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父大人…」


    「外麵冷,我們還是先進屋說話吧,莫要凍著了孩子。」


    那邊沈守義剛走上前來,還未說話,林博文卻是突然背過身去,隻招唿沈林氏等人進門,竟是瞧都未瞧沈守義一眼。


    見到林博文這架勢,眾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愛莫能助的投給他一個保重的眼神,然後全都很是沒良心的拋下沈守義逕自進屋去了。


    沈守義:「………」


    「你就給老夫在外麵好好跪著,等老夫說起了,才能起,哼!」等茅屋的門關上,屋內才傳來林博文帶著憤怒的命令聲。


    「是。」


    沈守義深知自己理虧,隻能老實的垂下頭,在門口跪了下去。


    跪下去之後,想到沈碧沁進屋前對自己擠眉弄眼的動作,不由摸了摸胸口內的東西,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這東西是昨夜小閨女鬼鬼祟祟將他叫出去交給他的,說是叫做『護膝』,還特別叮囑他明日一早就要綁在膝蓋上,有大用處。


    他一看這東西就明白了閨女的意思了,心中很是感動,但讓娘子十幾年不能迴娘家這事確實是他愧對詩函,愧對嶽父嶽母一家,跪下贖罪是應該的,怎能用這些東西呢。


    「爹,您坐。」進屋之後,沈林氏體貼的扶著林博文在位置上坐好。


    「嗬嗬,有閨女在身邊就是好啊。」林博文拍了拍沈林氏的手背,臉上滿是慈和之色。


    「女兒這樣的閨女哪裏好了,讓您和娘分明就有閨女,卻像是沒有一樣。」


    說道這裏,沈林氏眼淚就又忍不住的在眼中打轉,好容易忍住眼淚後才疑惑的在屋內環視了一圈道,「爹,娘呢,怎的沒看到她?」


    「涵兒啊,你娘她…」


    說到這裏,林博文眸色就是一黯,麵上浮現悲戚之色,然後起身就朝著茅屋的東麵走去,「涵兒,你隨為父過來。」


    見到林博文這反應,沈林氏麵色屆時一陣煞白,行走之時腳步都帶著幾分踉蹌。


    沈碧沁幾個孩子見狀連忙跟上走在沈林氏的身邊,防止她因情緒太過激動而出現什麽意外。


    跟著林博文走到一個破舊的木桌前,等林博文將那桌上的黑布揭開,眾人所擔心的成了現實。


    那是一個褐色的罈子,罈子麵前放著一個用木頭削成的牌位,牌位製作粗糙沒有過漆,隻是用墨簡單的浸染成黑色,而上麵雕刻的字赫然是:愛妻林楊氏之靈位。


    「娘…娘!」


    見到這一幕,沈林氏立時就是一聲嘶吼,對著牌位跪了下去,淚如雨下。


    子欲養而親不待,沈林氏心中萬分的悔恨,娘去世了她竟然都不知曉,她是何等的不孝啊,她還有何顏麵自稱是娘的女兒?


    往日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宛如一把鐵鋸撕扯而過,心髒疼的仿佛就要炸裂開來。


    「涵兒,娘等了你十幾年了,你便給她磕頭,告訴她你迴來看她了罷。」一旁林博文紅著眼眶走上前輕撫著牌位對沈林氏哽咽道,


    「娘,不…不孝女迴…迴來看您了…您…嗚嗚…您見到了麽…」沈碧沁早已泣不成聲,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對著牌位磕頭。


    「姥姥,孫兒(孫女)來看您了。」


    後麵的沈碧沁幾人在沈林氏跪下之時便也全都跟著跪了下去,見沈林氏悲痛欲絕的模樣心中都很不是滋味,跟著沈林氏一起對著牌位磕了三個頭。


    「好了,涵兒,如今你迴來,想來你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上前將已經哭成淚人的沈林氏扶起來,林博文輕嘆一聲說道。


    「爹,娘…娘她是何…何時走的?」


    沈林氏的眼睛一直不願一開牌位,哽咽問道,「娘的身體一向很好,女…女兒實在不願相信娘會去的這般早。」


    「欸…你娘她…她在你出嫁第二年便…」


    說道這裏林博文便說不下去了,髮妻是他此生摯愛,若非為了震兒,他早就跟著愛妻去了,他本以為今生都是再無緣見到女兒了。


    「爹,是不是女…女兒出嫁之後發生了什麽?」


    沈林氏握著林博文麵露疑惑的問道,「還有我們家,現在住在我們家裏的那人是誰?」


    「你…你去過我們以前的家了?」


    聽到沈林氏的話,林博文麵徒然一變,拉著沈林氏的手緊張的問道,「那…那你可有遇見林椿?」


    「林椿?那是何人?」


    沈林氏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道,「女兒隻見到了一個穿著甚是華貴的婦人。」


    而一旁沈碧沁見到林博文這副表情,眼中卻有精芒一閃而過,不知道這林椿又是何人,竟然令林博文如此懼怕。


    「他…誒,你竟是忘了,也罷,此事說來話長,先讓那臭小子進來,等等爹再一同告知於你。」


    林博文輕嘆一聲,便對站在一旁的少年道,「震兒,讓外麵那臭小子進來。」


    「是,老師。」聽到林博文的話,少年立刻往門口走去。


    「爹,這少年是?」


    扶著林博文在位置上坐好,沈林氏不解的問道,方才好似聽到他稱自己為師姐,難不成是爹收的的弟子?


