漬,看上去極其恐怖。

    蘇茶險些忍不住尖叫出聲,伸手扶住了他搖搖欲睡的身體。

    兩人靠近的時候,他身上除了血腥味的另一股味道襲來,像是汽油?又帶著實驗室特有的消毒水味,還有一點點時隱時現的腥鹹味兒……

    浴室盥洗台前,傅衍脫下那一身又紅又黑的襯衣,黏在皮肉上的布料被硬生生拉扯下來的聲音,嗞嗞穿過浴室門口蘇茶的耳膜,讓她臉色慘白,下意識地去看對麵鏡子中那張同樣慘白的臉。

    傅衍雙手撐在盥洗台上,手背青筋可見,汗濕的頭發垂在前額,他因為疼痛而激烈的喘息,後背上無數猙獰的傷口正對著她,新傷舊傷,像是一頭頭會張口嗜血的野獸,能隨時隨地撲向敵人。

    門鈴突然在這時響了起來,一聲比一聲急促,隱隱還伴隨了咚咚的敲門聲。

    蘇茶一慌:“怎麽辦?現在怎麽辦?你是不是招上什麽仇家了!”

    “別出聲。”傅衍幾步轉身過來,捧著她的臉安撫說,“別怕小茶,你去把客廳的血收拾幹淨,然後出去開門,不會有事的放心,我就在這裏看著你,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蘇茶嚇得直發抖,“不行的,我要叫醫生,你一直在流血,我們報警吧,幹脆報警——”

    “小茶你聽我說……”

    蘇茶哪裏聽得進去。

    “唔!”

    倏地,在他慌亂無措之際,傅衍低頭含住了她喋喋

    不休的唇瓣,舌尖一點點在她唇上狠狠吮過,帶著近乎血腥的侵略,直到她唿吸不順開始掙紮,雙手不停推拒,他才稍微鬆口,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啞聲說,“小茶,別報警,你報警會害死我的,你也不想我死的對不對?嗯?”

    “不想,我不想……”蘇茶怔怔地盯著他的眼睛,哭著不停點頭,挨著他的手都被浸透了血,顫抖著聲音說,“你去我房間,櫃子裏的藥箱……有、有止血藥……”

    “乖。”傅衍又低頭狠狠親了她一口,依言去了她房間。

    蘇茶急急忙忙擦了眼淚,砰地一聲關上了浴室的門,跑出去兩下擦拭幹淨客廳的血跡,然後幾下洗了把臉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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