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灌大梁,大梁必亡。”


    這八個字一經無忌說出來,饒是龐煖見多了大世麵,也為之悚然一驚。


    晉鄙仍是一臉懵逼。


    無忌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指著沙盤一側的一條河川道:“鴻溝西段溝通了大河、濟水,大河的水量雖然巨大,但在導入鴻溝時,卻因地勢的關係,水量不多。也正因如此,鴻溝水流平緩、水麵開闊,利於航運,乃是我魏國境內一等一的利川。但若是秦軍破壞鴻溝西段的地形,將河水引入鴻溝,則情勢大為不同。”


    心思玲瓏的龐煖此刻已領會到了無忌的想法,順手拔了一麵代表秦軍的黑旗插在了大河和鴻溝的交點處。


    “信陵君的意思是,秦國已經降服了韓國,便有了滎陽的控製權,他們可在垣雍一帶,破壞原有的地形,將河水大量導入鴻溝?”


    “先生所言不錯。但秦軍若隻是將河水導入鴻溝,還做不到水淹大梁。鴻溝畢竟不是漯水,鴻溝的河道很寬,不會泛濫的。”


    “所以,我軍一定要守住鴻溝西段,不能讓鴻溝西段也被秦軍控製,否則的話,他們在沙海毀壞鴻溝大堤,河水就會灌入大梁城周邊。大梁就算是城池堅固,被大水泡上一兩個月,也一定是屍橫遍野,再也守不住了。”


    無忌和龐煖兩人一問一答,已是相互印證了無忌的那個猜想。


    晉鄙雖然膽略不足,但畢竟不是笨人,很快就明白過來,說道:“我們已經失去了安城、滎陽一帶的控製權,阻止不了秦軍引河水入鴻溝,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堅守鴻溝防線。如此,方能保得大梁的周全。我明白了,稍後就傳令下去,收縮防線,死守鴻溝!”


    在大是大非麵前,晉鄙並未犯糊塗,這讓無忌很欣慰。


    “水灌大梁”這種計謀,早就超出了一般的軍爭謀略,無忌能夠率先想到這一點,無疑讓龐煖大加讚賞。


    雖然秦軍未必會這麽做,但他們卻不能存有僥幸的心理,在場三人對此都很了然。


    事後,晉鄙傳令各部,將分散駐紮的各部魏軍召集過來,大營後退二十裏,到鴻溝北岸駐紮。


    這一天,無忌帶著虎賁軍北上,去接應距離最遠的一支魏軍。


    去的時候很順利,迴來的時候無忌特意讓那支裝備差、等級低的魏軍先走,自己帶人殿後。


    “希望就這麽平安地迴去啊。”


    無忌剛說完這句話,就看見遠處有個偵騎啪嗒啪嗒地往迴跑。


    無忌的心一沉:“我這烏鴉嘴。”


    未幾,那偵騎已經喊道:“秦軍,約有五千人!”


    “領軍的是誰?”


    “不知道,沒有旗號。”


    “再探!”


    偵騎又啪嗒啪嗒地跑了,無忌則是下令虎賁軍原地休整,趁著這個時間吃點東西,權當做午飯了。


    沒過多久,遠方的原野上就出現一條黑線,無忌知道,那是黑衣黑甲的秦軍。


    “都別吃了,趕緊的,方陣、防禦陣型!”


    傳令兵、軍中的將校一層層把軍令傳下去,無忌也是無奈,把吃了一半的麥餅又揣迴兜裏,重新戴上頭盔,提著青冥劍跨上馬背。


    等到秦軍離得更近,無忌看見那群人不光是黑衣黑甲,而且製式甲胄、製式武器的裝備率還挺高,看來是支精銳部隊。


    “碰到硬茬子了,小的們,都打起精神來!”


    奇怪的是,無忌並未看到那支秦軍的旗號,偵騎去而複返,也還是沒能探出那支秦軍的指揮官是誰。


    “格老子的,鬼鬼祟祟,連個旗子都不敢打出來,一定是個龜孫!”


    無忌啐了一口,秦軍大陣中忽然有個華服的中年人猛地打了個噴嚏。


    那中年人一身玄衣,頭戴冠冕,留著連鬢胡須,本該是風采翩翩、氣度過人的一代名士,此時卻是罵了一句:“娘希匹,誰罵我!”