    「哦,那是震兒,爹收的弟子。」見沈林氏問起,林博文才將少年的為大家介紹了一遍。


    少年今年剛滿十六,姓林名震,字敦聲,也是科山村人氏。


    沈林氏出嫁第四年,林震的父親便帶著五歲的林震上門,林震家中赤貧,但其父卻依舊送了十個雞蛋過來,還跪下求林博文讓林震入學。


    林博文被林父的誠意打動了,便沒要束脩就收下了林震,不想林震之聰慧竟是遠超他的預料,林博文覺得林震有狀元之才,此後便十分盡心的教導他。


    怎奈林震命途多舛,短短一年之內父母竟是連續去世,家中之物被其他親戚瓜分後卻無人願意領養林震,林博文起了惻隱之心,便將林震收做關門弟子,接到家中撫養。


    因此,兩人雖是師徒,但之間的感情卻是更勝父子,林博文能夠堅持到現在也是因為有了林震的存在,否則在為亡妻守靈三年之後便跟著她去了。


    民間傳說,人有三魂七魄,死後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盡,七滿魄盡,所以要過『七期』和『三周年』死者才會徹底離開。


    因此,為了不讓愛妻魂魄歸來之時尋不到人,林博文便為林楊氏守了三年的靈,在這三年內為了生活林博文當了村裏的私塾先生,也因此而收了林震這個學生。


    等到三年期滿,林博文打算跟隨愛妻同去之時,林震家中卻是傳來了噩耗,看著年僅六歲的林震在雨中孤立無援的嚎哭,林博文終於是沒能放下,將林震帶在了身邊。


    也是因為這些機緣巧合,林博文才一直堅持到了現在,堅持到沈林氏迴來。


    「原來如此。」


    聽林博文說完,沈林氏方才明了的點頭,心中對這個小師弟多了幾分憐惜,六歲失去父母,若非遇到爹,這孩子的遭遇還真是難說,就算再聰慧,隻怕也是沒有機會讀書了。


    還好遇到了爹,才沒有像相公一樣白白辜負了一身的聰明才智。


    這邊方才談話完畢,那邊林震就帶著沈守義進來了。


    「小婿沈守義給嶽父大人拜年,祝嶽父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沈守義微躬著膝蓋從門外走進來,即便雙腳麻痹,走起路來便是一陣鑽心的麻癢,他卻是依舊一聲沒吭,走到林博文麵前跪下恭敬的磕了三個頭。


    「哼,你倒是會說好聽話,看在你把老夫幾個外孫都教養的不錯的份上,老夫今日就暫且放過你,起來坐吧。」


    見沈守義認作態度良好,林博文心中的怨氣這才疏解了不少,伴著臉讓人起來,態度與對待沈林氏時完全就會兩個極端。


    「謝嶽父大人。」即便得了冷遇,沈守義依舊不見絲毫不滿,一臉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


    心中卻是暗自慶幸,還好如今家裏的情況好轉了,否則他隻怕是有命來,沒命迴去咯。


    看著自家老爹這幅狗腿的樣子,沈碧沁差點兒沒笑出來,自家這便宜老爹生的人高馬大的,這般卑躬屈膝的模樣,瞧著當真是無比的滑稽。


    「爹,你們還未用中食吧,女兒這次來帶了很多吃食,你們先坐,女兒這就去做飯。」


    見林博文終於原諒了沈守義,沈林氏這才放下心來,拿了帶來的東西就走出門朝屋外的灶鑊間走去。


    「娘,我們一起幫忙。」見沈林氏出門,姐妹三人二話不說便跟了上去。


    見著沈碧沁姐妹幾人都這般體貼懂事,林博文在心中暗暗點頭,卻是在轉頭時不小心看到了林震正盯著姐妹三人離開的背影發愣,眼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的驚艷之色,這樣的神色令林博文心中不由就是一動,眼中劃過一道淡淡的笑意。


    走到灶鑊間,看著簡陋且一貧如洗的灶鑊間,沈林氏又是一陣悲從中來,恨不得立時大哭一場,卻隻能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小聲嗚咽著,生怕自己哭出聲驚動了屋內的林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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