    中年人旁邊一個乘馬的大漢臉上抽了抽,湊近了腆著臉道:“許是入秋了,天氣寒涼,還請恩相多多保重貴體。”


    被稱作“恩相”的中年人聞言色變:“放屁!這天熱得快要把我烤出油來了,你說天寒?”


    大漢無奈,低下頭去:“恩相教訓的是。”


    若是魏無忌在側,一定要被這兩人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了。


    那個被訓得唯唯諾諾的大漢,赫然是秦軍猛將胡傷。而被胡傷稱為“恩相”的中年人,莫非就是秦國的丞相、穰侯魏冉?


    誰有能想到,當年在濟西之戰怒懟三晉將領,罵別人軟蛋的秦將胡傷,現在跟條狗一樣地在魏冉的腳下點頭哈腰?


    穰侯訓過了大漢,忽然抬頭望向右前方,伸手指了指:“前麵有殺氣,胡傷,這是怎麽迴事?”


    “稟報恩相,前方有兩部魏軍,總數四千人。看旗號,是魏國的信陵君魏無忌。”


    “備馬!此行收獲不小,竟能遇見那號稱‘魏國良將’的信陵君。”


    “是否要進攻?”


    “打啊,慫蛋才不打。對麵是四千人,又不是四萬人,不把這四千人吃掉,怎麽對得起這五千大秦銳士!”


    胡傷得了命令,馬上調動秦軍,以魚鱗陣開展進攻。


    魏軍這一側,眼瞅著秦軍中打出了“胡”字大纛,無忌眼中疑惑之意更濃。


    秦軍中姓胡的,除了胡傷還有別人嗎?


    在腦海中仔細搜索一番,無忌未能想到有哪個有名有姓的將軍還姓胡,因此幾乎可以斷定,這支秦軍的“胡”,就是胡傷的胡。


    “可惜龐煖不在啊。”


    無忌歎了一聲,不再奢望著擊敗秦軍,在秦軍前進到有五百步距離的時候,下了馬,躲進虎賁軍的盾陣裏。


    秦軍照例是先來三輪秦弩拋射,那些青銅製的箭頭打在盾牌上,啪啪啪地響。不過這一次,虎賁軍的製式大盾卻是不再那麽容易被秦弩洞穿。


    無忌聽著那些個砸門一樣的聲響,默默嘀咕著:“這秦弩也堪稱利器,看來還是得準備著……”


    秦弩的大規模裝備,需要有完整的工業化製造鏈和流水線來支撐。無忌作為信陵的封君,實力在魏國的貴族裏可以算是領先的,但仍無這個實力。若是要想如秦軍一樣大規模裝備弓弩,估計得等魏無忌掌握了魏國的大權之後吧。


    啪完了之後,就是短兵相接。


    魏無忌隻覺一股殺氣撲麵而來,秦軍銳士進攻時的凜然氣勢,那股飽飲鮮血,從無數廝殺中一路破圍而出的銳氣,比虎賁這支新軍要強烈得多。


    兩軍接陣的一瞬間,無忌就已明白,虎賁仍不具有擊敗秦軍銳士的能力。


    這種能力,不是因為裝備不夠,不是因為訓練不夠刻苦,而是他們比起秦軍銳士,經曆還太少、戰績還不足。


    那種從屍山血海中,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狠厲和不取得勝利決不罷休的狂暴戰意,虎賁軍還遠遠不足。


    另一邊的秦軍陣中,胡傷和魏冉望向始終膠著的陣線,心裏疑惑的很。


    “魏國什麽時候有這麽精銳的步兵了?”


    “有啊,魏武卒啊。”胡傷下意識地答道。


    “這不是魏武卒,雖然他們長得很像。”魏冉搖了搖頭,“根據黑冰台的情報,魏無忌在信陵訓練了一支新軍,號為虎賁,想必就是這支部隊了。”


    胡傷沉默不言,隻是默默地觀察著前線的戰況,胡傷卻道:“收兵吧,隻靠這五千銳士,是沒法擊敗魏無忌的。”


    胡傷似有不甘,但仍是馴順地聽從了命令。


    魏冉繞有興趣地望向虎賁軍的方向,嘖嘖歎道:“可惜了,可惜了魏國王族裏出了這麽好一個苗子,若是魏無忌此戰不死,必成天下名將啊。”


    胡傷聽中年人如此高看魏無忌,心中難免不爽,但仍是附和道:“恩相說的是,此戰魏國必敗,大梁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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